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猎,虽说是春猎,实际上每回都是初夏举办,因为春天一过,冰雪完全融化后还需等到完全万物复苏,初夏的天气也宜人,最适合不过。
天空刚蒙蒙亮,此时只窥见到太阳一点点身影,鸟雀也刚开始叽叽喳喳去捕食。
门外响起侍女的几声敲门声:“郡主,该起来了。”
按照往常,姬云绮是万万起不了这般早的,侍女也很了解她,于是侍女站在门外等了半响没听见回应,再次敲几声:“郡主,天亮了。”
姬云绮迷迷糊糊之间听见侍女的声音,下意识应她:“我起了。”
侍女应了一声就离开去忙别的事。
姬云绮懒懒地翻了个身,一手摸到李明玙不甚温暖的身体,但是他如今长回一些肉的身体手感太好,她顺势就如八爪鱼一样手脚并用把他抱了个严实,干脆把他当成抱枕。
忽然被抱进一个似小火炉一样温暖的怀抱,李明玙下意识地贴进去,然后又睡沉了。
随着太阳越升越高,鸟雀越来越欢,姬云绮也清醒了。
皇家猎场在郊外的山里,路途不算近,所以没法赖床太久。
她一手撑着额头侧身躺着,伸出手指又戳着李明玙的脸颊玩:“哥哥,起来了。”
只听他如呓语一般:“嗯,让我再眯一会。”
然后他伸出手臂搁在姬云绮腰间,额头蹭几下就靠在姬云绮的怀里,又不动了。
姬云绮看得好笑,又戳他几下:“你平日里起得这般早,该不会是因为失眠吧?怎的在我这就不愿起了。”
李明玙没动,模模糊糊道:“我也不知道,我自己一处时总是一夜醒几回,可是闻到你的气息就莫名地一夜无梦。”
闻言,姬云绮嘚瑟道:“你就是被我养熟了。”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未清醒,居然不似平日里端着的正经,他道:“就你最会养。”
“哈哈。”她没忍住笑出来。
然后抱住他翻了身就趴在他的胸膛上,笑嘻嘻道:“可不是,你这般身娇肉贵的,一不小心就生病,一生病就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除了我,谁还能如此有耐心养得了你?”
李明玙被她一闹就清醒了,瞧了她半响,伸手一点她鼻尖:“你自己说的,肖想我多年,总不能如此快就嫌我烦吧。”
“我才不是负心人呢!快起来,侍女已经唤了我们很久了。”姬云绮笑眯眯道。
她翻身爬起来,顺手又把李明玙拉起来,然后自己跑到屏风内快速洗漱。
今日要骑马,她换了一身利落一些的衣裙,长裙从平日里的齐腰襦裙改为马面裙,照旧把发丝束成马尾,红色的发带垂落于前胸。
她背上弓箭,拿起苗刀就外走去,正巧李明玙也换好衣衫走出来,两人都见到对方眸子里的惊奇。
姬云绮回京后少有穿得如此利落,李明玙也一改平日里似鹤仙一般的穿着大袖衣袍,改为宽袖圆领衫,依旧是淡青色,有点君子如竹的气质。
姬云绮笑道:“忽然如此穿着,似游走人间的散仙走进庙堂了。”
“省得绊手绊脚给你惹麻烦。”李明玙微笑道。
姬云绮趁机调戏他:“处处为我着想,你可真是个贤惠的小娇夫。”
果不其然他又脸红了,但他拒绝接话,省得姬云绮越来越过分,只道:“快走吧!”
*
匆匆吃过早点,天色已大亮。
走到府外瞧见侍女们正好往马车里整理好行礼,府卫也把姬云绮三兄妹的马匹牵出来,正候在一旁。
镇南王与王妃还有大嫂母子都乘坐马车。
姬云绮正犹豫李明玙跟她一同骑马还是让他坐马车,忽然瞧见一匹马有些特别,白马墨蹄。
她惊道:“这马竟没有送回宫里吗?”
离得近的大哥姬云书道:“圣上送你的,正好这马适合你两同骑。”
“这是极好的千里马吧?这就送我了?”姬云绮兴奋道。
王妃笑道:“如今就属你的坐骑最好了,快出发吧,莫耽误了。”
姬云绮放好弓箭,把苗刀挂在马鞍处,自己利落地翻身骑上马,然后伸手把李明玙拉上来稳坐身后。
一家人带上府卫侍女浩浩荡荡出发。
*
他们几人骑马走得快,率先出城走入官道。
皇家猎场出城后会路过分叉路,他们再次走到春风亭,这里有一条分叉路通往菩提寺,他们要走另一条,而这条路向北。
李明玙想着自己十年间走了三回这条路,一回以弃子之态走向未知的质子生涯,第二回是被姬云绮成功接回京,两回都是心里如破碎琉璃,甚是茫然不知前路。
只有这第三回,有姬云绮陪着一同走过去,心态大不相同,极为安逸。
沿着这条路向北走不远就再次遇到一条分叉路,向西这条就是通往皇家猎场。
姬云绮扭头望向北边的路道:“这里是一路向北通往北境的吧?”
李明玙环住她腰间的手微微收紧,轻声道:“是啊,向北,一千六百二十九公里到达北境国门。”
姬云绮猜他又想起过去,抬手覆上他的手背:“我们下回再次跨越一千六百二十九公里只会是游览南楚的锦绣山河。”
姬云书顺着望去,一想到北境就想到北岐,头疼道:“这地下室关着两拔人,还有宫里派来的人守着,这回春猎总不能再冒出来一拔人了吧?”
