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光初显,云颂醒来。
江衍已不见身影,房间收拾得整整齐齐,不知是凌晨何时走的。
她望着显得空荡的山顶低声叹道:“便是走得这样急,连招呼都不打一声。”
天光浅淡,她走到桃树边上坐下,从空间内拿出一张空白的图卷展至空中。
图卷开始吸纳天地灵气,空白的纸上跃然显出整个人间的地图。
云颂取出在兀慎身上取得的厄命珠,神色凝重。
厄命珠有子母二珠,她拿到的这颗是子珠,母珠一定就在那个面具人的手里,她要找到此人,问清他用此禁术意欲何为。
魔界的域门已关,说明魔族尽灭,魔龙自傲,绝不会让他的这等禁术流入人间。
此人会这等禁术只有——
与羌留族有关。
与——
云厉有关。
神族蕴孕云颂时,魔龙也在研究禁术增强己身,一名名叫云陌的羌留族战士打探到魔龙在大肆猎取同族内丹,云长君派其潜入魔族探查。
云陌查到魔龙的煞珠即将成型,若是让其得逞,届时万千魔族的力量皆被其吸纳聚于己身,神族不待诞下神胎便会被其覆灭。
云陌冒死对煞珠动了点手脚,窃取到魔龙的禁术返回羌留族。
可她不幸被魔族发现,只得边逃边战。
在接近羌留族领地时,她将禁术交给了自己的孩子带回族中,自己为保护孩子脱身,孤身拖住魔族,战至力竭,最终身死。
云陌的孩子便是云厉。
云厉感应到娘亲身死,哭着将禁术带回族中,族中长老日夜研究,寻得应对之法。
后云颂出生,长老们让其了解此禁术,但又因此术过于阴毒,长老们改了其中的部分记载。
云厉将此术拿来给云颂看,云颂坐在书桌前从头到尾看了一遍,道:“云厉,这术被人改过。”
她断言道:“一定是长老们干的。
“殿下聪慧。”云厉答道,“长老担心此术过于阴毒伤着殿下,这才改了部分。”
“才不是!”云颂反驳道,“我便是禁术蕴孕出来的,他们是怕我见了此术心生歹念堕入魔道。”
她敛下眸,委屈道:“他们既希望我会,又希望我不会。”
云厉轻轻地抚摸她的头,柔声道:“殿下生为神女,怎会堕入魔道。”
云颂的眼眶中盈起水汽:“云厉,我明白的,他们怕我,怕我这个亲手被他们造出来的工具会将剑刃对准他们自己。”
“他们自己不敢靠近我,便让你来照顾我,你是不是他们派来监视我的?”
她抬头看向云厉,泪水糊难整张小脸:“云厉,如果有一天我失控了,你是不是会亲手杀了我?”
云厉心脏蓦然一疼,抱住云颂拍着她的背安慰道:“不会的,绝不会有那一天,我会永远站在殿下这边。”
云颂啜泣:“你、你说的是、是真的吗?”
“自然千真万确。”
云颂扑进云厉怀里,小手紧紧抱着他的腰:“云厉,你一定不要丢下我,我会伤心的。”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这术被云颂一直丢在书桌上,后来的某日便不见了,长老派人来取时,云厉向云颂道歉:“对不起,殿下,我不小心把术弄丢了。”
云颂知道云厉在撒谎,婺霞神山便这么大,若是想找便能找到。
他一定是把术拿出了婺霞神山。
那本就是云厉娘亲以命换回来的,他有处置的权利。
云颂替云厉瞒了下来,对长老派来的人道:“这术阴邪,我阅后甚为不喜,已将其烧毁。”
来人虽惊讶却也不敢多说什么,回去后如实禀报长老,云颂因为此事被罚跪五日。
云厉便陪着她跪了五日:“殿下,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连累了殿下。”
云颂摇摇头:“只要你无事便好啊,他们罚我只是罚跪,若是罚你便要打你,我不想看到你受伤。”
“云厉,你不要陪我跪了,我不想让你陪着我一起受罚。”
“我又如何看得下去殿下因我受罚,便让我陪着殿下吧。”
日升月落。
“云厉,我们快跪完五日了吧?”
“嗯,还有一刻钟。”
“云厉,我饿了。”
“待会我便去为殿下做好吃的,殿下今日想吃什么?”
“都行。只要是你做的,我都爱吃。”
“云厉,婺霞神山人人都辟谷,独你会做吃的,为什么?”
“因为有一个要照顾的殿下。”
思绪拉回,云颂轻轻地叹了口气,云厉啊,你将这禁术给了谁?
她将厄命子珠掷于图中,图卷开始搜寻感应。
几圈光漪过后,图上仍旧只有子珠一处红点。
云颂收回图卷和子珠,思忖片刻,心道:难道母珠不在人间?
她担心是阵法不全有所遗漏,走入空间搜寻线索与资料。
再出来时,天边已染上橘色。
阵法未错,母珠的确不在人间。
那会在哪?
鬼界?亦或是天域?
“殿下。”
江衍的声音打断了云颂的思绪,她诧异道:“你今日便回来了?”
“殿下不愿意见到我?”
“怎会?只是以为你要下山很久。”
“或许是要很久,不过在此之前我去拜见了南山寺的了灯师父,向他取了一样东西来送给殿下。”
云颂好奇:“是何物?”
江衍拿出一个雕琢精致的银铃手镯戴在她皓白的手腕上:“这是父亲于我出生时为我打造,如今送于殿下,我不在时,便做一个念想。”
云颂抚了抚手镯,道:“既是江先生为你打的,你不自己留着,要送与我?”
江衍轻轻握住她的手,道:“是,殿下可不要拒绝我。”
“既是留给我做念想,”云颂温柔一笑,“那我便收下了。”
“收下吧。”江衍轻轻地揽了揽她,“殿下,这回我是真的要走了,我一定会时常回来看你。”
“嗯。”云颂的嘴角染上笑意,拍了拍他的背,“去吧。”
江衍还想说些什么,又怕自己舍不得走,看了云颂好一会儿,只道:“殿下,照顾好自己。”
云颂点头:“好。”
“你也照顾好自己。”
江衍离去时,落日余晖摇摇欲坠,桃花瓣铺了满地,云颂看着他走下三千石阶,背影挺拔利落。
她朝他的背影伸出手,手指动了动,终是忍住了要叫住他的冲动。
忽而,他转过身,朝她跑了来,她系的红色发绳随风扬落。
少年眉深眸浅,携了一身余晖,温柔意味十足。
她的心便再度猛烈地跳动了一瞬,仿若有什么破土而出,隐隐抽芽。
他抱住她,在她的耳边低语:“殿下,要记得想我。”
话音落下时,他在她的耳尖留下一个既轻且浅的吻。
云颂瞳眸骤缩,僵在原地。
待她反应过来时,千层石阶上已空无一人。
她在台阶坐下,抬起手腕,橘黄色的天光覆在银色手镯上变成一层温暖的浅黄色,小巧精致的铃铛被山风吹得叮当作响,清脆而灵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