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瞳穿个长款棉袄,往旺旺店里走。
“给我炒一本。”周瞳说。
“您几个人啊?”老板问,“炒一本得上四十来个菜。”
周瞳露出双眼睛来,看着老板说,“我一个人吃。”
“唉!唉!你小子!你小子!”旺旺赶紧招呼老板娘来看,就要关门叙旧。
老板娘牵着个女娃娃,周瞳抱上了,快两岁了,很是可爱。
“这次小尘没来?”老板娘问。
“在新春看生意呢,”周瞳抱着娃娃,说,“快高考了,省的他来回跑,我吃个午饭就回去,过来送点东西。”
“你俩在新春挺好?”老板问。
“还成,有个游戏厅,有个画室,都瞎鼓捣。”周瞳说,“明年上省城,看看他想干什么。”
老板下厨去炒菜,周瞳把小孩儿的东西跟礼品都掏出来,说,“老板娘,小尘是不是还跟你来学炒菜了啊。”
“是啊。”老板说,“读书那么聪明,炒菜不行。”
“不学还好,学了比从前更难吃,”周瞳说,“我这种蹲号子的都受不了。”
“你这么说小尘,小尘要伤心死了。”老板娘说,“那会儿他来炒菜最热的天。不戴毛巾光让汗流眼睛里,说他哥眼睛不好,我当时没听懂,后来琢磨过来味了,他意思他也要疼眼睛,你还说他弄饭比号子里还难吃。”
“他那就是自己给自己找苦头吃,”周瞳说,“现在也这样,别扭得很,咱说不就是小时候放了把火么,我都放下了他就不行,一见我都跟欠我几百万似的。”
“那你那几年就是难过么。”老板娘拉了个凳子坐下来说,“你现在没找个人过啊?也二十八九了。”
周瞳翘了个二郎腿夹着菜,说,“找了。”
“咋不带来看看?”老板娘立马说。
“不是说了,看生意呢么。”周瞳狡黠一笑。
“看生意小尘给你看,不行关门也行呀,钱又挣不完,”老板娘说,“小气吧啦的,不给看?”
“你不行再品品我的话。”周瞳笑嘻嘻的,不着调。
老板娘捂着嘴,啪一下打在周瞳的脑袋上,“你这小子!你这小子!你俩凑一对啦?”
“啊,”周瞳吃了一口菜,一摊手,说,“没招,给他迷得不行。”
“没正经!”老板娘说,“小尘对你死缠烂打的吧?”
“诶我就说老板娘看人是一眼就够,”周瞳说,“我那是正经人,他不死缠烂打的我这交际花他能攀上吗?”
“你就瞎说吧你,”老板娘说,“说到小尘那得意劲儿都不知道往哪使了,自己养的又一起吃苦遭罪的,感情好,挺好。”
“等暑假或者啥时候吧,我再带他过来,”周瞳从兜里掏出来一沓钱,说,“你给我俩给风子家里头,那边小孩儿东西您给分分,行不。”
一说到风子老板娘脸上的笑意就落了。
“咋了?”周瞳问。
“没咋。”老板娘说。
“有事儿你就说,你不说我也能去打听出来。”周瞳问,“咋了?”
“风子他姑娘,不太好,前两天我在医院给打预防针的时候碰上了,”老板娘闷闷地说,“得病了,没打算治,出院了。”
“现在就已经出院了?”周瞳说,“咋不上省城啊?”
“人家一条人命就给十四五万的光景,你赔了三十多万,这,这也不能再要了呀。”老板娘说,“她娘家那头本来就不愿意她生,跟家里闹得都不行,现在这样,也是没办法了。说是...孩子给风子他妈了,娘家把人弄回去了。”老板娘说。
“你这意思就是现在就一老太太,一个奶娃娃?”周瞳问,“风子他娘舅呢?”
“他娘舅之前挣钱,搞缝纫机的么,那会儿谁能有他有钱,但是现在缝纫机不行了呀,他娘舅欠了好大一笔钱。”老板娘说,“自己都顾不上。”
“你给我个地址,”周瞳囫囵扒了两口饭,慌乱地说,“没事儿啊,我跟小尘没孩子,是吧,没事没事,我去看看,实在不行,我也能养。”
周瞳按着地址就往风子家走,娃娃在院子里,96年春的孩子,97年出生的,今年五岁左右,小女孩儿呆呆地看着周瞳流口水,风子的娘已经很老了。
周瞳不敢说自己是谁,说是旺旺家的亲眷,帮旺旺来送钱。
跟去年过年一样的泥房,又录音机在播放大悲咒。
老太太还是给别人诵经念佛,诵得一点钱。
老太太认不清人,眼睛似是哭瞎了,周瞳问,“姨,我能领这孩子去看病吗?看完了,我给您送回来,或者...”
