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尽情地利用我。」

这句话，大学时候的岑舟也和她说过很多次，以不同的语调，平静的、暧昧的、调情的。

现在的她听来，却有种博弈的意味。

明漾时常觉得很神奇，大学能把天南地北的人聚集到一起，也能让不同阶层的人相知相识。

甚至相恋。

学生时代拥有不顾一切的勇气，秉承着活在当下的理念尽情相爱。

但现在的她，可能已经把所有勇气用在offer甩领导脸上那一刻了。

不过岑舟刚刚说，他被骂什么？

明漾捕捉到关键词，下意识反驳：“你江郎才尽？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岑舟一顿，有些哑然地回答，“明漾，不要把我想得太好，我也只是个普通人。”

但是毕业那一年……他不是已经和某个知名的海外导演拜师了吗？

所以明漾才以为，岑舟这两年在影坛销声匿迹是合理的。

原来是因为灵感枯竭了？

明漾冷静地思考了几秒，忽然感觉这联动也不是不能答应。

原本还在怀疑岑舟下午那套操作是故意的，现在想想，可能他确实是有苦衷呢？

被前男友告知自己是他的缪斯，让明漾有种又爽又别扭的感觉。

哼哼，他也有今天！

算了，那就行善积德一下吧，反正拍了这次也没下次。

岑舟敏锐地察觉到明漾关注点的不对劲，想问她为什么会这么想，对方却松口了。

“好吧，双赢就双赢。”

明漾整个人放松下来，很想保持高冷，但又有些压不住翘起的唇角。

“但事先说明一下，我们也不是只有你一个选择。”

她身子坐直，拿出甲方的气质，抬起手在唇边假装咳嗽了一声，接着说：“只是……我个人觉得你有点可怜。”

“我说真的啊，岑舟。”

太久没正式地念出这个名字了，嘴巴像在和脑子打架，有几分生涩。

明漾叹了口气，定定地望向岑舟，琥珀色的眸子明亮又干净，“我已经走出来了，希望你也可以。”

“……”

重逢之后，岑舟终于又见到了明漾这么生动的表情。

曾经的他唾手而得，现在却觉得分外奢侈。

体温好像在慢慢升高，又因为她的最后一句话骤然下降。

一个他在脑海里为她兴奋雀跃，另一个他却在撕扯发疯。

你已经走出来了吗？小羊。

你不能丢下我一个人。

“没关系，”

岑舟垂眸，端起桌上冷掉的咖啡喝了一口，又说，“没关系。”

