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越野车的驾驶位车门被推开，染了头灰色短发的高大女人一跃而下。
她套着宽松挺阔的牛仔马甲，简单搭了件黑色短袖，露出的手臂臂围看着足足有秦宛州的近两倍粗。
光是那身结实的肌肉就带给三人极大的压迫感，与通常意义上的经纪人形象背道而驰。
“上车。”纪怀玉眯眼看着三人，抬手指了指背后巨大的黑色越野车。
“我也要去？”顾晏清疑惑地看向对方直盯着自己的目光。
“对。”纪怀玉点点头。
“可以给我个理由吗？我过会还要上班。”顾晏清抱臂站定，总觉得对方来者不善。
顾晏清的工作时间是固定的朝八晚五，严格遵守时间观念的她向来风雨无阻，从未缺席。
一时间，双方僵持住，互相都以一种审视的姿态打量着对方。
“咳……纪姐，她只是我的一个朋友。”秦宛州试图缓和一下紧张的气氛。
一个朋友？顾晏清咬住下唇，看向纪怀玉的眼神里添了份狠厉。
她一般不会迁怒于人，除非实在忍不住。
“朋友？”纪怀玉冷笑一声。
“你们两个都被狗仔拍到了，还朋友？你们城里人就是这么交朋友的？”
“拍到？”秦宛州和顾晏清异口同声。
纪怀玉见两人一脸茫然，心中了然几分，原本严肃的表情也缓和了些。
“详情等会上了车再说。”纪怀玉决定从瞧着最弱小的温不言下手，“你，过来。”
温不言求助性地瞄向秦宛州和顾晏清，见两人根本没注意到自己，只能满脸委屈地乖乖站了过去。
可恶，为什么我不是主角，温不言在内心狠狠呐喊。
“我先请个假。”顾晏清眼神复杂地瞟了眼秦宛州，随即掏出手机。
她并不想给秦宛州添麻烦，即使只是误会。
“喂？主任，不好意思，我今天想请个假。”顾晏清拨通了教导主任的电话号码，“对，家里出了点事。”
“我会处理好，您不用担心。”
学校里的正式职工大都知道顾晏清和校董的关系，自然不敢得罪她，况且顾晏清平日里从没请过假，教导主任很爽快地同意了她的请假申请。
寒暄了一两分钟，顾晏清挂断了电话。
“给你添麻烦了。”秦宛州一脸歉意地看向顾晏清。
她是公众人物，流言蜚语自然无可避免，而顾晏清原本应该过着不被公众打扰的生活，这都是因为和她扯上了关系，秦宛州眼神黯了黯。
“不麻烦。”顾晏清淡淡回道。
今早发生的事让两人之间生了不小的嫌隙，秦宛州和顾晏清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正确处理两人现在的关系。
进一步怕对方心生厌烦，退一步怕两人再无瓜葛。
喜欢一个人真是太难了，秦宛州和顾晏清同时在心里叹了口气。
“可以上车了么？”纪怀玉抓着温不言的后衣领，已经全然把她当成了人质，也带着些对她没看管好秦宛州的泄怒。
求求你们快上车吧，刚满一米六的温不言在人高马大、满身肌肉的纪怀玉面前宛如一只瘦弱的小鸡仔。
合众娱乐公司内部的阶层制度非常严格，像温不言这样的小助理只处在整个食物链的最底层，而像纪怀玉这样的金牌经纪人，地位仅仅在苏晗和其他董事的下一层，夹在中间的则是除去头部艺人以外的各个咖位的明星们。
三人不情不愿地跟着纪怀玉上了那辆黑色越野车。
这辆车的防窥玻璃是国内外最顶尖的工艺，安保性能毋庸置疑。
“热搜榜单第二十七条。”纪怀玉手握着方向盘，视线固定在导航上。
“昨晚十二点是在这个位置，现在不知道爬到第几名了。”
秦宛州和顾晏清打开热搜榜，果然，写有秦宛州名字的标题已经升到了页面第十四名，转发人数高达上千。
——《春江》女主秦宛州幽会小女友，高档餐厅门口激情热吻。
文章里写的都是些胡编乱造的不实消息，只是最后配了好几张顾晏清搀扶秦宛州上车的图片，其中一张的角度十分刁钻，两人看似正在心无旁骛地接吻。
其实当时顾晏清就已经把苏晗、张佳誉、温不言三人扶上了车，只是那人拍照的角度正好卡在只有两人的画面。
多半是当晚那几个在车旁不肯离开的男人干的好事，顾晏清怒火中烧。
“你是想走黑红路线吗？偏偏选在电影上映前后给我整出这些事。”正在开车的纪怀玉又冷笑一声。
在纪怀玉的手下，试图脱离她控制，自己找狗仔爆自己料的艺人并不是没出现过，按她的话说，现在有的人简直想火想疯了。