“你俩都跟我去新春,”周瞳低着头说,“娃娃得先看病呢。”
老太太点点头,似无奈的说,“你领走吧,领走吧。”
“你可还认得我?”周瞳问。
老太太转过头去,说,“不认得,不认得。”
周瞳看见屋里还有风子的灵相,进去上香。
老太太拄着拐去给小孩儿收拾东西,周瞳站在外面等。
周瞳问小姑娘,“你叫啥名字呀?”
“风筝。”小姑娘吃这口水说。
“风筝,”周瞳说,“这名字谁给你起的?”
“妈妈说爸起的。”小姑娘黏在周瞳身上,扎着个小辫儿。
老太太收拾了小姑娘的东西就给送出来,说,“给你了。给你了。”然后再也不看小女孩儿。
“那叔叔带你去玩吧?”周瞳说,“咱两先上省城,行不?”
“我没去过,嘿嘿。”小姑娘说。
“那就走呗。”周瞳朝着老太太鞠躬,牵着孩子走了。
疯子的老娘擦了擦桌子上的灰,一张当年公司成立的合影就在上头。风子把周瞳抱起来,笑得灿烂,这是风子寄回来的照片,后写:
娘,你不识字,叫人读给你听。
我在宜华一切都好,周兄弟教我文化,教我开车,不嫌弃你儿子愚笨脑子,对我多有照顾,说话有趣极了。
周兄弟二人没有母亲,我擅自做主,将你分给他们做母亲,你念佛时也给周兄弟二人祈福。
祝:身体健康,过年相见。
照片风子的娘看了又看。
周瞳给应不尘打了个电话他没接,急着要送孩子去医院。
老太太收拾出来的东西周瞳看了一眼,白血病。
周瞳不太懂疾病,这东西太复杂,只得连着往省城走。
到下午应不尘回过来电话。
“喂,瞳哥,在路上了吗?”
“风子的姑娘不太好,”周瞳说,“我现在带着她去省城看病,你看看要么明天今天你有车过来么?”
“哪里不好。”应不尘问。
周瞳吸了一口冷气,说,“白血病。”
“你先去医院检查吧,我取点钱就找你去,”应不尘说,“你路上小心。”
“你也注意安全。”周瞳说着,匆匆挂了电话。
大过年的,应不尘瞧见过好几次李泥鳅了,上回李泥鳅找上门来,那学校门口也来堵了,他得把自己看好,不能再让周瞳分心。
应不尘下午的时候让佟老师带了几个高大的学生帮忙,请他们吃饭,就让他们跟自己一起去银行,又去了车站。
应不尘坐上了车,抱着钱一刻也不敢松懈。
他的命可太金贵了,他还要留着跟周瞳长相厮守呢。
到省城的车人太多了,这几年的治安好了不是一星半点,哪怕是这样,应不尘抱着救命钱也眼睛都不敢闭一下。
从新春到省城,经过山坳都会下雪。
白茫茫的,一想到风子叔的女儿,应不尘就吸了吸鼻子。
他想起那个给自己拎煤饼炉子的男人,那会儿觉得风子叔长得太吓人,跟周瞳站在一起简直是星星跟泥巴。但是风子叔好,他在周瞳最难的时候拉了一把,救了应不尘的命,他在周瞳最穷的时候借钱背债都跟他一起弄公司,人都是风子叔带来的,后来的应不尘已经知道那年的周瞳为什么要哭,油耗子的事儿风子叔他们背了,要不然周瞳真的撑不住了。
应不尘有点儿想风子叔,他因为自己的错那年再也没出来,如果他的命是周瞳给的,那风子叔得算走一半。那个晚上经常连夜开车将周瞳送回他身边的风子叔,那个问他女孩儿都喜欢在哪里吃饭的风子叔,那个让周瞳午夜梦回都低垂着脑袋抽闷烟的风子叔,他的女儿不能再出任何事。
应不尘盘算着钱,卖房子车子积蓄不够的话,他跟周瞳可以一边挣一边治,只希望风子叔的女儿千万要扛住,不然周瞳就要垮了。
他才好起来。
他才像以前一样。
应不尘已经很久都没看见他那个样子了。
从宜华回来的那大半年,他只能看见颓丧的,无力的周瞳,可是他现在已经好起来了呀,才好起来。
应不尘揣着一肚子的心事,从火车站匆忙去医院。
周瞳就站在医院门口抽烟。
见应不尘来了,他踩灭了半截香烟。
“这么着急过来,说明天也行。”周瞳说,“看了一天的店,累不累。”
“钱给你,”应不尘说,“今天不能拿太多,你拿存折还能去取,孩子咋样?”
