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陈域坐在客厅里,林实睡午觉的功夫他已经喝了不下五杯水,倒不是说这水多么好喝,不过是晒着太阳看书觉得太过枯燥罢了。
闹钟响起来的时候,男人去了卧室里叫林实起床。她睡觉的姿势就没变过,刚刚是什么样子当下就还是什么样子。
陈域站在床尾捏林实的脚,喊她。
这做法也是够奇怪的,哪里有人叫人起床是这样的方式。
中午的睡眠算不上深,林实的脚一被握住就已经醒来了,她睁开眼看着床尾的男人抽出了自己脚,又朝陈域踹过去,不料中途被抓住了。
林实抿了抿唇,说“松开。”
陈域恶劣的心思在这时陡然出现,握着她的脚踝就往床尾拉。后者被惹恼了,皱眉看着他,直径下了床。
女人的力气自是敌不过男人的,但吃过这次亏后,以后她会长记性。
林实出去后,男人跟在她后面出去了,两人各自收拾各的,只是在出门时达成了一致,一前一后。
陈域一路不时观察林实的状态,这些年里她基本没什么变化,沉默寡言,清冷淡薄。
车内,男人交代“待会儿上课别睡觉,别说话,别提前离场。”
林实舒了口气,越想越是心里不平静,这课她来得不情愿不说,还有这么多条条框框限制。
“你早就不该让我来。”
“我这不是想着为你感兴趣的内容拓展一点么。”
他说的话可不是疑问句,也不是讨好,是他惯有的轻佻。
接下来的车程里,林实没跟跟他讲话,索性闭着眼睛,意识模糊。
学校距离陈域的住所有半个小时左右的车程,他侧目看林实睡着后,拉下了她那边的挡板。
车里很安静,他并不爱开车时听歌,没人说话时开车也倒能够专心。
中午的太阳有些大,陈域关着车窗,他向林实看去,后者的鼻尖已经有些喊住了。趁着等路灯的间隙,他抽了张纸巾,自以为动作很轻的帮她擦干净了汗。
下车前,陈域叫了林实,他的声音还是中午那样的。沉沉的,像敲响的编钟声,听得林实的心里荡气回肠。
她沉思一会儿,坐着不动,说“你先下去。”
“还有事儿?”
“我补个妆。”
“你今天化妆了?”
林实很白,左边的颧骨处还有两三颗小雀斑,淡淡的,不仔细看难以发现。只是现下,陈域看着她,脸上的淡斑和几颗小痣都很明显。
不过今天,她却没化妆,只是描了眉和涂了浅色的口红。
林实看着他,没说话,但眼神已经说明了她的心里话,嫌陈域话太多。
“我等着。”
陈域说完,坐着没动,把头撇了过去,目视前方。
林实不是太矫情的人,话已至此,再要求下去会显得人有些拧巴。
她对着遮阳板上的镜子细细地涂起口红来,口红的颜色很日常,比她的唇色稍微亮一点。
一分钟的功夫,林实弄完收好东西先下了车。
陈域还没来得及看她一眼,见她下了车站在车边等他,模样有些乖顺。男人坐在车里笑了笑,探到后座拿了东西才下车,。
下午两点地校园很安静,不像林实曾经上学的时候,这个时间点宿舍里的同学已经是成群结对拿着出往教学楼跑了。
她走在陈域后面,刻意留出一部分距离来,男人倒是坦荡,不似林实有些做贼心虚的样子。
陈域看她,问“你先去教室还是跟我一起去?”
这是个台阶,他怎么会看不出林实别扭的心思。
“我先去。”
“知不知道在哪儿?”
这学校她并不熟悉,有时送彦朗过来只是停在路边,从未进来过。
这陈域是存心为难她。
“不知道。”
理直气壮。
男人走在前头笑,说“跟紧点儿。”
林实加快了步伐跟着陈域,穿过一间间空无一人的教室,陈域轻车熟驾地去拿了钥匙,打开了一间阶梯教室。
里面空荡荡的,只有阳光毫无保留地洒在原木色的桌椅上。陈域先进去打开了自己的电脑,林实直径走去了最后一排。
男人虽专注眼前的事,但时刻也注意着林实的所有动作。
他突然抬头说“坐前面来。”
声音不是刻意的大,再寻常不过的语气。不知是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学生,还是当成了林实,真够严肃的。
林实提包走到前面的第三排坐下,盯着他面无表情,不言不语,有些忍气吞声的意思。
谁也没先低下头,直到教室门口进来学生,两人才错开视线。林实无暇在意学生投来的目光,她已经能够猜到别人说些什么,除了无视她不知如何应付。
不知具体过了多久,彦朗才和几个男孩一起踏进教室,他一眼便看见了林实。她的身边没人坐,彦朗猜疑这可能是林实特意留给他的,其实不是。
几个男孩见彦朗坐到了林实旁边,脸有些红一下跟他分开了,各自去寻找了自己的座位。
距离上课还是十几分钟,同学是在某几分钟的时间点就坐满了整间教室,还有彦朗旁边的座位。
原来旁边的座位空着并不是因为彦朗,而是因为林实。
男孩进来的时候提了一袋东西,坐到林实旁边去才说“姐,我跟你买了挑裙子,跟爸妈买的东西直接寄回去了。”
说完,他把装裙子的纸袋给林实。
林实并不相信他的眼光,低头看了看里面,颜色不好形容,别人说的克莱因蓝。她少有见到这样颜色的裙子,缎面的,质感不错。
彦朗见她看完,问“怎么样?”