“等我火了以后公司再给我洗白不就行了？”上一个这样操作的艺人是这样和纪怀玉对峙的，眼里甚至看不到一丝忏悔。
“凭什么？”
“你算什么东西？”
纪怀玉只回了他这么两句话，当天就单方面走完了解约流程。
至于那个艺人现今下场如何，纪怀玉不想知道，反正她在各大影视剧里都没有再看到过他的身影。
如果说上一次秦宛州扶老人的事件是意外，那这次的同性绯闻又该怎么解释？
“贵公司的经纪人都这么没礼貌吗？”后排的顾晏清听不下去，第一时间反驳了纪怀玉。
虽然她平常只看新闻联播，但她也看得出纪怀玉作为经纪人的态度显示是不正常的，哪有人一上来就挑衅自家艺人。
“如果她不做错事，我就什么也不会说。”见有人敢和自己顶嘴，纪怀玉越发恼怒。
“错的不应该是那帮编造故事的人吗？”顾晏清回得义正言辞。
“谁知道是不是她自己编的？”
“还是说，是你给她出的主意？”
自从昨晚看到这个热搜起，纪怀玉就开始电话轰炸秦宛州，结果显而易见，一个都没打通。平日里她说什么秦宛州从不敢回嘴，这回倒是胆子肥了。
顾晏清回以冷笑，沉声道：“心脏的人，看什么都脏。”
纪怀玉猛地刹住车，打灯变道开向右方的路边停车位。
“滚下去。”
纪怀玉跳下车，猛推开后排的门，额头青筋暴起，狠狠瞪向顾晏清。
“理由？”顾晏清表现得很冷静。
“我是为了给她解决问题才来找她，就凭这一点，她才该给我道歉。”纪怀玉做出一副要打人的姿势。
“这就是你污蔑她的原因？”顾晏清最讨厌纪怀玉这种趾高气昂、胡乱猜疑的人。
“你真会给自己的臆想找借口。”
大战的火苗一触即发。
“冷静啊纪姐。”坐在副驾驶的温不言见机下车，用娇小的身躯抱住暴动的纪怀玉，还不忘甩给顾晏清一个感动的眼神。
好小子，够讲义气，句句都说到我心坎里。
温不言已经习惯了在公司里被上层高位的人欺负，遇到问题都不敢反抗，更何况面对位高权重的纪怀玉。所以看到顾晏清能这样毅然决然地为秦宛州说话，她是真的很感激。
嘟嘟嘟——
口袋里的电话声响起。
纪怀玉愤怒地瞄了一眼来电人，清了清嗓，调整好语气接起电话：“苏总。”
“怀玉，我听小艺说你去接她们了？”
小艺是公司前台的名字。
“是，只是现在有些突发状况。”
“先回公司，其他等会再说。”
“……好的苏总。”
纪怀玉客气应声，她在娱乐圈打拼这么多年，早就练就了一身见风使舵的本领，对上位人士更是卑躬屈膝。
“真会来事。”顾晏清丝毫不吝惜她的嘲讽。
在她看来，这类人根本不值得她与其礼貌对话。
“到公司再收拾你。”纪怀玉回到驾驶位坐定，冷冷一笑，发动引擎，“苏总可没我这么好说话，你就等着吧。”
印象里苏晗对自己和沈若岚两姐妹一直温温柔柔的，除了对沈昊凶了点，顾晏清很难联想到她和纪怀玉嘴里的是一个人。
她本还想继续这场口舌之争，却被身旁的秦宛州拉住了衣角。
秦宛州轻轻摇了摇头，表达的意思很明确。她低头敲了敲放在腿上的手机壳，眼神示意顾晏清看消息。
【你和纪姐争是没用的，她对手下艺人一直这样，不仅仅是我，听说之前不听话的艺人全都被她处理掉了。】
【可这是不对的。】
顾晏清回复得很快。
秦宛州双眼凝视着地上的脚面，嘴角挂起苦涩的笑容。
演员的工作并没有世人所想的那般华丽鲜亮，事实上娱乐圈早已败絮其中，谁也无法幸免。资源永远只掌握在少部分掌权者手中，借而下放到各个下层领导者，这样的运作模式下，即使掌权者无心欺压名下的艺人，也总有下面的人会替他们搅混这一池清水。
像她这样能在纪姐手底下苟且偷生，定期有剧拍的人已然不多。
——顾医生，有时候对错并没有意义。
秦宛州在对话框里敲下这行字，还没发送，对面已经又发来了一条消息。
【不要助长这种人的风气。】
秦宛州抬起头来望向顾晏清，对方静静地坐在那里，低垂着头颅，紧抿着嘴角，这个角度看她正好是背光，显得格外深沉。
【我会帮你，一起面对。】
对方又发来一句。
“好。”
秦宛州将手机锁屏，看向似乎还在酝酿下一句的顾晏清。
她和顾晏清相遇至今并不算久，短短一周，记忆里的对方一直心如止水、波澜不惊，这次看着却格外情绪激动。
不知不觉，两人间也萌生了某种无法言说的牵绊，互相拉扯，彼此牵引。
顾晏清感觉到秦宛州的目光，抬头与她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