“送进去做检查了。”周瞳说,“儿科的大夫都好,能哄孩子。”
“白血病也有能治的,”应不尘说,“等检查出来了看看大夫咋说。”
“嗯,”周瞳说,“就是你这本来还得读书呢,搞得上医院来,大过年的,我说你不过来也行,但是我想了想,你说了有啥事我跟你商量着来,我就不瞒你了。”
“咱都别慌,”应不尘说,“治就行,哪的医院能治就去哪里治,咱房子车子店子都能卖,咱比一般人条件好,是不是。”
周瞳坐在台阶上拉着应不尘的手,说,“她比你刚来时候还小呢。”
“治好了,她妈不要的话,咱能养她吗?”应不尘问,“当咱自己的孩子一样。”
“想了呀,”周瞳说,“我路上就想呢,说咱俩这没羞没臊的,又是俩男的,养一个女娃娃可咋整,要不出钱让旺旺两口子一起养,但是人家也也有孩子,也有店子要看,又觉得不咋合适,咱两养也不知道咋弄这个。”
“你想想辙呗。”周瞳说,“治好了,你还得上学,再给我个女娃娃我可太头痛了。我领着姑娘来接你啊?”
“有什么不行的。”应不尘说,“你养我的时候你想那么多了吗?”
“那能一样吗?”周瞳说,“你是个男娃娃呀,男娃娃养得糙,那女娃娃还得扎辫子呢,你汪奶要是在就好了。”
“叫啥名字呀小女孩儿?”应不尘问。
“风筝。”周瞳笑着撞了一下应不尘,神神秘秘都说,“长得不像他爸。”
应不尘也笑了,说,“你咋知道我担心这个呢?”
“大眼睛,扎俩小辫子呢。”周瞳说,“一会儿就出来了,就现在里面送进去了,他们说要抽什么东西介入的,我也不知道,反正叫我在这里等,一会儿你看看去。”
“我小时候都老想着长大能跟你一样帅。”应不尘回头看,说,“我想赶紧抱抱,去年跟着你的时候远远地看了一眼。”
“你还别说,我他妈的我不敢去呀,”周瞳挠挠头,说,“我真的跟你说的似的,我现在太胆小了,我到没法子我才敢去找风子的妈,我都不敢看那老太太。”
“老太太要是愿意跟我走,我也带上。”周瞳说,“就是怕你年纪小,我弄俩这个回来,搞得你有压力。”
“我风子叔要是知道我这么没良心,都得拉着汪爷汪奶一块儿给我拽下去,”应不尘肩膀撞了他一下,说,“你把我想成啥了。”
“我就是觉得我自己小,要是我能大几岁,我就能给她看病,我就能知道咋料理,”应不尘说,“我好想快点长大,替你担事,给你分忧。”
“已经够好了。”周瞳说。
周瞳听见有人在叫,拍了应不尘一下,说,“去看看咱姑娘去。”
风筝面色苍白,闭着眼睛,脸上坨了两坨泪沤出来的红,扎着小辫子,因为生病发白的嘴唇,像个脆弱的脏布娃娃,应不尘看着她,眼睛瞬间就红了,抖着嗓子说,“瞳哥,咱现在就卖房子吧,行吗?”
