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芝这回虽然蒙着口罩又穿着本地常见的衣服,但她的头发和眼睛还是比较显眼,花孔雀一下子就认出了她是上次那个漂亮的汉族女人,眼睛又亮了亮。
肖芝强忍着他的打量,往阿赤身后侧了侧,借阿赤的身体挡住花孔雀的视线。
好在花孔雀马上就被阿赤拿出来的豹子皮转移了视线。
豹子皮无论在哪里都是紧俏货,肖芝硝制得好,阿赤一下子拿出来十一张,就是做惯了大买卖的花孔雀也难免激动了一番,连带着对阿赤都重新定了位。
关于阿赤,花孔雀和他打了多年交道,也算是知道他底细的,知道他力气大狩猎本事好,跟狼群一起也是真的。
但豹子这种东西生性残暴,又极难对付,古提附近也曾有过豹子出没,咬死过人,一只豹子要十来个壮汉围绞才行,他这一下子拿出十一张豹子皮,虽是九大两小,但也足够吓人了。
“好兄弟,真是好本事。”
花孔雀眼珠子飞快拨着心里的算盘,现在大夏朝来商,对皮毛和药材最感兴趣,这两样东西的价格也水涨船高,十一张豹子皮,留一半用来打点再卖一半,还能大发一笔。
花孔雀能把生意做这么大,在买卖上自然是厚道的,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回头客,便在原来的基础上加了价报给阿赤。
以前阿赤也有猎过豹子卖给花孔雀,但数量不多,一年有个一张就不错了。
肖芝学语言虽然没有什么天赋,但对于银钱这种敏感的字眼几乎是自学成才,听到花孔雀报价,豹子皮大的十两银子一张、小的五两银子一张,一时间也是惊了惊,知道皮毛会比较值钱,但没想到值那么多。
肖芝心想,这九大两小就能拿一百两银子,亏自己之前还奢侈地想过拿来做成被子,差点就暴殄天物了。
李大夫的医馆依然是冷冷清清的,头回来卖肉苁蓉看到的那个伙计已经换成了两个十一二岁的药童,圆脸的那个在整理药材,高瘦的那个拿着抹布在擦拭着各处,看着都是手脚勤快的。
“阿哥阿嫂是要瞧病还是要拿药?”
圆脸的那个药童见到肖芝和阿赤进来忙上前招呼,高瘦的那个也立时放下抹布往后院去叫李大夫。
“瞧病。”阿赤答道。
圆脸的药童立时请他们二人坐到看诊台,又将一旁的药箱打开摆好,一身蓝灰色道袍打扮的李大夫就来了。
“李大夫好。”肖芝屁股刚挨着凳子,又急忙站了起来,含笑与李大夫打招呼。
“李大夫好。”
阿赤也跟着站了起来,稍迟了两秒开口跟着叫人,发音十分标准,李大夫吃惊地用汉话问道:“赤公子会说汉话了?”
阿赤面上闪过一丝羞赧,“会一点。”
李大夫抚着胡须点点头,坐在两人对面,“那二位是谁瞧病?”
阿赤立马看了一眼肖芝后,就用龟兹语跟李大夫交流了起来。
李大夫听完后哈哈大笑,肖芝用脚猜也能猜到知道他们在说什么,脸上带着尴尬的笑。
阿赤满脸写着求科普,李大夫随即收了声,咳了咳才和他说起女子癸水,直说到阿赤连连点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肖芝无奈笑笑,“我跟他解释过,偏不信,非要上您这来。”
李大夫示意肖芝将手搭到脉枕上,问道:“肖姑娘来葵水时可是腹痛难忍冒虚汗?”
肖芝点点头,她自己就是医生,体寒加原发性痛经,只能调理,平时多注意,是没办法根治的。
“嗯,寒凝胞中,阳虚内寒,肾阳虚弱,冲任,胞宫先煦,虚寒滞血,故行经腹痛,经后面白,乃为肾阳不足之像。”李大夫一边搭脉,一边观她面色,得出结论。
阿赤听不懂,忙用龟兹语问道:“大夫,我媳妇儿可能治?”
“无法根治,但可以吃几贴药调理调理,平日里少食生冷之物,忌劳累受寒,或你二人多阴阳调和一番,更有效用也说不准。”李大夫最后一句话说得意味深长。
若是换成别的男子,或许就听明白了他的暗示,可惜是阿赤,只听了前半句就急着掏银子,“那开药,开最好的,多少银子都成。”
两个药童极有眼色,一个研墨一个铺纸,李大夫便提笔写下药方,又同肖芝赞道:“肖姑娘好福气,你家相公很是疼你。”
当归二钱、生白术二钱、紫石英六钱、细辛、通草、大枣、炙甘草……
等等,相公?
肖芝正在辨认药方,慢了半晌才回过味儿来,下意识地就想反驳不是,但话到嘴边又咽下了。
这要是在现代,孤男寡女的在一块还可以说是朋友,搁这时代说这话只怕是要被拉去浸猪笼,反正她和阿赤现在就跟谈恋爱一样,随即对着李大夫干笑两下就揭过了这个话题,转而跟他打听起最近有没有什么新鲜事。
“倒还真有一事,两位可有户籍了?”