我会把你拉回来的。

-

这一天实在发生了太多事情，明漾一回到家就把自己扔到了床上，疲惫得什么也不想干。

冷静下来后，她又觉得有点头痛。

刚刚走得太草率了，拍摄内容没定，时间没定，计划也没定。

都怪岑舟！

明漾的生活号加的好友都算亲密，平时不喜欢分组发朋友圈，所以她在咖啡厅和岑舟重新加上好友后，一时间也没想起来这回事。

直到岑舟划拉了几下屏幕，突然笑出声来，才让明漾发现不对。

朋友圈！

她昨晚因为要去和小船（家的猫）面基开心得发了三百字的抽象文学！

脚趾扣了三层别墅的明漾实在忍不下去，随便找个借口开溜，然后八百倍速隐藏了所有关于小船的内容。

同样的脸竟然丢了两次，也是没谁了。

郁气解不了，明漾鱼打挺似的从床上翻下来，决定去把猫洗了。

芙芙正躺在猫窝里打盹儿，就这么被主人拎起来抱进浴室，放水下盆。

它一向没什么脾气，喵喵抗议了两声就眯起眼睛打呼噜了。

被水打湿的布偶猫缩水了一大圈，湛蓝色的眼睛像名贵的宝石。明漾往它身上搓泡沫，忍不住和它脑袋贴贴。

一眨眼，她已经和芙芙在一起五年了。

明漾的思绪飘远，恍然间好像又回到了捡到它的那一天。

也是和岑舟初见的那一天。

-

来到平港大学的第一年，明漾感觉周围的一切都很新奇，被高中压抑了三年的青春活力勃然生长。

她给自己定下了几个目标，一是卷绩点，二是当上流浪猫治理协会的会长，三是和帅哥谈场不顾一切的恋爱。

——最后这点其实是宋挽星给她硬加上去的。

宋挽星是明漾关系最好舍友，也是平港本地人，家里条件很好，平时经常带她一起去各种新奇的地方玩。

最忙的一个月，明漾在同一家饭店见了她三个男朋友，让她怀疑宋挽星是不是有帅哥集邮的爱好。

见得多了，明漾也是有点向往的。虽然追她的人不少，但都不是她喜欢的类型，缺了点心动的感觉。

直到大一下学期，暑假来临的前一天。

明漾经过一年的努力，终于在猫协混到了行动部新部长的位置，平时负责校园内的猫口普查、投喂、绝育等工作。

大一期末考试结束的时间晚，她成了协会留守的独苗苗，负责假期前最后一轮投喂流浪猫，假期后会交给志愿者。

明漾投喂到最后一个固定点时，发现旁边的猫窝里围了好几只大猫，对着里面弓背炸毛。

她走近一看，发现猫窝里蜷缩着一只陌生的小猫。

从毛色上看，竟然是布偶猫。它的体型不算消瘦，能看出以前的伙食不错，但身上挂着好几条新鲜伤痕。

流浪的品种猫，多半是被主人遗弃的。它们在野外没有竞争力，又被同类排斥，很难生存下去。

明漾把周围的大猫引走，拍照问会长怎么处理，对面很快回复。

傅逐声：【天杀的，多半是之前养在宿舍的，主人毕业没带走，就扔在学校里了】

傅逐声：【一般这种情况，我们会暂时保管，发公告警告主人三天内带回，否则赶出学校】

傅逐声：【唉，没办法，也是为了防止更多这样的事情发生。我们也会在私下给它们找新领养人】

明漾凑近仔细看，发现猫咪的伤口已经开始化脓了，得赶快处理。

——但运输小猫的航空箱还放在傅逐声的寝室里，下学期正式上任才交给她。

傅逐声：【这样吧，我舍友还在学校，我叫他送过来】

傅逐声：【正好叫他送你们去医院，他有车】

明漾松下一口气，蹲在猫窝旁边等着，伸手去摸摸小猫的脑袋。

被抛弃的布偶猫依然很粘人，即使被疼痛折磨得呼吸加速，感受到她的触碰后，轻轻蹭了回来。

……这么乖的小猫，到底是怎么忍心丢下的！宠物空运的钱都用来买棺材了吗？

明漾恶狠狠地想。

夏日的太阳有些晒，她把卫衣帽子拉到头顶挡住，过了几分钟，听到身后传来了汽车停下的声音。

有人开门走来。

明漾扭过头，抬眼，对上了那人的视线。

“……”

岑舟在分手后失眠时，总能想起见明漾的第一面，她穿着灰白色的卫衣蹲在地上，和旁边的小流浪在一起，像只灰扑扑的小蘑菇。

但她转身和他对视的那一刻，阳光将她的眸子照得通透明亮，衬得整张脸熠熠生辉。

宝石一样的琥珀色。

明漾的理科思维就简单多了，看着岑舟提着航空箱走过来的第一反应是，好牛x的脸。

就算她见宋挽星的男友们多了，被提高了审美阈值，也不得不承认他是独一档的，带着难驯的冷冽感。

在她审美点上跳舞。

明漾立即起身，跑上去接过岑舟手里的航空箱，语气轻快：“麻烦学长了！”

“学长怎么称呼？”她戴上手套，将布偶猫抱起来放进箱子里安置好，一边假装自来熟，“应该和会长是一个专业的吧？”

“嗯，”他略一点头，嗓音低沉悦耳，带着磁性，“大三编导，岑舟。山今岑，独木舟。”

岑——舟。

明漾在心底默念一遍，忽然想到了什么，这才将人和名字对上号。

原来他就是岑舟！

王牌专业的RANK1，连续两年获得国奖，平大招生宣传片的御用导演，还代表学院参赛拿了好几个高含金量的奖项。

明漾对他的优秀履历早有耳闻，但因为传院和医学院交集太少，直到今天才有机会见到他。

“岑学长，久仰久仰！”

明漾都有点想和岑舟握一下手了，但又硬生生忍住，笑容里写满崇拜，“我是大一动物医学的明漾，日月明，三点水的漾。 ”

不过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明漾跟着岑舟走到路边，看到了他开来的那辆车。逐光银的质感很好，车身优美流畅，很符合主人的气质。

虽然她不认识这个车标，但不妨碍它看上去就很贵。

靠在柔软舒适的后座靠背上，明漾百度出了名字，瞬间感觉浑身不自在，打开微信噼里啪啦打字：

【……会长，您说他有车，怎么不说这车是保时捷啊……】

谁家大学生开这样的车啊，她还以为只是小电驴呢！

傅逐声：【给你个惊喜，爽吧】

明漾给他回了一个赛博白眼。

她悄悄观察侧前方开车的岑舟，侧脸精致鼻梁高挺，握方向盘的手指修长有力。

有钱人家的孩子也这么优秀，还让不让人活了。

很快，车子就开到了最近的动物医院。明漾先带小猫进去检查，岑舟跟在她的身后。

医生判断完大体的情况，和他们说：“还好，伤口形成的时间还不算长，但是后颈这道太深，需要缝针，手术后最好住院观察一两周。”

偏偏是在暑假前，协会除了明漾已经没人在学校了，她后天凌晨也要赶飞机回家。

谁能来照顾小猫呢？

余光瞥见身边岑舟黑色的衣摆，明漾心念一动，转过头，和他说明现在的困境。

“就是这样……岑学长，可以先麻烦你这几天照看一下它吗？我和社长争取在它恢复健康之前找到新的领养人！”

少女双手合十，指尖抵在下巴上，眼里闪着企盼的微光。

虽然他们才认识不到一小时，但或许……可以看在他舍友的面子上呢？

岑舟垂眸，一深一浅的两双眼睛在空气中对视，又仿佛碰出了微妙的火花。

明明平时他不喜欢带毛的东西，也最怕麻烦，但注视着明漾带着哀求的神色，和轻轻抿着的唇——

岑舟还是鬼使神差地点头了。

“好。”

-

如果没有她的委托，他们还会有后面的故事吗？明漾不知道。

慢悠悠地给芙芙洗好澡，她用毛巾简单擦掉表层的水分后，将它放进烘干机里。

明漾拿起搁在一边的手机，发现岑舟在半小时前发来了一条信息。

前夫哥：【联动视频的选题，我有一个想法。】

前夫哥：【我们回学校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