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茫茫、杂草繁茂的两州边际。除却一块老旧、残破的石碑,并没有任何其他更明显的界线。
马超领着马云禄、黄芜,以及几千部曲缓缓地向远处望去。
只见天地交接之处,乌泱泱地罗列着一群人马。这群人马横平竖直地铺开,大有遮天蔽日的气势,将原本翠绿的草地全都染红,变成整齐划一的朱裳银甲。
为首的俩人却一个穿着蓝衣,一个更是没有着甲地只穿着绀青色的宽袍广袖。
烈烈的长风将他们的披巾与衣袂吹得上下翻飞。
马超先是派了一位马前卒,去往验明他们的身份。只见那马前卒一人一马,孤身无畏地穿行于俩军之中。
他慢慢地从白衣军中脱离,又渐渐地靠近红衣军前。
马前卒声音洪亮,遥遥地问着:“来人可是刘皇叔麾下将军赵子龙与军师诸葛孔明?”
他话音刚落,仍旧带着回荡在空旷的草地上。远方的蓝衣将军已略微往前一步,同样扯着嗓子回应,只是他的声音更清俊、疏阔,说道:“在下正是常山赵子龙。”
话罢,他自腰腹间取出一封折叠完好的书信,对马前卒扬了扬,又道:“此乃我主写给马孟起将军的《迎将书》,还请使者帮忙转交。”
马前卒不徐不疾地更上前。
马前卒先是对蓝衣将军抱拳拱了拱手,而后才接过蓝衣将军掌中的书信,接着便立即勒马转身,小跑回到白衣军中。
他先是自己抽出信,打开来前后左右查验了一番,确保没有暗器、毒粉,方才毕恭毕敬地双手呈交马超。
马超缓缓地拿起。
他认识刘备的字。于是,先仔细辨认了一下字体,确保每个汉隶的弯钩处都写得既粗又大,而后方才不紧不慢地阅读起来:
孟起将军亲鉴,吾侯将军已久,盼将军能及早入成都,为吾谋西川之疆土。吾必尽应将军所求,以将军为先锋,其妹为副将,共克之而后报将军丧父、失家之仇。
看到“丧父”“失家”,马超握着信纸的指尖情不自禁地用力,随后终于确定地对着身后的众人抬手,一声令下,众人奔驰,纷纷前往与红衣军汇合。
而那封书信早就被扔在空中,随风飘扬。
俩军在近处相见,为首五人互相观望。赵云与诸葛亮不可思议地打量着马云禄和黄芜。两位女子先锋和军师。
那先锋穿着与马超差不多的白衣银甲,身形高挑、瘦削。满头青丝用一根飘扬的红色发带高束。
那军师只着普通的深衣襦裙,裙裾飞舞,衣袂翩跹,就连头上的长发也束成精致的坠马髻,别两根素净、清雅的簪花。
她们的柔美和秀丽,与战场上的悲壮和凄凉,以及男性将士们的粗犷和刚毅,格格不入。就像误入鸡群的白鹤,更有一番引人注目的靓丽风景。
但是,她们的神情同样的坚韧、庄重。
马云禄和黄芜也在打量他们。如果只是要在这俩人中分辨出谁是赵云、谁是诸葛亮,还是很容易的。
不用说,那蓝衣银甲,武将装扮的必然是赵云。
赵云魁梧高大,双肩宽阔,坐在马背上依旧有盛霄凌云的气势。但是,他又要比马超瘦弱些,身形两侧在腰间收窄,盈盈板正得好一张细腰。他的面色是介于白皙与浅麦之间,剑眉凤目,瞳仁黑亮,炯炯有神地像是会发光。
诸葛亮则要文质彬彬许多。他同样很高,腰背挺拔,只是没有那么明显的收缩感,而是瘦瘦条条得自有一份清朗的英气。他剑眉星目,瞳孔幽邃,高凸的鼻梁之下是一张衔挂着浅浅笑意的薄唇。薄唇显峰露谷,浅浅的粉色极是盈润剔透。
马云禄和黄芜对视一眼,情不自禁地微微一笑。
她们没说话,而是由马超先开口,拱手作揖介绍自己道:“西凉马超,马孟起。”赵云与诸葛亮同时向他回礼,一前一后地说, “常山赵云,赵子龙”,“琅琊诸葛亮,字孔明”。
他们说完,才轮到马云禄和黄芜稍稍上前。
马云禄和黄芜朝对面的二人施了女子礼,虽然同样是拱手,但换而是右手在上地说道:“西凉马云禄。”
“西凉黄芜。”
五人这就算是打过照面,互相认识了。诸葛亮不禁做了个延请的动作,邀约三人一同入队伍的前排,一边行军,一边寒暄,“素闻孟起将军神勇,英姿不凡,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他率先一步,几乎与赵云、马超并排,马云禄和黄芜稍后。
他的嗓音自是有一种明朗、清脆感,像是金玉击石一般。
马超随之回应道:“诸葛军师倒是与传言中的不同。都说诸葛卧龙,乡野村夫,本以为会是个容貌不堪的老者,今日一见,却是诧异,竟是个翩翩然若有神仙之概的青年才俊。”
“看军师这般容貌怕是还没有我与赵将军年长?”