“户籍?”肖芝一愣,她这种天外来客自然是没有的,阿赤也不像是有的。
李大夫一猜即中,随即解释道:“半月前龟兹已向大夏称臣,依附于大夏,大夏将派出当今圣上的亲侄子,安宁王嫡长子夏长哲镇守龟兹,与龟兹王共治,这人未到龟兹事却先吩咐下来了,要效仿大夏建立户籍制度,统计龟兹子民入籍,以便日后管理。”
“那如何入籍呢?”作为“黑户”,肖芝自然最关心这个。
李大夫既然提起这件事,就是想卖个好,既是出于同乡之情,也是上回那两根品相极好的肉苁蓉炮制好之后卖出去赚了一笔,再有以后在此地多个份香火情也是好事。
“若是本地人便极好办,就像回鹘族,只需报到族长那,由各村族长统一安排入籍,外来的则需要寻两个保人,无房屋无地的,还得有落户地愿意收才是,再……”
“大夫!大夫在哪!”
肖芝和李大夫正说着话,门外先是传来一阵吵嚷,紧接着一个头上包着秋香色头巾,神色惊惧,面色苍白如纸,唇色亦全无的妇人抱着一个脸色痛苦的男娃娃急匆匆的进来,“大夫,救救我的孩子!”
肖芝坐在外面,比李大夫要先一步看清孩子的情况,口唇青紫、不能呼吸。
在急诊实习见多了这种情况,立马就判断出这孩子是异物卡喉,想也没想就从妇人手里一把抢过孩子,让其两腿分开,身体前倾作前倾状,肖芝一手握拳,顶住他脐上二横指的位置持续冲击施压,大约七八下后,孩子吐出了一颗葡萄,随即放声大哭起来。
从妇人进来到孩子得救,全程不过几个呼吸间的功夫,李大夫甚至刚走到跟前,妇人也是被肖芝一顿操作给吓懵了,直到孩子哭她才踉跄两步上前抱住,母子俩抱头痛哭。
肖芝的额头布满了细汗,却一脸轻松地微笑着。
“天赐!我的孩子啊!”
这时,一个肥头大耳,满脸胡腮络子都挂着鼻涕眼泪的男子在进门时被门槛处绊倒了,从门边爬进来抱住母子俩跟着大哭,两大一小直将药铺的屋顶都要哭塌了,引来好多路人围观,对着铺子里的几人指指点点。
还是那妇人最先反应过来,收了哭声,一把扯开男人,抱着孩子就朝着肖芝的方向哐哐磕几个头,“多谢神医,多谢神医的救命之恩。”
“不用,不用”,肖芝忙上前两步扶起她,脑子也突然间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记起了龟兹语怎么说,虽然还带着蹩脚的口音。
那男子哭了一会儿,发现老婆孩子没在怀里了,才急急收了眼泪跟着过来又是哐哐磕头,一家人你一下我一下的,肖芝两只手忙不过来,只好无奈地受了。
磕完了头,一家三口又要了肖芝的名字和生辰,一定要给她供起,还说日后带重礼来谢,才千恩万谢的走了,药铺才重新安静下来。
圆脸的药童一脸崇拜地看着肖芝,殷勤地给她重新倒了一杯茶,道:“这位阿嫂好生厉害,那家人是后头街上开酒肆铺子的,富得很咧,他家的娃娃是千求万求求来的,可金贵了,阿嫂救了他,可不得了。”
他说的是龟兹语,肖芝听不懂,就看向李大夫,李大夫简单的复述了一遍,又问道:“肖姑娘会医?”
肖芝没打算瞒着,随即点点头,但之前立的是失忆人设,斟酌了一下,故作苦恼道:“只记得是自小就学,再多的就记不起来了。”
李大夫拿起刚开好的药方递给她,意思是考校她,肖芝笑笑,“嗯,您开的是温经散寒汤。”
女子学医本就不常见,若是从小学起那必是杏林世家出身,且得家中长辈看重,李大夫在心中猜测着,又拿出几张药方给她辨认,肖芝一一都答了出来。
李大夫见她年纪轻轻,懂得这许多,心中惊诧不已,又加大了难度,问:“腹痛肠鸣,泻下粪便臭如败卵,嗳腐酸臭,该如何治?”
这跟小时候家里人吃饭闲聊时考她没区别,常见的症状肖芝可以说是倒背如流,“消食导滞,和中止泻,开保和丸。”
“好好好,肖姑娘如此已是难得,在西域各国,中医并不常见,总算又叫老夫遇到一道友了。”李大夫抚着胡子爽朗大笑,眼中满是对肖芝的赞叹,思索片刻又道:“姑娘方才是如何在短时间内判断那娃娃所患何症的?再有就是那救治之法……”
这时代,大夫都有自己的拿手活和家传方子,一般不轻易示人,但李大夫早年行医时,也遇到过这类卡喉病人,反应必须快,治法也得对,否则立刻有性命之忧。
当年那孩子就被活生生憋死了,其死状李大夫多年都不曾忘却,即使知道这么问很冒昧,但仍然试探着问出口。
肖芝巴不得多科普海姆立克急救法,这种情况最危急,时间就是生命,有时候就是多一分少一秒的事,随即认真跟李大夫交流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