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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百年梦蝶昙花一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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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梵记得,那天很冷。

冷到刺骨。

冷到麻木。

容絮灯自幼身体弱,性情温和,与狐妖一族格格不入,她只是想来看看容梵。

仅此而已。

南昭盛的那把刀,杀一人一妖一鬼对方都会魂飞魄散,没有来生,没有转世。

他的阿姐死在那把刀下,死得不明不白,死得潦草仓促,死得无关紧要,死得除了他没有一个人关心。

妖族情感浅薄,家族里听到了传闻,只是不痛不痒地表示知道了。

毕竟只是死了一个对家族没什么用的容絮灯。

但那是自幼十年如一日对他好的阿姐,犯了错替他求情的阿姐,温温柔柔、笑着叫他阿梵的阿姐。

他娘走得早,他也不讨父亲喜欢,从小只有阿姐陪在他身边。

那日他浑浑噩噩地抱起阿姐的尸体,在南昭盛的错愕、夜七颜的茫然之中,直直地向幽冥背阴山走去,穿过整座山,手指冻得通红,双腿沉重,眼前模糊,他想痛哭一场。

但容梵浑身颤抖,哭也哭不出来。

魂飞魄散,再无生还可能。

他该找谁鸣冤?

终于他撑不住了,跌坐在地上,污泥白雪一起脏了衣衫,鲜血滴滴答答流了一地,染红了衣衫,但他的衣裳本就是红的,沁了血也看不出来。

那日死在幽冥背阴山上的有两个人。

一个是再也不能笑着喊他阿梵的容絮灯,一个是一颗心冷透、再也笑不出来的容梵。

昆仑山顶梅花纷纷,天穹之下尸骨冷冷。

远处鞭炮声骤响,响一下,心便抽着疼一下。

倘若苍天有眼,也该为妖怪鸣不公。

倘若苍天有情,也不该坐视不理。

他希望天降神佛,为阿姐沉冤昭雪。

但容梵什么也没有等来,连那个娇俏笑着、与他一起爬树摘果子的小姑娘也没有等来。

自那日之后,谁也没有见过那个一身红衣的妖怪。

.........

街道小巷之间,瞎子说书人讲完了一大串,悠哉悠哉喝了口水,周围的听客议论纷纷,有人道:“那夜小姐呢?他们不是朋友吗?”

瞎子说书人放下茶杯,悠悠道:“她找过那容梵,可惜,没有找到。”

自幽冥背阴山容絮灯一死后,已经过去一百年,整整一百年之间,妖界鬼界居然并无大战。

今年是善元年了。

“依您看,这容梵去哪了呢?”

一道声音横插过来。

听客们循声望去,之间瞎子说书人背后的茶摊中,神不知鬼不觉坐了个戴斗笠的青年人,他穿得破旧,说是叫花子也不为过。但他此刻端端正正坐在那里喝茶,举手投足之间都是礼节,像是哪家的公子哥。

说书人笑道:“当然是与南将军和夜小姐决裂了,回了妖界,不然他还能去哪里?那妖怪平日里不好学术,成不了大气候。”

“若是他回来报仇呢?”

“那自然是不可能了!报的哪门子仇?是那容絮灯擅自闯了鬼界,南将军这样做也不足挂齿!再说了,妖怪一向作恶多端。我看那容絮灯也并不无辜!”

周围的听客纷纷点头同意。

青年人的食指在桌上叩了叩,有节奏地击打着桌面,不急不徐,道:“所以阴官当真没有一点错?”

有人眯起眼:“小哥,你是个生面孔,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你是何人啊?”

青年人轻轻一笑,掀开斗笠,露出一张普通到不能再普通、扔进人堆里就看不出来的脸:“在下只是平常过客罢了。”

他扔给说书人一串铜钱:“讲得挺好的。”

说罢,他将面前的茶一饮而尽,默不作声地走了。

走之前,那青年人极其轻的、往桌底贴了一张符箓。

没有一个人发现。

他重新戴上斗笠,走了很远。今天是个大风天,风刮过,斗笠被掀起。

斗笠下的面孔,妖艳得像一朵浸了毒的红莲。

次日,鬼界都城九幽大火。

有人认出最先起火的那张木桌,正是昨天那青年人坐的桌子。

第二天,鬼界无数鬼魂魂飞魄散,在鬼界大杀四方的那人,戴着一顶斗笠,一身红衣,被血染红的。

第三天,妖界有了一位新帝君。

这位帝君阴晴不定,时而温柔,时而疯癫,坐在宝座之上,美得不可方物。

他的长相只能用好看、美、漂亮之类的词语形容,但你不能说他阴柔不像男子,这副面孔一看就是男子,只是实在太精致。

寻常男子的阳刚之气到他身上,变成了阴狠的戾气,叫人心惊胆战。

这位帝君号善渊,名叫容梵。

万妖臣服。

妖界拿实力说话,这位善渊帝君的妖力已经强大到了更上一层的境界,无人敢不服。

此刻他正漫不经心地坐在王座上,支着头,看上去有些困倦,狐狸耳朵也懒得藏,因为耳朵主人没什么精神的缘故,也耷拉了下去。

手下的小妖在两旁战战兢兢。

这位帝君,看上去毫无攻击性。但昨天夜里那冲天戾气的红莲业火,便是他轻轻一指燃起来的。

容梵突然哼笑一声。

小妖毛骨悚然。

但半晌,他只是轻声说道:“给我那盘点心来吧。”

顿了顿,补充道:“银丝酥、牡丹饼、绿豆糕,有么?”

小妖应下,逃命似的去取点心了。

容梵啼笑皆非,一个个见了他如同洪水猛兽一样————一百年前他离家时可不是这样的。

那时所有人都把他当笑柄呢。

点心被端上来,他捏了一块绿豆糕,送入口中。

远远比不上那人亲手做的,但也能凑合。

他安静地垂眸吃完了一整盘的点心,甜的发腻,甜的恶心、反胃。

七颜,你还记得我吗?

他沉沉地盯着空气发呆,浑身冰凉,似乎又回到了百年前那个雪夜。

那个懦弱胆小的容梵已经死了。

和容絮灯一起葬在了昆仑山顶下。

那时他甚至不敢去找南昭盛讨一个说法。

但现在不一样了,不是吗?

容梵嘴角勾起诡谲的弧度。

七颜,那时你为何不来找我呢?

七颜,你有怪过南昭盛吗?

容梵已经恨透了南昭盛,不分青红皂白将所有妖怪赶尽杀绝————自私自利,薄情寡义!

不过七颜,我从未恨过你、怪过你。

我只是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百年光阴于你来说是弹指一挥、白驹过隙,但于我而言,是一百年的怒火,一百年的恨意,一百年的折磨,一百年的千刀万剐!

今非昔比,七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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