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节课下课后,陈路闻破天荒的除了打水以外,走出了教室门。
还没等程欢好奇他上哪去,化学课老师先一步夹着试卷走进教室,“试卷发一下。”
接着,是数学和英语。
最后是刚下课没多久的物理老师,去而折返。
每个人来的时候,手里都卷着一叠,来了就让发。
刚刚才收拾干净的桌面,马上又被这层层叠叠的试卷铺满。
“......”他们是不是忘了,才开学两天。
“我靠,什么情况,我们班是不是收到了什么红头文件,一下子变成冲刺班了?”
第一排靠门边的李子兴,作为目睹了四位科任老师一个接一个来发试卷的目击证人。
都不敢相信自己看见的是真的。
一脸惊恐指着桌面上那堆试卷转头问其他人,期间还揉了好几次眼睛确定自己没眼花,“我们班都到这种待遇了?”
明俞为了让每个班均衡发展,从来不按成绩分班,均匀分散所有学生。
绝对不会出现厚此薄彼的情况。
但现在这样,谁看了不说一句“特别关照。”
还在发试卷的林清岚回过头白了他一眼:“你都不知道,我们怎么会知道,你妈妈可是老师啊。”
服了他,天天把自己有内部消息挂嘴边,现在又一问三不知。
“我不知道啊...朝廷发赈灾粮了?”四张试卷,这比抄50次还难受...
下一秒后脑勺毫不留情被同桌盖了一巴掌,“真有你的,试卷你能拿来跟赈灾粮比,你期末语文没及格吧。”
一时间,班级里比菜市场还热闹。
“写吧,还能干嘛!”
...
周三早读课之后是程欢最讨厌的晨跑。集体绕着学校主干道慢跑一圈,那叫一个尘土飞扬,妥妥的吸尘器。
本身就没打算当个中规中矩的好学生,干脆直接把晨跑躲了,趁着其他人下楼集合的混乱空挡,一个闪身钻进了每层楼最末端的洗手间里。
笃定了那群老师都会去校长面前刷存在感,不会巡班。
等其他人下楼的脚步声渐远,程欢才慢悠悠从洗手间回到教室。趴在座位上装作肚子疼,实则在玩手机。
没过五分钟,桌面传来两声不紧不慢的笃笃声,还以为是哪个科任老师没下去,程欢迅速把手机塞回抽屉。
抬头第一眼,是只蓝色文件夹,再往上,是陈路闻那张过分好看的死鱼脸。
他好像脸上就只有这一副神态,总是淡淡的,好像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不会有太大的兴致。
比起训话更可怕的,其实是人就站在你面前,但什么话都不说。
而陈路闻,就是后者。
程欢无疑是被吓了一跳,还保持着仰头的动作发懵。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靠在椅背抬下巴,“你怎么在这?”
他没说话,斜眼看着肩膀上别着的红色袖章,上面是两个金灿灿的大字——纪检。
好歹毒的职位。
大概是昨天升起来的那股莫名其妙的火气还没消散,陈路闻一句话不说,抽出弹簧笔按下,翻开那本文件夹。
眼见他马上就要往A4纸打印的空白表格填写自己的名字,程欢连忙站起身绕道他面前,两只手摊开按住那张表格。
桃花眼微动,攀起了关系:“同桌不是说好要帮忙担待着点吗,怎么不作数了?”
失策,早知道不玩手机。
两个人的距离只隔了一只手掌的距离,很近,近到她可以看清陈路闻颈线上滚动的喉结,轻轻抿紧的唇瓣,以及鼻梁骨那颗红痣。
他的睫毛很长,配上那双毫无波澜的窄长丹凤眼...
不对,现在大概是有波澜的。捕捉到他眼底闪过的一瞬慌乱,程欢得出结论——他这害羞了。
原来陈路闻陈学霸这么纯情啊。
似乎抓到了什么软肋,程欢眼眸轻眯,不退反进向前迈了一步,把他抵到桌边,退无可退。
因着他现在半坐半靠在课桌的缘故,两个人的身高基本持平。
程欢勾起嘴角,故意又靠近了点,得逞坏笑:“现在呢,这名...同桌还记吗?”
明俞的校规她翻过,总的来说就是,记了名的轻则跑圈重则处分。
如果今天这名字被钉在了表格上,那这跑步,她是怎么样都赖不掉了。
既然这样,那不如剑走偏锋,先一步控制住填表的人。
程欢那张笑容明媚的脸在面前无限放大,和上次一样,他只需要稍稍低头,就能蹭到她的脸。
那股淡淡的雪松香萦绕,占满整个鼻腔。蓦的,陈路闻觉得喉咙也开始有点发紧。
心跳漏了一拍,他慌乱举起蓝色文件夹将程欢的脸隔开。眉睫紧蹙,不高兴的气息外溢,语重心长说教:“程欢,注意点你的行为,你是个女孩子。”
什么狗屁歪理。
程欢不以为然,偏头嗤笑一声,根本不吃这套,甚至还振振有词反驳:“女孩子怎么了,女孩子就该被什么条条框框束缚吗?”
