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眼的那瞬间,冯蘅就知道自己没有死,也没有回去,因为目之所及仍然是那片天空,周遭仍然是那片竹林,自己躺着的仍然在竹栈道上,身上和衣服上仍然是水淋淋的。
她现在头很晕,呼出的气体灼热的要命,腹中空空荡荡的,却让人想呕吐出来,一定是受凉病了,感冒发烧。
冯蘅挪了挪身体,靠在竹栏杆上,轻轻的喘着气,怕呼吸太重会直接吐出来,但因为空腹,吐不出东西一定会更难受。
她现在完全是靠意志力在强忍着不晕死过去,人到这个时候,求生意念是很顽强的,冯蘅远远从看见那头房屋里有个穿着朴素麻布衣的人端着什么东西从房间了走出去了,那衣服明显就是古代人所穿,果然是穿越到古代来了。
“救命……救命……”她依然拼尽全力求救,虽然气力不足,但声音肯定是能传到那里的,但是那个人不闻不问,只是走着他的路,根本不往她这边看,就像没听到她的求救声,没看到她这个人一般。
直到他消失于视野。
好不容易看到人,但是求救无门,冯蘅已经不只是绝望了,而是心如死灰,没人能救她,她只能靠自己。
她深深吸了两口气,一鼓作气站了起身,摇摇晃晃的扶着栏杆挪向那人出来的房屋,有人住肯定也有食物,她现在一定要吃点东西,有食物才有气力,才能去想去求其他的事情。
几十步的路,冯蘅仿佛花了半个小时才挪到,所经之地都是水渍,她衣服上水淋淋的也是负重。好不容易到了门口,屋里没有声响并没有人在,她推开门,进了去,屋内也很朴素,没什么装饰,她无暇顾及这些,只是寻找食物和水,桌子上的只有茶壶,她连忙跑过去,狼狈的先往嘴里倒了口水,冰凉的水冲淡了身上的灼热感,瞬间舒服了那么一点。
冯蘅坐在竹凳上又休息了一会儿,然后起身再准备去寻找食物,厨房在哪里?她只能凭直觉去寻找,在这空旷的竹楼里拖着身体慢慢走着、找着,终于被她找到了,古代的厨房,在农村还能见着,她识得,欣喜不已,厨房比她想象中大,也干净的多,食材也有,但几乎都是生的,她四处找寻,翻检,就像乞丐一样,终于在一旁的竹屉里找到几个冷馒头,拿起便往嘴里塞,蹲在角落里,靠着灶台,狼吞虎咽。
就像乞丐一样。
等冯蘅明白自己现在的状况后,心里一酸,没忍住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
她从小娇生惯养,何曾受过如此委屈?莫说饿肚子,她吃饭挑食,家人从来都是变着法做美食佳肴给她,生怕她挑三拣四。
馒头?那是她自有记忆起就不吃的东西。
可是她现在别无选择,只要有食物,能填肚子就好,就算是馒头,对她而言,也是上天的恩赐罢。
她一边呜咽着,一边把一个馒头塞进胃里,虽然难受的几乎要把胃里的东西吐出来,但是她知道不能吐,一定要消化掉,憋着气,终于把那股反胃给压了下去。
“这间房屋的主人,请原谅我这种偷盗行为,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就当是做好事积善行了可以吗?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冯蘅不会忘记你的大恩大德的。”冯蘅对着灶□□自自言自语道,顺势还捎走了一个馒头,这才出门。
顺着楼梯往二楼走,也是空旷无人,但是看得出是卧室,冯蘅见是有人住,便翻箱倒柜起来,找到了几件衣衫,她浑身湿漉漉的,再不换身干净的衣服,恐怕即使现在饿不死,也会病死了,这种寒气,即便不致死,落下病根也是极可怕的事情。
