利刃般飞卷的黄沙停息,大漠重归平静,仿佛之前激烈的打斗不曾有过。唯余六七个坑洼沙洞,和东倒西歪的残破帐篷略可当作遗留的证据。
送走闵枫之后,九尾仰头靠在洞中,两指捏着那颗银星,若有所思。该怎么才能不让年逝水察觉异端,又可以毫发无伤的回去呢?
等待风声止歇,他才慢慢爬出来,伸展手脚,姿态悠闲地坐在沙地上。
蹲坑久了,腿有点麻。
烈日拉长了阴影,十几步外,两只狐狸正在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看,一边前肢微微弓起,是随时准备发动攻击的架势。
“吱?”这个人类为什么没有跑?
奥休疑惑地问着自己的哥哥,试探性地挪动爪子。
刚才一片银光闪烁,本该成为瓮中之鳖的人类蓦然消失,让他们扑了空,却没想到还有一条漏网之鱼傻呆呆地坐在这儿。
埃维斯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
不远处,环尾蜥发出生命中的最后一声痛苦鸣音,庞大身躯金山倒玉柱般砸在地上,暴露的伤口鲜血喷薄,不多时便迅速干瘪下来,彻底结束了它的一生。
而九尾就着蜥蜴的嘶声,佯装惊恐叫喊:“救命!你们不要过来啊!”
奥休更加惊奇,这小小人类在叫啥。虽听不懂,但他也看出了九尾脸上明显的害怕情绪,心里对人族仅有的戒备一扫而空,只剩下好奇与亢奋。
“吱!”他不禁引吭啼叫,迈着高雅的小碎步缓缓踱到九尾身前。
埃维斯想阻拦他,可却慢了一拍,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奥休尾巴后面,权当做保护,只要一发现九尾有不利于弟弟的举动,他便扑上去撕咬。
奥休还是保留了一丝谨慎,他并未凑到九尾跟前,而是循着他转了一圈,嗅他身体的味道。
九尾强忍着尊严被侵犯的不爽,十分克制的任奥休嗅闻,并且嘴里也符合气氛地不断尖叫:“不要过来呀!不要过来呀!”
直到奥休确认眼前的人类没有任何威胁时,遂在九尾背后对准他的肩膀张开了自己的嘴巴。
总是听族里长辈说人类的肉美味好吃,现在逮到机会,他可得尝尝鲜。
等的就是这一刻。
九尾眼中精光闪过,他猛地回转,身体蓦然变小,瞬间拉开与奥休之间的距离。
刹那,他恢复了天狐真身,尾椎处三条形态各异的尾巴如昙花般一闪而逝,就像一道幻影,瞬而化为一条纯白的毛茸长尾。
电光石火间,九尾并未顺势躲避,而是变本加厉地扑向奥休。
“吱!”埃维斯怒目吼道。
眼瞅着奥休有危险,他赶紧冲了上前。却被九尾巧妙的一让,避开了埃维斯这一击。
作为正面直观人类变狐狸这一诡谲场景的幼年期狐狸,幼小心灵猝不及防受到刺激,奥休完全蒙在原地不知所措。
啊,非也,是被叼在他狐口中不知所措。
“哼。”由于咬着奥休的脖子,九尾发不出声音,只能含混不清地哼哧。
而奥休在短暂的愣怔后也立马反应过来,四肢奋力挣扎妄图逃离狐口。九尾当然不会给他机会,犬齿稍微用力,一举刺破了奥休的表皮。
“吱!”娇贵的小沙狐何曾受过伤痛,当即痛苦鸣叫,不敢动弹。
这个人类,不对,这条白毛狐狸,也不对。
奥休惶惶不安的暗想,这个生物怎么会如此从容就能伤到他?
且不论在沙漠中,沙狐一族乃唯二的位于金字塔顶尖的领主,无人可触碰。就算是真有胆子大的敢来冒犯尊威,也绝非顷刻间就能击破沙狐天生的护体灵罩。
这东西到底是个什么鬼?!
埃维斯胆颤心惊地盯着九尾,连连低吼:“不准伤害他!”
嘴里叼着重物总归是不方便和平交流。
九尾纯澈的瞳孔竖起,毫不掩饰其赤.裸.裸的威胁意味。他直视着埃维斯,缓缓放下小沙狐,随即一爪子踩在他脖颈处稍下一寸的部位。
只有狐狸才最了解狐狸。
此处是狐族的命穴,稍有不慎便会因此丧命。
奥休身体越发僵硬,红灰软毛沾上细沙,止不住地颤抖。
呜呜呜他好害怕,姨丈快来救救我。
埃维斯的眯眼倏地睁大,却仍然撑不开多少缝隙。大脸盘子上的肉绷紧,他色厉内荏道:“大胆!你若敢伤奥休分毫,我绝不轻饶你!”
九尾不屑地轻哼:“就凭你们俩?”
“一个小藏狐,一个小沙狐,毛都还没长齐,哪来的勇气恐吓本尊?”