应不尘过去听医生讲,周瞳自己推着孩子进了病房。
这病房里都是来这儿看这个病的,气氛很差,潮湿,拥挤的走廊,压抑,哭泣,低声的愤怒的病房,与外头要过年的大好气氛完全不同。
周瞳不敢去听医生说什么,他呆呆地看着小病床上的孩子。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应不尘早已经站在他前面,他跟周瞳说,“你看孩子就行,我去听医生说啥了,有什么要沟通的,我来就行。”
周瞳觉得自己胆小。他甚至连直面的勇气都没有。
应不尘回来了,周瞳不敢问,说,“小风筝太瘦了,你看她的手这么小。”
“瞳哥。”应不尘满怀心事的叫他。
“别说。”周瞳沉了口气,捏着小孩儿的手,眼睛有点红,应不尘看他的胸腔不稳的起伏。“要过年了。”
“你以后可能就,”应不尘说,“没时间咱俩恩恩爱爱了,你得挣大钱了,这病,急性早幼粒早期,她命大,砸钱就能治。”
周瞳猛然地吐出了一口气,应不尘看见他的下颌都在发抖,手指都微微颤着,他摸了一会儿,说,“我出去抽根烟。”
小姑娘叫护士抱走了。
医院的天台上,周瞳坐在那儿抽烟,递了一根给应不尘。
二人坐在脏兮兮的石头上,周瞳靠在应不尘的身上,说,“我管你叫哥呗。”
“行啊。”应不尘呼出一口眼圈,说,“你就是怕来医院,汪奶奶那会儿你总是不爱来,说那消毒水的味道会要你的命。”
“嗯。”周瞳靠在他身上说,“烂摊子都给你弄,我可真胆小。”
“你就是看不得那个。”应不尘说,“别怕,能治,就是贵,拿钱买命。”
“多久能治好?”周瞳问。
“她现在这个情况,说比较学术的你也不明白,听多了你还害怕,就是最快就两年不到,可能我大学没毕业就好了,不复发就行,她这个毛病,用砒霜治,有意思不?”应不尘问。
“然后她要是争气,不出那些什么凝血跟栓塞的并发症,她这么小,也记不得自己生病了,也记不得自己遭罪了。”应不尘揽着周瞳的肩膀说,周瞳反过来抱住了应不尘,应不尘拍着他肩膀,说,“真没事儿,风子搁底下屁股着火的找关系呢,他乐不乐意应酬都得去了。”
“她痛不痛啊你说,”周瞳说,“那咋脸能白成那样呢?”
“有麻药呢,”应不尘说,“你还给他扎小辫呢。”
“你会扎吗?”应不尘抱着他问。
“那你给她扎,”周瞳说,“我弄不明白小女孩儿。”
“行啊,”应不尘说,“我管,行吗?你就该上音乐课你就上去,我在家带孩子,行吗?”
“都啥时候了,还上音乐课呢。”周瞳说,“你咋这不正经啊。”
“那咋整?”应不尘说,“让你哭就正经了?”
“老子哭啥。”周瞳说,“我就是看了有点儿难受。”
“嗯呗,”应不尘说,“要过年了。你送来的就是个时候,刚查出来,人家一听血癌,估计就不打算治了,我看单子没两天,真的,这病就拖个把月就拖死了,还好你去了,是不是,你都给小风筝半条命已经捡回来了。”
“你哄我这劲儿,咋跟比我还大十岁似的。”周瞳说,“我好磕碜。”
“那你那会儿汪奶那会儿你就不成,”应不尘说,“我能咋办?交钱,买药,分药,打针,挂水,是不是,医院不就这几下子,我跟回家似的。”
“要不成我跟学校请一年假,我明年再去考,我给你管,成吗?”应不尘说。
“那哪里行啊。”周瞳说,“我特么的好歹这大高个呢。”
“那你哆嗦啥?”应不尘说,“真没事儿,我在这呢。”
2003年的新年,应不尘跟周瞳是在医院过的,风子可能到处端着酒杯去塞钱呢,看吧,就是没逼到这份上,不然风筝能在发病之后就正好碰上周瞳去瞧旺旺吗。
周瞳弄不清楚这些专业的术语,说现在这个叫诱导期,风筝除了发烧就是发烧,一点儿东西也吃不下,醒来就哭着要找妈,这俩陌生的叔叔她也弄不明白。
“风筝,今天感觉咋样呀?”周瞳玩着她的手问,“我给你读故事呗。”
“不舒服。”风筝看着门外,“我妈不来吗?”
“你妈有事儿,这不是省城了,你扎完水吃完药,打完怪兽我就领你回去呗,行吗?”周瞳问。
“我想找我妈。”风筝转过来就要哭了。
“那你弄好了,咱肯定找你妈去啊。”周瞳说,“不然给我当姑娘,我还嫌你事儿多呢。”
“真的?”风筝止住了眼泪。
“那可不,”周瞳说,“你赶紧。你好起来,你好起来我还忙着处对象去呢,你就赶紧回去你妈那去。”
“好吧。”风筝终于肯探出头来了,眨巴着眼睛,说,“我家里有你照片,跟我爸一块的。我晓得你。”
“那感情好,”周瞳给她喂粥,说,“那你得给我敬酒,过年了得打一圈。”
“瞎说啥呢。”应不尘拎着东西进来了,“好好的孩子就得被你教坏。”
“我教的孩子咋了?”周瞳问,“风筝,你乐意跟谁玩,这个你照片上有吗?”周瞳指着应不尘问。
“没。”风筝看着应不尘摇摇头。
“你那啥照片啊,上头有我。”周瞳问。
“我爸抱着你呢,然后还有眼镜叔他们,我奶说你们开公司了。”风筝说。
“她说的那张,”周瞳说,“开业那会儿合影那张,我被风子抱起来那张,那张照片你见过吗?”