诸葛亮忍俊不禁,“当真是没有。”赵云紧接着附和,“何止没有,军师的年岁,在我主,关羽、张飞二位将军,以及我,乃至是西川的法正、李恢之下。”
“他刚出山的时候,方只有二十来岁,我们都拿他当作孩子照看。”
赵云大方开朗地说着,说完不忘对诸葛亮展唇扬笑。
诸葛亮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只略微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而回眸望了马云禄和黄芜一眼,笑说:“虽然我少年出山,但真要论年少有为,还当属马将军的妹妹和谋士,这两位女郎君怕是现在也不过二十来岁,已是身经百战,卓有佳绩了。”
“我可是听德昂说,这位黄芜黄军师险些让他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父。”
诸葛亮的目光又在望向黄芜一眼。
黄芜的手紧紧地攥着旁边的缰绳,指尖与指节都泛出白。她没敢接话,反是马云禄不卑不亢地道:“那李先生还是说浅了。我们阿芜不仅是能举一反三、饿死师父的,而且熟练地了解你们刘氏麾下的每一个人。”
马云禄的话甫一说完,黄芜就没好气地瞋向她。
但是,这份说辞确实引起了前面俩人的兴致。诸葛亮方停缓下来马速,到几乎与她们并齐,又道:“此话如何说?黄军师都了解谁?可了解我与子龙将军?”
他笑意盎然地凝眸望向黄芜,那幽邃的瞳仁里好像有旋涡,会吸人一般。
黄芜情不自禁看得有些呆,神情发愣地徐徐说着:“大概了解一点。”她没有刻意隐瞒自己对这俩人的了解,而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详细道,“诸葛军师,复姓诸葛,字孔明,号卧龙,琅琊阳都人。”
“是先汉司隶校尉诸葛丰的后代。父亲诸葛珪,叔父诸葛玄,年少早孤,自幼被叔父养大,到十七岁叔父过世,方隐居隆中。十九岁师从水镜先生司马徽,二十岁游学,名扬天下,得卧龙之称。”
“二十七岁受刘皇叔三顾茅庐出山,连吴抗曹是你打得真正的第一战,也因为这一战奠定了你在刘皇叔麾下不可动摇的谋士之位。”
“如今,你当位任军师中郎将,虽说名为军师,实际却有军权,可行中郎将之责。”
黄芜有条不紊地说着,软糯的声音绵绵得像是在讲故事一般。
可是从诸葛亮的神情变化中不难看出,她说的一点错都没有。起先诸葛亮还是好整以暇的看戏姿态,而后不得不端正身形地正视李瑶,到李瑶说完俨然受到冲击地睁大了眼睛。
他的笑容变得有些浅淡和森然。
黄芜赶忙解释,“诸葛军师不必误会。人的能力各有不同,我既在聪明才智上比不过其他人,便要靠多收集情报来弥补不足。这才会对军师了解颇多。”
黄芜怕他以为自己有什么超能力,不然这也未免太详尽了些。
“那我呢?”赵云听罢黄芜的解释,稍稍地放下心来从容地询问她。
黄芜想了想,“赵云,赵子龙,常山真定人,原汉末英豪公孙瓒麾下,后公孙瓒病故,入山为冦,多年后再遇刘备,方投起麾下。是刘皇叔除了关、张二位将军外,最器重的武将。”
黄芜说完,默了默。
而其他四人也全都默了默。半晌,赵云突然有些诧异,再次出声询问:“就没有了吗?”
黄芜理所当然地回答:“没有了。”
赵云不可置信,“就没有我的阿爹阿娘是谁,自小如何长大,又是如何在刘皇叔麾下建立声望的细节吗?”
黄芜闻言,抿了抿唇,她对赵云的了解自然比不上对诸葛亮的。
但是,她又不能明确地把这一点说出来,便仔细地又思忖了片刻,只找到另外两件事,一件,“我还知道,刘皇叔曾经在荆州罹难之际,少主公刘禅陷入险境,是你单骑救主。”
另一件……黄芜看了看马云禄,不知道应不应该说,最后只囫囵地道:“还有一件,你现在尚无妻室,但很快就会找到自己的心之所向。也不敢说是不是心之所向,反正,你迟早是要成亲的。”
这下,诸葛亮又觉得不对了。他再次打量黄芜,发现小姑娘每次和自己对视,目光都有些躲闪。他不禁好奇地问:“如果说你知晓我们的过往是因为暗中调查,那么,你如何会晓得子龙将军未来的姻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