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舟？

他怎么也在这？

恰逢一曲结束，人群爆出尖叫与欢呼，让明漾晃了晃神。

她踮起脚想再看清楚一点，那边已经空无一人。

“……”

是看错了吗？

吉他手提指拨弦，奏出一串熟悉的旋律，海岸线准备表演他们的成名曲。

人群躁动起来，带着全场的氛围又高涨一个台阶。

“这主唱长得也太带劲儿了！”

宋挽星是第一次来看他们表演，投入得不行，挽上明漾的手蹦起来：“小羊你什么时候认识他们的？咋不早点带我来。”

她转过头，才发现明漾在往身后张望，问：“看啥呢？”

“……没什么。”

明漾收回视线，感觉自己应该是放鸽子太久，心虚见鬼了。

被这么一打岔，她也有些心不在焉，和宋挽星打了个招呼，去后边吧台找了个位置坐下。

调酒师很热情，五折给了明漾一杯新推出的鸡尾酒，叫「白日妄想」。

酒浆颜色红白对撞，宛如迷梦，很称这个名字。

盯着玻璃杯里的气泡自下往上翻涌，周围的音乐逐渐变成背景声，她的大脑开始放空。

明漾想到宋挽星刚刚问她，是什么时候认识海岸线的。

很早，大概是刚来到平港的时候吧，某个周末无意间踏进来听上一场乐队，就这样激发了她的兴趣。

这曾是她和岑舟之间的共同秘密。

「微醺」承载了他们太多的回忆，所以在分手之后，明漾再也没踏进过这里。

-

芙芙被岑舟领养后的一个月，明漾秉着公事公办的精神，每周都会去问它的状况。

随着照片里的小布偶生活越来越滋润，他们之间交流的频率也逐渐降低，直到归零。

好像很多藏在明漾心里的小情绪，都随着暑假结束而不了了之。

大二开始，医学院的课表又排得满满当当，明漾正式上任猫协行动部部长，也在首次综测拿到专业第一。

明漾以为自己和岑舟的关系或许只会停留朋友圈点赞之交，没想到有天，会在「微醺」见到他。

明漾刚打开这个新世界大门不久，每次海岸线周末演出都抢第一排，浑身都是使不完的活力，跟着音乐尽情欢呼、尽情尖叫。

那次蹦得太起劲儿，她头上的贝雷帽被蹭掉，旁边站着的高个子男人帮她捡了起来。

明漾其实一开始就注意到这个人了，因为他实在有些格格不入，状态不像蹦迪，像在看电影。

——怎么会有人来听live house还能这么平静？

明漾接过他手里的帽子，抬头道谢，撞进一双黑眸里。

“……”

熟人啊。

嚯，真稀奇！

“咦，”明漾瞳孔地震，“岑学长？”

高岭之花下凡啦？

周围的乐声太大，她得用喊的力气才能说清楚话：“你也来听乐队啊！”

说完之后，明漾回忆一下自己刚刚的举动，又有点脚趾扣地——

仗着身边没熟人她才敢这么放飞自我的，跟唱好像还有点破音，形象全没了啊啊啊！

岑舟好像特别偏爱黑色系的衣服，卫衣帽子套在头上，压住额发。

闪烁的灯光让明漾看不太清他的表情，他像是在笑，颔首示意她先好好看完表演。

身边好像站上一尊大佛，让明漾后半场矜持了许多，动作幅度都不敢太大。

散场之后，周围安静下来，终于有说话的空间，她跟岑舟找了个位置坐下。

明漾嗓子快喊哑了，狂灌完半瓶水，说：“岑学长，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岑舟低头笑了笑，反问她：“你很喜欢这个乐队？”

“忠实粉丝，空闲的话就会来吧。”

明漾点头，眼睛亮亮的，“倒是学长你，看着不太像爱看乐队的样子呀。”

岑舟没说话，回想起几天前，和傅逐声的对话。

宿舍闲聊，傅逐声似乎对他收养芙芙的表现会错了意，旁敲侧击暗中吃瓜，问他是不是对小学妹有意思。

那几天，岑舟因为项目进展不顺利熬了好几天夜，定的分镜稿全部推翻。

心气郁结的时候，他恰好刷到明漾吐槽领养难的朋友圈，被她的妙语连珠逗笑了。

岑舟想着家里多张猫嘴也没什么，当做做好事，没考虑太多，就这么顺其自然答应了。

神奇的是，把芙芙接回家相处几天后，他的新灵感就来了。

但没等岑舟解释，傅逐声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要我说，你对她有意思也是正常的，你俩就是完全不同的人，异性相吸啊！”

