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光亮照落宽广阁楼内里,张琬瞧着阿贞姐姐写的只言片语,顿时不寒而栗。
火刑,听起来就很残忍啊。
张琬心生畏惧的看向阿贞姐姐,只见她那秀美眉目,亦流露少见严厉,忐忑的问:“难道阿贞姐姐也觉得我是在不敬神灵,所以会想要把我烧死献祭吗?”
王朝盛行鬼神祭祀礼法,张琬未入祭庙修习时,其实就已经知情。
母亲亦常会卜卦问吉,更避讳张琬触碰祭祀之物,以免引起忌讳,想来应是对此深信不疑。
而阿贞姐姐是巫史,按理应该比常人更加崇拜祭祀礼法的威力。
如此一想,张琬心间方才迟缓的生起后怕。
母亲和老嬷嬷曾经多次教导张琬,不得妄自议论祭祀礼法。
因为就算是王女,亦会成为献祭之物。
而自己对阿贞姐姐说过不少如此言语,这些都可能会被常人当成不详!
秦婵眸间倒映女孩显露怯意的白净面容,心生迟疑的收敛凝重神情,思绪纠结,抬手书写:[我不会,但若是传到帝王和祭司耳间,你就非死不可。]
换言之,假若是寻常人要以此来作难女孩,或许秦婵还可暗中相助。
但一旦牵扯到女帝和两位祭司,那就完全不是秦婵能够左右抉择处置。
闻声,张琬如释重负,乖巧出声:“放心吧,我只跟阿贞姐姐一个人说这些秘密话,连母亲那儿都不会多提。”
秦婵原本是想恫吓女孩大胆念想,谁想她却并未理解,书写问:[难道就不怕我因此害你丢掉性命么?]
“阿贞姐姐是最珍贵的朋友,所以我不怕。”张琬满是信赖的直白回应,心里还有些怪不好意思。
最珍贵的朋友么,秦婵注视女孩满眼亮光,虽是不明要义,心间却因此不受控制的轻盈跃动。
张琬见对方一瞬不瞬的沉静看着自己,心生困惑,不解唤:“怎么啦?”
秦婵轻眨眉眼,收敛思绪,抬手于她绵软掌心,却不知如何表达,思量的书写:[珍爱宝贵之意,很好。]
张琬看的是满头雾水,暗想很好是几个意思呀?
不得不承认,阿贞姐姐有时候想法真是有点令人费解呢。
难道是因为她不会说话,所以才表述的不清晰?!
“很好,是喜欢的意思吗?”张琬试探的验证问询。
秦婵并未立即书写回应,幽深眉目轻转,摇头回应。
女孩常用喜欢二字来表达形容许多不同事物,所以秦婵拿捏不准其意。
见此,张琬更是摸不着头脑,费解的念叨:“哎,总不会是不喜欢的意思吧?”
这二者的含义,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啊!
对此,秦婵眉目淡笑不答,心间亦在思索。
很好,大抵是指满意。
满意,女孩对自己的珍视表现。
毕竟女孩先前多次表达厌恶自己,秦婵真是不太满意。
可秦婵的反应,却让张琬误以为是默认,更是茫然。
唉,果然阿贞姐姐因为不会说话,所以理解和表述有些不同常人呢!
两人一人静默,一人善谈,明明理解各异,却出乎意料的相谈甚欢。
每每总是聊到傍晚黄昏,张琬方才不舍告离。
时日辗转,至午日节前夕,盛夏炎热越发难耐,蝉鸣喧嚣。
国都百姓们纷纷采摘兰草制佩囊沐药汤驱五毒辟邪祟。
而祭庙内亦早早焚艾草挂菖蒲,巫医们亦会教授王女们识别药草,用以做驱邪佩囊,辟蛊邪之物。
早间张琬随同其它王女行进药草园听课,想起往年都是老嬷嬷给自己做佩囊。
可如今节日临近却不得回家,张琬因而有些魂不守舍。
“午日节乃毒月恶日,更是一年之中五毒邪祟最重时日,所以佩药囊是防身之效,其中药草药花应当注意识别,尤其是互相赠送亲友,更不可大意。”园内的巫医冒着炎热,虔心教导。
贵族王女们大多不需要自己制作佩囊,所以不甚在意,三三两两贪凉的停在阴凉处。
张琬想起独身一人的阿贞姐姐,便热切的跟随巫医挑选药草,好学的很。
祭铃响起,廊道各处人流拥挤,张琬刚出园子,便看到祭奴小倪。
“这么热,你怎么待在这里啊?”张琬发现她有时真是神出鬼没。
“奴在此等候小王女去膳食署呢。”倪奴上前热切应声。
张琬摇头应:“天热,实在没什么胃口,所以我打算去藏书阁。”
闻声,倪奴眉眼流露不悦,隐忍唤:“您又要去藏书阁见那位朋友?”
“嗯,我不跟你聊了。”张琬告别,自顾离去。
倪奴气的不轻,这个小王女如果不是故意狡猾的伪装,那她就是块蠢笨木头!
因为直到目前为止,倪奴完全没有发现半点有用的信息。
若是太阳圣女查问不满意,自己怕是少不了痛苦折磨!
