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祉带着景清幽前往金吾卫官衙,左右金吾卫的官衙在皇城外,但好在此次应祉终于放过了景清幽,为她备了辆马车。
景清幽坐进马车里,左右看看马车的内部,少坐片刻,还未享受够一人独处,马车帷幔突然被掀起,视野里惊现应祉宽大的身子。
“应少卿不骑马了吗?”
男子的身子不比娘子的娇小,应祉的身体在马车里略显得局促。
“今日累了,不想骑马。”
俩人就这么端坐在马车里,都不说话,稍有几分尴尬。
“照目前的线索,景郎中认为凶手浮出水面了吗?”应祉盯着景清幽的侧脸,自顾自地开口。
景清幽眼神坚定,缓缓说道:“凶手是谁下官不敢妄下断言,但真相……也快了。”
二人抵达金吾卫官衙,景清幽掀开马车帷幔,往外一瞧,震惊于官衙大门里蕴含的武将家的气派威武。两人下车后,眼尖的瞧出了二者身份。
那人一脸奉承样儿,赶忙迎上来:“是应少卿和景郎中,下官失敬。”
金吾卫根本没将大理寺放在眼里,应祉厉声道:“本官要见你们金吾卫统领,速去将人找来。”
应祉表情严肃,眉头微蹙,不怒自威。那人走后,应祉慢悠悠走至高堂下坐着,跷起二郎腿,手撑住额头,悠闲地品茶。
瞧这副画面,哪里像是去别人地盘,有点像鸠占鹊巢。
“应少卿,下官曾经听过一名神医提起他的一个患者,那人因长期跷二郎腿导致终身无法正常行走。”
正在跷二郎腿的应祉:“……”
应祉尴尬地移动臀部,缓缓放下翘起的腿,蓦地觉无地自容。
应祉自有他的考量,不翘起来别人怎么觉得他拽、不好惹呢?也只有在景清幽眼里毫无威慑力。
可别人敬你哪里怕的是你的表面呢?畏的是你的身份。
应祉放下腿,缓解尴尬似的说:“多谢景郎中提醒。”再继续一脸平静地喝茶。
另一头,下人过去传报,孟奇志正在斗蛐蛐悠闲听曲儿。
闻言,兴致立马了无,自长安连杀案闹得沸沸扬扬,金吾卫的人早已对大理寺恭候多时,今日可总算来了。
“既然来了,那自然得款待了。”
孟奇志好歹是个将军,样子却不似武将魁梧,而是臃肿肥胖,油腻发福。走起来身子上的肉上下跳动,衣服已是承受了最大极限,在发出最后无声的叫嚣。
一个金吾将军,吃穿用度铁定不会欠缺,只是听闻孟奇志穿衣都得紧着最好的,这长得快,衣裳赶制不及时,因此这不合身的衣服这孟奇志倒也穿惯了。
几步路走得气喘吁吁,看到大堂上坐着的两人,假意过去迎合。
“应少卿,景郎中,有失远迎啊。”
应、景二人同步出声:“孟将军。”
应祉不与他嘘寒问暖,单刀直入:“今日前来,想必孟将军也能猜到几分缘由,为着前几日的长安连杀案,有些疑问要向出事那几晚当值的人请教一二。”
孟奇志笑着拍了拍应祉肩膀,应少卿毕竟年轻气盛,做事太急了些。
“应少卿,本将从圣上任命以来,那可是秉持严明治军的准则,属下个个被我调教的那放在整个南衙都是数一数二的存在。”
好一个阴险狡诈之人,摆明了要护着手下的意思。
应祉嘴角挂着笑意,可眼里噙满了冷若冰霜。
景清幽不似应祉般死脑筋执拗,立马应承道:“孟将军说的是,朝廷内外哪个不知孟将军治军严明,对属下亲切待人。只是孟将军也知道,圣上对吾等下了圣旨,掉脑袋的事,不敢不着急啊。”
孟奇志捋了捋脸下不存在的鬍髭,幡然醒悟般说道:“也对,你们查案也不容易。”对着属下挥了挥手,“叫负责那几晚的巡街使过来。”
应祉偷瞄了眼一旁的景清幽。
不一会儿,一身盔甲的人“咣当咣当”地走进来。
“那几晚都是一人当值?”景清幽感到疑惑便直接说了出来。
巡街使朝景清幽作揖,“是也,正好都是属下当值。”
“那几晚你巡街时有无察觉到与寻常不同之处?”应祉有几处疑惑,沈梅死于家中,动静也许不足以惊扰街坊邻居,但薛萍死于正阳街上,凶手是如何逃脱金吾卫巡逻的视线的?且死者失血过多而死,为何血腥气没有引起周围人注意?