应不尘过来对风筝说,“他们是不是边上还有一个小孩儿?”
“有一个,别的叔抱着呢。”风筝说。
“那就是我。”应不尘说,“腔叔给我拽他肩膀头子上了。”
“啊,”周瞳说,“那照片咱俩没有了,被你烧了。”
“你乐意跟哪个叔玩?”周瞳问。
风筝看了看应不尘,又看了看周瞳,说,“谁给我买糖我跟谁玩。”
“你这小妞,”周瞳又给她喂了一口水,说,“都给你买糖呢?”
“那我看谁买的糖大。”风筝说。
“你看看,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生的呢,”周瞳说,“这小妞没个好。”
风筝乐了。
应不尘拖了个凳子过来看她,说,“瞳哥,我咋有点儿担心呢。”
“你担心啥?”周瞳啊了一声给风筝喂粥。
“要被你带歪。”应不尘说。
“你就是我带的,哪里歪了?”周瞳说,“是不是风筝,跟我玩,咱两好着呢,是不是。”
今日过年。
风筝的抵抗力经不起一点儿,只能在那个小小的床上,被护士抱走的时候都要哭,周瞳每次看护士来了都得跑,站在门后面,都是应不尘跟着去,送到了就回来,然后开始漫长的等待。
应不尘说,“小孩儿哭不是正常吗?她哭,你跟着难受,她一会儿就忘了。”
“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周瞳说,“这小女娃娃就不大点,那么大针头戳她,那是人肉呀,哪能...一把一把的药,饭都没药吃的多。”
“瞳哥,”应不尘说,“我小时候哭你也这么难受吗?”
“那你男孩儿能一样吗?你哭我给你一巴掌不就行了。”周瞳说。
应不尘都要气笑了,说,“行,行,你刚刚难受那劲儿我以为我小时候你也这样,差点儿的就感觉看见我小时候你的样子。”
“你太有意思了应不尘,”周瞳点了根烟,说,“你哭的时候我打没打你你是真的一点数都没有。”
“反正现在是要打。”应不尘说。
“你自己那样儿,我不打你打谁。”周瞳低头点了根烟。
“对了,”应不尘说,“我找了旺旺家,年后老板娘过来看孩子,旺旺他姐叫我雇来给他们店里帮忙,但是也不能老让老板娘看,你没事还是得往这里跑,你年后新春还有事儿,我也得回去上学,就是你得两头跑,累。”
“这都安排好了?”周瞳问。
“老板娘自己问我的,觉得我俩太难了。”应不尘说,“我也正好出钱就讲了,本来我想找风筝她妈来着,我说咱出钱,她看孩子,她家里头现在不是很愿意,等回头瞧吧,她能要风筝,咱就治好了还给她,每年去看看她,要是她不要,我们接着呢,啥都犯不上,我意思就这个,替你做了主了。”
周瞳搓着手指,低着头说,“我感觉我从前说你的话挺混。”
“啥话啊?”应不尘问。
周瞳转过头来,看见烟花绽开,这烟花一年比一年盛大。
“说咱两有十年的差距,说你书读狗肚子里去了,说你就是个会闯祸的脏娃娃,说你根本不明白啥是男人。”周瞳说,“说你不明白爱是啥,责任是啥,说你神经病。”
“我又不在乎。”应不尘抠着墙上的漆,“我小时候,你就跟我说,真有啥,事儿上见。”
“应不尘,”周瞳倚着天台,说,“我拖个娃娃,还得养个老太太,你得读书,心思又重,我们又要苦了。”
“是啊,本来说再也不叫你吃苦了。”应不尘说,“没办到呢。”
“我的意思是说,这次这趟浑水,我不是自己个儿了,我是个劳改的半瞎,又想做你哥又想当你爹,你先别急,”看着已经张嘴的应不尘周瞳紧接着说,“我也没打算放你走,浑水就浑水呗,老房子都已经着了火了,你也跑不掉,我希望你永远跟我这个不着调的骚骨头在一块儿,我以后也会爱你,敬你。”
“看你像看天上的星星,”周瞳猛抽了一口,缓缓吐出,“摘下来,藏在兜里,自己悄悄得意,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