烈日当空,太阳祭楼地牢之内,鲜血淋漓,燕曦于在一旁出声:“母亲,那日参加仪式的太阳祭徒没有一人交代异常,所以会不会是别处出了错?”
太阳祭司眼露狠戾应:“这么大的疏漏,若是交待不出跟太阴祭司有关,那就全部处死,总之宁可杀错绝不放过!”
燕曦见母亲猜疑心如此重,暗生畏惧,只得顺从话语出声:“母亲息怒,太阴祭司虽然此次打击损伤您的威名,还收服一批王公势力,但女儿想到一出妙计替您重振名声。”
“什么?”
“您请看。”
从一侧取出匣子的燕曦,迈步走近,展示其中蠕动物件,解释:“这是女儿精心培育的一种蛊虫卵,初时进入体内神志不清,重时剧痛难忍,若是迟迟不得解药,死相凄惨。”
闻声,太阳祭司面上流露赞赏,欣然出声:“好,这回必定要让借此好好树立威信,绝不能让太阴祭司一人独大!”
语落,地牢之内太阳祭徒们哀嚎声不停,宛若人间炼狱。
而地牢之外,光亮耀眼明媚,不知危险临近。
寂静无声的藏书阁内,阶梯之间响起轻快哒哒声响,秦婵闻声,眉目轻转,已然知晓来人。
张琬白净小脸因热意烘托的比柿儿还红润,掌心递着一处佩囊,呼吸不平的软声唤:“阿贞姐姐,给。”
秦婵并未立即接过佩囊,而是取出绣帕给她擦拭面上热干,才将佩囊打开,见其间多是些药草,书写问:[你如此急切前来就是为给我此物?]
张琬盘坐在旁,掌心捧着茶水,因看不透她的欢喜,忐忑的应:“午日节大家都会佩戴药草佩囊,所以我挑了个好看的佩囊跟着巫医现学现做搭配药草,阿贞姐姐不喜欢吗?”
闻声,秦婵见女孩眼巴巴模样,只得将佩囊系在身侧,用以表示接受。
“那阿贞姐姐有给我准备吗?”张琬乖巧探着双手,眉眼亮晶晶的唤。
秦婵显露迟疑,指腹于女孩掌心,缓慢书写:[没有。]
回赠佩囊,秦婵过去从未做过。
张琬圆眸睁大的看着眼前文静秀丽的阿贞姐姐,还以为她同自己说笑,探头凑近撒娇念叨:“真的没有给琬儿准备的么?”
秦婵看着几乎要凑近到身前的女孩,探手轻抵她前额,摇头回应。
见状,张琬沮丧的脑袋垂答,不死心察看她的袖间,嗫嚅唤:“阿贞姐姐以前不送人佩囊吗?”
[不送。]秦婵抬手于她掌心书写。
“那好吧。”张琬看着阿贞姐姐沉敛眉眼里的坦率,亦不好继续厚着脸皮,整个人懒散躺在一旁,脑袋枕着膝旁蹭蹭,满面失落,“我只顾着给阿贞姐姐准备佩囊,自己都还没有呢。”
闻声,秦婵垂眸看向依偎身旁的女孩,心间困惑,她是不高兴了么?
阁楼内里本来没有设竹榻,奈何女孩常午时犯困,秦婵才着人准备。
谁想她如今在自己面前越发肆意,全然没有贵族王女的自傲矜持,反倒有些太过亲昵黏人。
[待有空再给你准备吧。]回神,秦婵指腹停留女孩掌心书写,用以安抚。
见之,张琬顿时没有先前沮丧,笑意盈盈的弯眉应:“我要小兔绣图的佩囊,阿贞姐姐要说话算数!”
秦婵看着女孩骤然转变的甜美模样,抬手轻捏住她的绵软脸颊,不禁猜疑自己上了当。
对此,张琬毫不介意,任由揉捏,鼻尖轻嗅,念叨:“好香,阿贞姐姐用的什么香草沐浴啊,可以给些么?”
见此,秦婵垂眸看着像小猫一般乖顺的女孩,心间好似飘过羽毛般犯痒,细究之时,却又消散不见,来去无踪。
沐浴熏香之物,私密而隐晦,自然不能随意赠人。
但若是给女孩的话,倒也并非不可。
毕竟女孩出生之时就跟自己约定婚约,她的一切都将属于自己。
那么给她一些自己的用物,又有何妨呢。
话语间,张琬没能及时得到回应,掌心自顾捧着一截素白宽袖,贪玩的覆盖面前,视野模糊,顾自呼吸贴近布料,装鬼般淘气的唤:“真的一点点都不行吗?”
说起来,阿贞姐姐周身的香味不像某些王女用的浓稠花浆脂粉,更像是药草的残留味道,冷香中微甘,清浅勾魂,很好闻的味道。
闻声,秦婵收敛思绪,墨眸倒映女孩面部裹着自己衣纱调皮可爱姿态,指腹隔着纱布停留在她眉目五官mo挲,细细描绘感受时,呼吸随之停滞减缓,暗自感叹,自己的那些骨偶与她相比,实在逊色太多。
光滑而细腻,女孩蓬勃朝气的热息传递指腹,秦婵心间忽地生起一个从未有过的念想。
如果女孩永远这样裹着素白纱布,她或许就能一直保持纯净光洁,那该有多美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