孟奇志就坐在高位上悠闲喝茶,仿佛置身事外,耳朵却又忍不住听着巡街使一一道来:“属下接到太史局的‘鼓契’后,紧接着便是敲响六街鼓,然后骑卒开始巡逻,这其中半个时辰都不要。”
正阳街靠近西市,这人来人往的想要隐藏也不是难事,若凶手早就杀人离去,可这血腥味如何隐去。景清幽同应祉想到一处了,杀完人若在正式夜禁前离开……
“武官暗中查探,那两晚除了有两户人家举行昏礼,偶有几个犯夜禁的,但也是初犯,不过这些都是平日里巡逻时有发生的事,倒无甚异常。”
没有什么异常……越是寻常越是奇怪。
景清幽开口:“孟将军,下官斗胆向将军讨要一份那几晚执勤的所有骑卒人员名目。”
清脆一声,孟奇志将茶盅置于桌上,抿嘴笑道:“无碍。你速去书写一份出来,景大人急着要。”
“领命。”巡街使转身告退。
"唉!"孟奇志长叹一声,崴着大胖身子艰难起身,“晌午饭时辰已到,肚子快饿扁了,孟某先行告退,稍等他就给你们送来啊。”
“孟将军小心,走好。”景清幽对着孟奇志的背影最后再来了段溜须拍马收尾。
应祉鄙夷的目光看着景清幽,景清幽自是不在乎,“怎么,应少卿,官场话术您为官两载,还没学会吗?”
“本官只是没想到,景大人还会说这些话?”
“怎么,少卿想听?您想听,下官也可以对您说啊。”
应祉:“……”
景清幽笑了笑,“我知道应少卿不屑于虚与委蛇,但是,少卿看到了,说些奉承话,某些事是否顺利些?我不需要某人记住我的恩情或者我对谁感激涕零,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应祉又岂不懂,但她一个丞相千金,哪里悟得的这些道理,难不成中书令还教这个?
应祉沉默片刻,眼里富有深意看她:“但,某些时候也是不用虚情假意的,不是所有人都吃那套。”
景清幽笑了笑,不语。看来应大将军对这个小儿子保护得很好,都二十的人了,还像个小天真一样。
等了些时候,巡街使才呈上了所有人员名目,应祉和景清幽拿了东西后便离去。
正是白日里太阳最毒辣的时候,景清幽往外走的时候小碎步悄悄躲在应祉背后遮阳。
应祉走到马车前,察觉景清幽怎么没跟上来,往后一转身,对上景清幽一双含笑的大眼睛。
景清幽装作无事发生:“应少卿,你先上去啊。”
两人坐到马车上,才敢说出各自的猜想。“下官方才走至巡街使身后,悄悄嗅了巡街使发丝的气味,不是那人。”
“那你要所有人员的名目作何?”
“派人去京兆府里问问,这些人所有的籍贯、升迁全都要查清楚。”
“你要找出那个吴容?那你为何不直接问孟奇志?”
“那应少卿倒是看看啊,这里面哪有叫吴容的?”
应祉连忙翻了翻名目,前后扫视几眼,确实没有。
“那他改名换姓也未可知……”
回到大理寺,应祉着手派人去了京兆府查户籍,久久不见景清幽人,还以为她又去偷懒了。
行至后院,听到猫儿嗫呶声,“景清幽你在干嘛?”
嘤嘤的猫窝正对着太阳,晒得肯定不舒服。“下官来逗逗嘤嘤啊,顺便给它的窝儿换个方向。”
"它竟已习惯了你的抚摸。"应祉花了三日的功夫,每日送水送吃食它才对他放下戒备,景清幽才第二日……
“嘤嘤的毛顺起来真舒服,而且它真乖巧,已经知道我们唤它嘤嘤了。”
应祉走近,看着嘤嘤一脸慵懒的样子,翻着肚皮,闭着眼睛。“这猫儿亲人,但也戒备心重,相信一个人后便会对那人全心相托。”
景清幽勾了勾嘤嘤下巴,“那这么说,下官很幸运地成为了嘤嘤信任的人。”
“你不觉得这猫儿的样子也像极了某些人吗?”
“像谁?”
“像极了昔日我在玄冥峰上遇到的一位朋友。”
听到玄冥峰,景清幽逗猫的手顿然停住,稳住心神,旁敲侧击而已,他什么都不知道,“玄冥峰?下官倒是听家父提起过。”
“哦?那说了些什么?”
景清幽站起身来,直视应祉的眼睛,微笑道:“说那里有武艺高强的武林高手,还有众多慕名而去的弟子。可惜,下官无法一睹峰上风光了。”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每天打打坐,练练剑,日复一日枯燥的生活罢了。”应祉假意安慰。
景清幽正想说些什么,有人来后院找应祉了。
“应少卿,门前一直有个婆子来闹事。”
“出什么事了?”安顿好嘤嘤,应祉和景清幽往大堂走去。
“那婆子前几日就来过,不过被阍人赶走了,今日怎的又来了,属下们实在无法,才惊动了您。”
应祉一过去,那婆子就扑向应祉,扯住他的袖子直喊“还我女儿公道”。
景清幽何时见过这架势,连忙避远些。那官吏看见老婆子的动作,赶紧上去制服她,应祉使了眼色,先别动。
应祉无奈,先安抚老婆婆,“您有什么冤情呈上来,我才能还您女儿公道。”
老婆子一听,老泪纵横的脸上闪现出一丝希望,“真的?不赶我走?”
应祉扶住老婆子去椅子上坐着,“我是大理寺少卿,您有什么冤情,说与我听。”
景清幽也没走,就坐在了大堂上,与众人听着老婆子讲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