“多少买的?我把钱转给你。”
彦朗跟她买东西林实并不惊讶,虽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弟,他何时都记着她。
“姐,你这说的哪里话,我有钱。再说了,这家店的衣服可都是他们家自己设计的,仅此一件,怎么能用钱来衡量。”话毕,又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你要是真心里过意不去,把鞋跟我买了。”
“你是蜈蚣精?一年买多少双鞋?”
“那你不也很多衣服鞋子包包的吗?”
他没记错,林实家是三间房,都不小,有一间全都是她的衣服鞋子包包。
林实不说话了,原因清楚了,她不关心别的。她看了眼陈域,对方并未看她,有几个学生站着和他说话,有男有女,兴许是在问问题。林实无声笑了一下,道貌岸然。
她突然转头问彦朗,朝陈域那边扬了扬下巴,说“你怎么不去问问题?”
“我没问题,问什么。”彦朗一脸疑惑。
得,她一时兴起被回得哑口无言。
没多久,陈域对着前面的话筒说话,林实正襟危坐看着前面的投影仪听见陈域说“两节小课连上,需要解决个人问题的现在就去,中途不得出去,不得早退,不得讲话或玩手机,手机调静音,准备一下开始上课。”
声音从墙上的音响传出来,传到了教室的四面八方,每个角落。
蓦然的,林实转头看他,眼神便交汇在一起,一人认真,一人隐忍。
几分钟后,上课铃声响起,陈域走到讲台上前开始了自己的授课内容。
林实听得专注,她曾经想过自己可能会成为一名考古学者,奈何成绩关系,选择了艺术。
课堂上,除了陈域讲话的声音安静一片,偶尔会有他抛出来的问题让人回答,学生是兴致盎然的,对于他给出来的问题大多都急着举手回答。
这一次,他讲的是寺庙建筑,他提了一个问题“为什么西藏的佛像跟我们这边的佛像不太一样,大多看起来都有些凶神恶煞的?有谁能来回答一下。”
这一切的事情都与林实无关,在此时,她不过是陈域的学生,一个沉默的、上课不会举手回答问题的学生。
巧合是他安排的,他看着林实说“第三排靠墙的那个女生,你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这问题,之前那次西藏之行,他还问过自己,在色拉寺。
但那天林实并未接着他的话问下去,现在这样让她回答问题,可不就是难为人么?
彦朗看了看林实又看了看陈域,突然觉得自己一时间有点分不清陈域是好人还是坏人。
周围无数双眼睛聚集在林实身上,她不知问题的答案是什么,只是刚才的走神让陈域叫起了自己回答问题。
时间走动着,教室里一片寂静,全都等着林实回答问题。好久,林实才说“我不会。”
陈域看着她,垂眸笑,说“请坐。”
林实坐下来看着陈域,安静又专注。彦朗知道,这是她生气的前兆。
只是一个小插曲,谁都没有在意这件事,只把它当作一个普通的问答环节罢了。
陈域在解释那个问题,答案断断续续地传到林实的脑袋里,他说“藏传佛教认为可以通过佛像的形象驱散人们心中的杂念、心魔.......”
一堂课下来,自那之后,林实根本没听进去陈域讲了些什么,只想着他刚刚让自己的窘状赤裸裸地暴露在整间教室的学生眼里,是何其难堪。
彦朗谨遵陈域老师的规矩,上课不能讲话,同林实聊天都是写在纸条上。
【姐,我有些难过。】
【?】
【陈域不是个好人】
【为时不晚】
最后,彦朗画了一个哭泣的表情回复林实。
这下课的时间不知过了多久才响起铃声,课还没上完,下课铃在这个时候成了一种形式,起不到什么实质上的作用。
认真的同学还是听得津津有味,心猿意马如林实迫不及待地想要逃离这个教室里。
不知过了多久,林实等着这排的同学走完才催促彦朗让自己赶紧出去,她一刻都待不下去,她觉得自己在别的同学眼里肯定是一个年纪又大、成绩又差还上课不认真听课的学生。
彦朗问“姐,咱们还等不等他?”
他是始终站在林实这一边的,就像现在,称呼陈域只用一个“他”就简略概括了。
“走了。”
林实看了眼陈域,语气不好地说完,提着衣袋就走了,都没等彦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