冯蘅拿着衣服,犹豫了半晌,也不愿往身上披,只因这些衣服肯定是刚刚路人看见的那人的旧衣服,穿别人的衣服,尤其是男性的,她心里过不去那道坎,于是再翻翻捡捡,没有女子服饰,倒是找到了一套崭新的衣衫,她迅速的抱在怀里,却不知道该如何换衣服,竹楼四面通风,即使没有人窥视,她也安心不下来,毕竟是个女孩子,想了想,只能躲进柜中,三下两除二将湿衣服扒下,将干净的衣衫套上身,古装虽然陌生,但看着也觉得不是大户人家华贵讲究,反而像是仆人装,所以没有那么繁复,只试了两下,便像模像样的穿上了,冯蘅从柜中出来,湿衣服塞进角落,等安定下来再想办法处理。
清爽干洁的衣服贴身果然舒服多了,而她也实在熬不下去了,这下心里一松懈,趴在桌子上昏睡了过去,手里还紧紧捏着那个顺手而来的馒头。
冯蘅所在的竹楼里急匆匆的跑出一个人,正是她在湖心看见的那个对她不予理睬的人,他跑到了另一座更精致讲究明显是主楼的地方,去寻着那个人,对着他咕哝着一个声也发不出来,手脚并用表达自己的意思。
那人倚着案牍,眼也没抬,只是静静的翻阅着书册,与身旁的那仆人一急一静,倒是矛盾和谐并存。
“在你房里?带过来就是了。”
那仆人见他嘴型,知其话语,连忙又跑回了小房间,将睡的安稳的冯蘅摇醒。
“谁呀?我头很晕,不要吵我好不好……”冯蘅虚弱无力的轻哼出声,她都快病入膏肓了,连休息都要被打扰,不管她怎么拒绝,也肩膀上的推搡还是没有停止,不情愿的睁开眼睛:“你是谁?”
那人张大嘴巴咿呀咿呀的说着,但是冯蘅一个字也听不到,他的手势也奇怪的比划着什么,她还是一脸懵。
“你是这栋房子的主人?”
那人连忙摇头,手指却指向了窗外不算近的那间大上好几倍的竹楼。
“你是说房间主人在那边?”这下她还是看懂了,“你不会说话吗?”
那人点点头,张开嘴示意她他是个哑巴,冯蘅却见被割掉的舌头惨状过于吓人,尖叫一声差点从椅子上滚下去。
“谁把你舌头割掉的?”
那仆人默不作声,突然恭敬起来,或者说是畏惧。
冯蘅却心里了了,必定也是那主人了,怎么可以如此手段毒辣?瞬间背脊发凉。
那仆人指了指她,又指了指那座竹楼,伸手就要扯着她的袖子带她过去。
“你是要拉我过去吗?见你的主人?”
仆人连连点头。
冯蘅简直欲哭无泪,能把下人舌头割掉的人,会好心对待需要帮助的陌生人吗?况且她现在身体状况糟糕的要命,逃跑也没有力气,若是不去的话,会不会更惨?
她趴在桌上装病重的迈不开腿,还一面哼难受,可是这也激不起仆人的同情心,还是扯着她的衣服让她跟着他走,几乎就是要拖她起身。
拒绝,拒绝可以吗?
早知道就偷几个馒头跑了,何至于要留在这里被抓。
“好吧好吧,”她认命了,那仆人紧盯着她,生怕她逃跑,“让我喝口水,我现在真的病的很厉害。”
冯蘅将桌上的茶壶就着往嘴里倒,狠狠灌了一口,脑子也清醒了一点,这才起身,跟在仆人的身后,随他前去。
“你主人是不是个很可怕的人呐?他会对我怎么样吗?……”她一直噼里啪啦的发问,但是那仆人走在她身前,竟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虽然知道他不会说话,但看他的表情也可以知道答案啊,但是他为什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冯蘅拉住他,却见他一脸茫然的表情,心下诧异:“你听不见吗?”
他点了点头,先是指自己的嘴巴,摇头,又指了耳朵,继续摇头,他不能说也无法听,看人说话只靠嘴型来分辨。
“也是拜你的主人所赐?”