这话从九尾嘴里说出来着实违和。
在场三只狐狸中,要论体型,最大的该是埃维斯。而奥休和九尾不相上下,只是九尾偏细瘦些,加上他浑身披着雪白的被毛,从视觉效果上看甚至还不如奥修。
他才像是那个“毛都没长齐”的小狐狸。
“……”埃维斯自动忽略九尾罔顾事实的言论,依旧惊疑不定,问:“你究竟意欲何为?”
“没什么。”九尾鼻尖微动,唇边咧出一抹弧度,“本尊就是来打个招呼,也到时间该走了。”
说着,他就此放开对奥休的束缚,向后退了两步。
埃维斯:“?”
“对了,”九尾瞥了一眼奥休飞快奔向哥哥的身影,目光转移,注视着埃维斯的眼睛,堪称和善道:“实在闲得无聊,玩玩大蜥蜴就行,别去招惹人类。”
“至少,不要在幼龄期。”
话音稍落,银光一现,身为疑似狐族的最后的一名人类,九尾也消失在茫茫广漠中。
“吱!”埃维斯尾巴安抚地轻扫弟弟的尾,下巴抵在小沙狐的头顶上,然后主动舔舐奥休的伤口。
还好,九尾刺得不深,只是刮出一点血丝,掉了几根毛。
“回家罚你禁闭一个月,不许胡乱跑出来。”埃维斯板着脸训斥,本就扁塌的脑袋愈发宽阔,颇为滑稽。
奥休清楚哥哥舍不得凶他,后怕劲儿一过便得了便宜还卖乖,玩闹似地将埃维斯压到沙地上,用鼻尖蹭他的耳朵,“哥哥,我知道错了,别罚那么久好不好。”
埃维斯轻叹,两只前爪护在奥休颈侧,面色和缓:“你的玩心太大了。”
“略略略。”奥休吐了吐舌头,跳脱出埃维斯的怀抱,也翻身躺在黄沙上,“埃维斯,刚刚那只小白毛到底是不是我们的同族呀?”
“不知道。”埃维斯一想到九尾伤了奥休就恼怒,语气淡淡,“走吧,这几天好好待在族里修炼。”
闻言,奥休乖顺地跟着埃维斯回去。
他最后一次望向九尾消失的地方,圆瞳中亮起狡黠——捕到你的气味了。
等着吧,白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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闵枫之落入实地时,便听到昆特怒骂:“若不是你个臭小子怂恿我们去打那劳什子的异兽,老子会落得这境地?!”
随后,她便看见年逝水阴沉的表情。
修灵班其余人已陆续回到漠惘城的小土楼,皆是惊魂未定的神色。尤其是昆特,面部苍白,额间布满冷汗,双臂软软地垂在身侧,大口喘着粗气。
戈奕在众多打探的目光中,涨红着脸,他想要呛声反驳是昆特自己也起了贪心,但最终也只是咬牙不说话——他不能,不能在年逝水面前失仪。
昆特还想再骂,被蒙敕捂住嘴,拉到一旁去了。
羽沢英亦是力竭,嘴唇毫无血色,无心去理这事后争执。
她刚想要同年逝水汇报情况,却被男人打断:“你们所有人都到齐了吗?”声音冷得足以冻僵人心。
闵枫之瞬间醒神,草率环顾四周,举手叫道:“年老师!陈九尾还没回来!”
“此事稍后再论,我去寻回陈九尾。”年逝水薄唇紧抿,眼尾锋利地瞥向众人,“先照顾受伤学员。”
“还有力气内讧,就给我滚回卫灵港!”
说完,他几步闪身赶到玄铁城碑前,手中握着一枚星晶,灵力从五指渗入晶体,看不到画面,只依稀传出九尾断断续续的嘶喊,“不要……啊……”,紧接着是异兽的“吱吱”啼叫。
年逝水眉心紧皱,加大灵力输出,星晶一角盘绕出银丝,几欲指明一道方向。
突然,丝线断裂。
年逝水一愣,迅速折身返回土楼。
闵枫之正揪着九尾的衣领,“你干嘛捏碎我的银星,还说什么‘注意安全’,吓死我了!”
“那我这不是回来了?”
“你怎么现在才回?”
他直接推锅到奥休兄弟身上:“你是没看到那两只怪物张着血盆大口想要吃我的画面,吓得我没抓紧银星,才迟了点。”
九尾呲牙咧嘴地捂着屁股站直,发梢、脸颊染了尘灰,衣裳也有几处破损,但人却没有受伤。
年逝水见状才完全松了一口气,暂且压下滔天怒意,让各人散去疗养休息。
哼,环尾蜥、狐族,敢伤我学生,定不叫你好过!
……
等九尾应付完十万个为什么的闵枫之,身心俱疲地返回二楼,室友戈奕早已在房间内闭眼盘膝。
不是吧,修炼狂魔,卷到这个程度还要修灵?
他是没心情再卷了,九尾埋头躺倒在床铺上。
晚上还要接客,可得养足精神呢。
待九尾沉沉睡去,戈奕才睁开双眼,面无表情地盯着少年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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