凭什么男人可以有一群小三小四,而女人只要有一点不按常理,就会被说三道四。
出格,格在哪,又是谁划的格。
抽掉碍事的文件夹,程欢眼神里蓄满逗弄的意味和他对视,顺势又往前靠了点,放慢语速一字一顿:“再说了,我又不是对所有人都这样,我只是喜欢好看的事物,有错吗?”
程欢话语停顿,教室里陷入了漫长的死寂,就连平时转起来会嘎吱作响的摇头风扇,今天都调了静音。
静到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又很吵,吵到心跳如鼓雷。
下一秒,陈路闻逃跑似得,夺门而出,那本被程欢丢在一旁的记名册,都来不及取。
程欢看着桌面上的那只被遗漏的文件夹,轻轻拍了拍手,坐回原处。
五楼西边的男洗手间,水龙头开到最大,水珠从下颚滑落,陈路闻凝视着镜子里的自己。
似是在掩饰某种情绪。
平复完心情,才装作若无其事回到教室取回文件夹去巡下一个班。
而程欢,则是在他重新回到班里时,带点小得意冲他弯起眉眼。
似乎在说:同桌这下应该不会记我的名了吧。
陈路闻冷眼扫过,不置一词,第二次交锋,两人都没说一句话。
接下来的两堂课,陈路闻全程阴着脸,除了被点到回答问题,任谁来找都一句话不说。
就像只,敲不开嘴的蚌壳。
“闻哥,你那英语试卷借我对对答案呗。”方柏明看着自己摊在桌面上那张空出来的坑能用来打地鼠的试卷,一本正经借试卷“参考”。
高三学业繁重,除了刷题还是刷题,尽管每个学校教学方式不同,但亘古不变的,是题海战术。
上了三天课,逐渐进入正轨,课后几乎每个科任老师都会或多或少留下作业。
只是昨天也不知道怎么的,连着四个科任老师都卷着试卷来,下课铃一响就发,完事了就拍拍屁股走人。
活脱脱像是受了什么人唆使一样...
叫了两声,见他没反应,方柏明又趴在桌子上伸直手用笔去戳他胳膊:“闻哥,闻哥,你怎么不理人。”
本身就带点不耐烦,陈路闻将椅子往前拉了拉,躲开他的骚扰。
方柏明直性子,陈路闻不说,就当没事。依旧不依不饶的跟着往前挪继续磨他:“哥,你是我亲哥,你把试卷借我看看吧。”
见陈路闻还是没反应,直接站起身来去摇晃他肩膀。
理科生大概都有一个共性,特别怕教文的科任老师,特别是凛姐这种,但凡被抓到没写作业的,课上屁股都别想沾到椅子。
被他问烦了,陈路闻皱着眉一把抽出试卷拍到他脸上。
方柏明将阻挡视线的试卷拿下来,心满意足弹了一下试卷边角坐回去。
管他三七二十一,先抄为敬。
谁都没有发现,旁边看着若无其事在看书的始作俑者,竖着课本将头埋进去在憋笑,捏紧书角小幅度在颤抖。
课桌与课桌相并,程欢那点想笑又不敢完全笑出声的小动静,陈路闻全部都察觉得到。
没由来又开始生起了闷气。
街溜子贺周上小卖部买完水回来,见方柏明在抄英语试卷,看了眼试卷号,顺手从桌肚里拿出一张一模一样的空试卷盖到他试卷上。
意图明显。
“一份是抄,两份也是抄,顺便呗,中午饭算我的。”他大马金刀拉开椅子坐下,枕在椅背伸懒腰。
单手扯松脖子上的领带,吊儿郎当敲凳脚。
贺周家里是做玉石行当的,不差钱,就算真的考零分也不愁出路。
他的试卷就跟他的人一样随性,被随意仍在抽屉角落。等想起要拿出来的时候,平滑的纸张已经布满皱褶。
“哇,哥,你这一个字不写,你是想站着上课啊。”方柏明扫了眼他那跟咸菜一样的试卷,摇头赞叹他勇气可嘉。
贺周不以为然,挑眉耸了耸肩。
很明显,他无所谓。
“成,得再加个鸡腿。”反正有没有作业对他都一个样,干脆当自己复习了一遍试卷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