姬云绮撇了撇嘴:“哪知道呢,我总觉得这贺兰馥儿不简单,我在宫宴里观察她与其他人的关系,她似乎没有什么威望,可是又能如此算计,她很会隐藏。”
姬云书绝望扶额。
姬云湛道:“你可切记不要与我们走散。”
*
他们走到猎场时已过巳时。
姬云绮一眼看去,还挺热闹。
几位皇子都来了,公主们也来观看,许多官员子女也在。
一进来的地方是露天校场,他们在此处搭棚设座,按照每个府分别隔出来一个略宽阔的空间,桌上备着许多瓜果点心与美酒。
镇南王一家的位置安排在皇子们的下方,离皇家极近。
此时帝后与几位嫔妃正好从后头的行宫里出来。
姬云绮回头瞧见自家的马车已经跟上来,她就先下马,然后扶住李明玙让他下来。
等到家人们都集合一处后才步入校场。
姬云绮眼尖,她看见圣上不动声色打量起李明玙,然后露出一抹欣慰的笑意。
她看得云里雾里,一脸疑惑地转头打量一下李明玙,除了装束变了,似乎没有什么变化吧?外表倒是瞧上去更健康了。
李明玙转头问道:“怎么了?”
“没事。”姬云绮变脸似的笑道。
忽然她感到有一股如掠食者盯猎物一般的视线盯住他们这边,如冷箭一般锐利。
姬云绮面上装作不经意,猛地转开目光寻找到那股视线。
她瞧见是北岐使臣那边,她寻到的视线来源则是贺兰馥儿。
姬云绮心思一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贺兰馥儿的眼神。
她正直勾勾地盯着李明玙,那眸子里充满惊艳,随后却是另姬云绮很熟悉的感觉,似兴奋以及占有。
似掠食者紧盯猎物,让对方无所遁寻,然后占为己有。
姬云绮想,她的预感果然没有判断错误,确实遇到同类了。
她多年前意识到自己对李明玙的感情时同样有此等心思,只是这般异于常人的心思,攻击性太强,所以她尽力收起来,先行计划捕获他的心,再一点点让他适应她。
不然这般柔弱读书人,指定会被她吓没了,哪能被她吃到呢。
可是贺兰馥儿给她的感觉不似是会珍惜自己所有物的人。
她回想李明玙断断续续透露给她的消息,再结合两次观察。
姬云绮觉得她更像那种,盯上就要极力得到,甚至不惜毁掉他的反抗能力,让他变为只能依附她。
想到此处,心里一紧,那李明玙岂不是一直身在龙潭虎穴?
心里的迷雾忽然散开一点,姬云绮似乎猜到一点他为何会带着心理阴影回来。
贺兰馥儿怕是没想到猎物会如此犟,死撑着反抗她,心理几乎破防之际又被接回国。
只是细节如何,姬云绮还深思不了。
她沉思之间已经走到自家的位置,她席地坐在软垫上。
她又观察李明玙一番,他似乎半点没发现贺兰馥儿的目光,也不知道是否他刻意回避北岐使臣的方位。
回想到半年前他那副瘦脱相的模样,一身病骨支离。
此时他几乎像是脱胎换骨,矜贵又精致。
她此时才恍然大悟方才圣上望过来那一眼是何意。
姬云绮有点自豪,比他亲爹还会养人!
然后姬云绮又暗戳戳望向贺兰馥儿,她依旧在直勾勾盯着李明玙。
她撇了撇嘴,拿起一颗松子糖丢进嘴里,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啧,她果然是觊觎你。”
李明玙闻言就愣住:“什么?谁?”
姬云绮觉得这糖可能是宫里御膳房做的,还挺好吃,她拿起来递到李明玙唇边喂他吃下去。
然后唾弃道:“还能是谁,贺兰馥儿,她对你有那心思呢。”
李明玙听见这名字下意识一抖。
姬云绮察觉到,她手握住他的手,笑嘻嘻哄他道:“哎呀,我这几日要做护花使者呢,你如何报答我?”
他无奈道:“你就是想要趁机欺负我。”
然后他又问道:“为何你说她对我有意?我半点都没感觉到,我只觉得她是个疯子。”
姬云绮睇他一眼道:“这是掠食者对猎物的占有欲,她想要你臣服,永远属于她,至于爱不爱你,哪知道呢?你不理解也不奇怪,毕竟你只见过我这一种爱意,没见过别的。”
“怎会盯上我?”李明玙闻言有点震惊。
姬云绮笑嘻嘻道:“你这般貌美柔弱的郎君,被盯上不是挺正常,你没发现你如今的容貌很惊人吗?这才是你原本该有的长相。”
她这不留余力一顿夸,李明玙听得脸红。
然后姬云绮揶揄道:“你一定没发现,打从你进来开始,不断有姑娘好奇地打量你,连圣上都看你了。”
他这才抬头环视一下,很快又低下头,磕磕巴巴道:“许是,许是我太久没出门,没见过我,好奇我是谁吧?”
“如此说来,很适合我去宣告一番这是我家的郎君,二皇子!”姬云绮这坏蛋又坏心思起。
她说完就作势要起身,想要逗他玩,结果被他一把揪住袖子。
他低声求饶:“祖宗,如此人多你给我留点体面呀!”
“哈哈,骗你的。”姬云绮笑道。
随后又收到他那埋怨的眼神。
他安静了好一会,似乎在脑子里消化姬云绮给他解释的另一种‘爱’。
但他思来想去都不太相信,因为这和姬云绮给他的安全感相差太远,只是,觊觎和占有的话,他又有些害怕。
他伸出手指戳了戳姬云绮的手臂:“你说过的,寸步不离。”
姬云绮笑话他:“你往后离了我如何活啊?你与我同骑进山,这该不怕了吧?”
闻言,他只低头装作抿一口茶。
但姬云绮瞧见了,他在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