因为猫协，傅逐声和明漾之间的接触比较多。在他的口中，岑舟知道了完全不一样的她。

她是猫协的团宠，在哪里都能活跃氛围，办事也非常靠谱。冲浪速度快，朋友圈经常刷屏，爱旅行，爱听乐队。

虽然傅逐声嘴巴很损，但对明漾的评价依然很高。

「完全不同的人」？

真的吗？

有人说过岑舟的眼睛像镜头，是带着点无机质的深黑色。他觉得自己本人也很像镜头，喜欢观察，喜欢探索。

他对明漾产生了好奇感。

所以刷到明漾朋友圈提到的海岸线乐队演出后，岑舟也来了。

他看到她在尽情表达热爱，带着肆意的活力。

受到live house氛围的感染，丰沛的生命力洋溢而来，让岑舟内心常年冷冻起来的知觉，被慢慢感化。

又迸发出了什么新的、陌生的东西。

“……”

思绪回到「微醺」，岑舟用开玩笑的语气回答：“别把我想得太不食烟火，我们拍片子也是要出来找灵感的，乐队就很不错。”

明漾对他内心深处的想法一无所知，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那你找到新灵感了吗？”

岑舟定定地望着她，说：“找到了。”

“……”

这次意外的会面，让明漾忽然意识到，她对岑舟的喜欢只是叶公好龙，浮在表面，从没想过去认真了解。

旁人眼里他很厉害，但原来，天之骄子也要下凡。

回到宿舍后，明漾开始在网上搜索岑舟的作品。

他有个人实名微博，里面放了所有公开的摄影以及微电影作品，粉丝破百万，热度很高。

明漾一看就是一晚上。

镜头就像导演的眼睛，传达导演想表达的情绪。她每看一帧，进入他的精神世界就深一寸。

明漾很难定义岑舟的风格，有旁观者的冷静，也有亲历者的昂扬，理想与现实的叙事融合得非常巧妙。

像冰与火极致的碰撞。

是他的精神内核吗？

-

这杯「白日妄想」，喝着有点醉人，偏偏口味是明漾最喜欢的橙柚味。

她把宋挽星别碰酒的叮嘱抛在脑后，一下控制不住，大半杯就进肚子里了。

明漾喝酒不上脸，但问题在于，喝醉的分寸度很玄学，一醉就容易陷入颅内剧场。

——上次和宋挽星在家喝醉时，明漾刚N刷完甄嬛传，第二天听对方复盘说她死活要拉芙芙滴血认亲，大半夜的人追着猫跑酷。

明漾感觉旁边的位置好像坐来了什么人，问要不要一起喝一杯，声音像隔着一层玻璃罩。

陌生人刻意想要拉近距离，明漾皱起眉头，正想给他一拳，那人却先一步被拦住拉走。

接着，熟悉的橙柚与雪松香袭来。

岑舟低头，虚扶住明漾：“……喝酒了？你朋友呢？”

可能是因为当年陪明漾来的次数多了，岑舟在几天前也收到了演出邀请函。

微信聊天记录停留在明漾那句【我去约时间，到时候通知你】，他反复看了好几遍。

被晾这些天，岑舟坐不下去了。

他知道明漾一定会来看演出，决定亲自守株待兔。

但来了以后，岑舟发现他高估了自己的控制力。

这些年酒吧里的陈设基本没有变化，好像每一个暧昧的角落，都藏着当初他们在一起时的影子。

装腔作势的理智正在溃败。

明漾和以前一样没有变化。

但他却失去了，再站到她身边的资格。

岑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她看过来之后下意识躲开。等冷静下来再回到人群，明漾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了。

绕着大厅转半圈，他终于在吧台找到了她。

喝了大半杯酒的明漾看起来神情有些恍惚，半枕着手臂靠在桌子上。

深蓝色的吊带裙勾勒出她漂亮的身材曲线，很惹人注目。

岑舟把明漾身边想搭讪的人赶走，瞥了眼她手上的鸡尾酒，皱眉叹气。

这个度数，不醉就怪了。

他微微俯身，确认明漾的状态：“还清醒吗？”

“……”

海岸线在唱一首情歌，心跳般砰砰的鼓点震着明漾的耳膜。

吧台角落，灯光昏暗迷蒙，她的鼻翼间盈满男人身上熟悉的香调。

明漾仰脸，和岑舟对上视线，大脑有些混乱。

可能是太久没有踏足微醺，记忆来势汹汹。

醉梦里，她回到了热恋时分。

“……”

这是在哪儿啊？

看完演出，要回家了吗？

明漾坐在高脚凳上，眼前是他挺括的白色衬衫，以及上下滚动的喉结。

她迷迷蒙蒙地，伸手想把岑舟拉近，嗓子像被酒浸泡过，带着些松软：

“岑舟，你来接我啦？”

明漾纤细的手指钻进岑舟滚烫的手心里，轻轻挠了挠，让他浑身一震。

她的呼吸洒在岑舟脖颈旁，炽热又甜美。

“……”

明漾不知道岑舟为什么不说话，还紧抿着唇，神色看上去有些复杂。

她想去辨明那是什么情绪，却实在没精力思考。

身前的男人距离她不过几寸，像压抑着即将汹涌爆发的火山。

明漾撇撇嘴，坐直身体，朝岑舟展开双臂，弯起眼睛笑：

“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