那仆人立即转身只往前走,步履急促,像是听到什么可怕的事情一般。
冯蘅这下一颗心完全沉到了谷底,脑海中各种思绪都有,心里愈加害怕,脑袋也更晕了,整个人摇摇欲坠。
几十步的距离就像走了几十分钟一般,漫长,煎熬。
她一直心理暗示告诉自己不要怕,既来之则安之,天无绝人之路,万事没到最后一刻一定还有转机,对方如果不是崇尚暴力的变态,也许讲道理就能脱身。
这座竹楼身为主楼,从外观上来看就明显高出不止一个等级,无论从做工还是设计上来看,都精致用心了不少,彰显主人的身份。踏进去一看,室内装潢更是讲究,虽然是竹楼,却布置的比木楼更加稳固和气派,雕廊画栋,高高的墙壁上挂有各种名家字画,看着倒是文人雅士的喜好与品位,冯蘅只是大略浏览一眼,便无心于此了,仆人也未作停留,引她进入了偏厅,或者说是书房更为恰当。
藏书架整齐的立在房间两侧,上面密密麻麻都是古籍,书架后面不是墙壁,而是另一个等身的书架,再后面已被挡住视线不可查,可见主人藏书几何。
她的导师不是说过了吗?热爱艺术的都不会是坏人,最多是怪人。可是……她为什么觉得这里的主人那么的可怕?
那人正坐在书房的后中央的位置,面前是一座红木雕刻的案牍,上面放着笔架和一堆书,摆放的也很整齐。那人的手里捧着一本书,一言不发的静静的看着,另一只手似乎在托着腮,手掌的肤色极白,又清隽瘦朗,手指根根修长分明,指甲也修剪的干净整洁。
再往上……冯蘅也不敢看了。
最多只看到了比自己头发长很多的对方的如漆黑发垂至肩头,与青色丝质长衫色彩对比强烈,他的长相……她实在没有勇气去瞧,目光再往上挪半分都觉得是件吃力的事情。
冯蘅低着头,假装身体不舒服的清咳了两声,不过她确实身体也难受,不过在此重压下,倒是紧张害怕的情绪压过了身体上的病痛。
她余光里看见那人手一挥,自己身旁的仆人就退了出去,于是,不大的书房里仅剩下两个人,迷之诡异。
“未经允许,闯入贵府邸,是我的不该,但我实在身体抱恙,又饥肠辘辘,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还请……先生海涵!”她经受不住这种让人头皮发麻的沉默境况,硬着挤出这句平生第一次说的文绉绉又不通的话语。
“先生?”那人开了口,低沉醇厚的声音不显老态,还有点年轻,还有点好听,他的语气里带着嗤笑,让冯蘅心又是一跳。
“……”冯蘅对古代的称呼真是一窍不通,此时拼命在脑海里搜罗着能说出口的叫法,“公子?”
那人不做回应。
“大侠?英雄?”她一一试探,都不见对方给出什么令她安心的回应,但是她的这些称呼却显得自己好像傻子一样:“sir?”
那人将书往桌子上一扔,吓得她浑身一战栗:“岛主大人!”
“这个总对了吧?”她愁眉苦脸的低声自言自语道。
“说吧,你是何人?来我桃花岛做什么?”那人语气清冽,听不出什么情绪,但直教人心惊胆战,源于他身上那股摄人的气势。
特别是冯蘅无意间看见别在他腰间的那根碧玉长箫,就知道他是用箫声让她难受痛苦的人,或许,也是那个用小石子伤她,扔她进湖的人。
撞枪口上了,而且对方搞不好还是个武林高手。
穿越就穿越吧,古代就古代吧,但是掉到一个有会武功这种反科学的人物的世界里是闹哪样嘛?只欺负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吗?
冯蘅苦笑答道:“我叫冯蘅,抱歉,我只知道这个,至于为什么来这桃花岛,我也很好奇,很生气,还很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