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0点整,是裴星来到联邦世界的第7天。
她忽略系统的声音,目露担忧。
此刻禁闭室里安静得可怕,显得兰瑟的呼吸声很沉重,每一次呼吸似乎要把心头的悲郁倾泻干净,可胸膛的起伏愈发强烈,他红着眼,脸上尽是痛苦之色。
“即使拥有再厉害的异能,装备再先进的武器,我们也战胜不了它们。”兰瑟张口,一字一句皆是绝望。
裴星恍惚觉得时间仿佛回到了初见那日,对方的劝诫在脑海中浮现,那些不起眼的细微处,被放大了数十倍。
怕浪费的不是天赋,是性命。
“你说过联邦法律规定,异能者必须保护普通人。”裴星想起被自己忽视的问题,“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但现实不是电影。为什么会这样规定?”
兰瑟从床铺上起身,踱步在房间里。
半响,他才脱离沉默不语的状态,琥珀色眼眸在灯光的映照下泛起了一道诡异的锋芒。
他歪着头,咧嘴笑道:“玩过游戏吗?就算是自由度百分之百的游戏,也会有限制,而联邦法律就是游戏制作者设定的规则,身处其中的我们都是玩家。裴星,你属于哪个阵营?”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裴星眯起眼睛,并没有上当。
“追随陈望总统的人自诩拯救派,把那些想要离开联邦的人称作胆小怕事又自私的移民派,把自由联盟、耶教和重明鸟这种非法组织称作堕种。而我不属于三者行列,如果按照他们的取名方式,我是降临派。”
裴星眨了眨眼睛,心说这派来派去的,那她还是蛋黄派呢!
不过看着兰瑟追究到底的神情,她斟酌开口:“今天是我来到联邦的第七天,如果你非要我承认一个所属派系,那我应该是旧世界派。”
兰瑟扯了扯嘴角,“明明你对我说的是真话,为什么我总感觉是假话?”
“你的异能是鉴别谎言?”裴星说。
很显然,对方已经不想再旁敲侧击地试探,既然话已经摊开到这个地步了,她自然也懒得遮掩意图,直接询问起了自己好奇的问题。
其实她最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为什么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她身上,按道理来说除了旧世界来客的身份,她的各方面并不突出,就算自己与陈望是同种异能,但也是一天前才测试出来的。
难道他们是存档重开?
“你问的是哪个异能?”兰瑟微笑,“联邦档案上记载我的异能是C型,但刚才我使用的是U型异能。”
“所以人只能拥有一种异能。”
“很肯定的语气,虽然确实如你所说,但我不解你为什么可以推测出另一个答案,仿佛我的话是把关键钥匙,恰好开启了隐藏真相的盒子。”
裴星哽住,这叫什么来着,误打误撞猜对了谜底。
老实说,她很早就意识到了这件事,不过当时只觉得是小说电影看多了,懂的套路自然也多了,再离谱的内容一旦套上了模板,发生的合理性大大提升。
就像人工智能觉醒了自我意识,现实世界中,上个世纪就已经有人把它写了出来,经过七八十年的发展,小说都快把这个梗给写烂了,更有披着科幻小说的皮写主角与人工智能的相爱相杀。
简单一句话,经过网络时代的知识轰炸,裴星的社会阅历虽然平平无奇,但通过看小说得来的信息碎片千奇百怪。
她最入迷的时候,会有种恍惚大梦一场的晕眩感,分不清小说和现实的界限,身体是麻木的,而灵魂飘在空中看着自己的迷离。
即便穿越到游戏世界后,她偶尔还会怀疑这一切究竟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
如同做梦,事情发展毫无逻辑可言,但又围绕着自己发生,尤其是她的猜测每每成真后。
裴星几乎就要觉得自己是这个游戏世界的主角。
奇怪的是,在看见那双空洞的眼睛时,这些想法被她全盘否定,继而转变成了另一个全新的猜想。
这个世界确实是游戏,她是砍号重开的玩家,在此之外有着一位神秘人在默默做局,帮助她遇到掌握相关线索的人物,加快游戏进度。
裴星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安简白,从来到联邦到后面发生的种种,无论是引导出俞武的秘密,还是扳倒程海月的致命一击,都有着对方的身影。
他说,真相之下一定就是真相吗?你所看见的也许是别人故意让你发现的。
他说,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联邦对于现状无法自医,惟有在外力的作用下才能剔除掉早已腐烂的血肉冗余。
他说,你不属于联邦,你有反抗的勇气。
当时自己是怎么回答来着?
好像是…说得我好像…救世主一样!
裴星眼前一亮,心跳也随之加快,耳边甚至能听见咚咚的回响,同时也终于弄清楚了极其重要的关键。
这个游戏从开始就给玩家灌输了错误的观点,宣称是赛博朋克游戏,但除了钢铁森林般的都市和发达的科技,更像是人类绝地生存游戏。
如果游戏骗了玩家呢?
游戏开启时,那则鲜红的公告写着:欢迎玩家来到联邦纪元。而裴星回想到这段记忆时,脑海中重叠的却是安简白喝咖啡的场景。
他说过,零号基地是联邦的伊始之地。
联邦的建立源于灾变,而陆地上的变异植物从未被铲除干净,人类建立的边境长城只能保证短暂的安稳,危险仍在身侧长存,而跨时代科技的出现使得大部分人脱离了那段历史,以为人类社会进入下一阶段,从而遗忘了自始至终灾变都没有结束。
夹缝中岌岌可危的安定区,像是大洪水时期的诺亚方舟,人类文明的最后一块陆地,承载着未来的希望。
裴星抿着嘴,后知后觉意识到了联邦的真相,这是一个表面赛博朋克、实则末日灾变的世界。
所有玩家都被游戏官方戏耍了,副本当中的介绍是扰人眼球的虚招,联邦的危险之处既不是当权政府和非法组织,也不是觉醒意识的人工智能,更不是善变的人心。
真正的危机,来源于墙外的变异植物。
人类不像游鱼可以在水里生存,不像飞鸟可以在天空翱翔,身体的结构决定了他们只能在陆地上存活。而这片土地上既有变异的走兽,也有进化的植物,与人类不同的一点在于,其繁衍是出于基因的本能,情感伦理在动物植物世界中是个伪命题。
如此情况下,人类与生俱来就有的自我意识和丰沛的情感,竟然成了生存和繁衍的绊脚石。
“你的心不在焉,可以解读为默认吗?”兰瑟出声打断了她的思考。
裴星漆黑的眼睛满是认真,从容道:“降临这个字眼让我想到了神明下凡,对吗?”
兰瑟不可置否地点点头,颇为无奈:“谈话的节奏始终在你手上掌控着,这让我很难做。”
“做什么?”
“唔,问出我想要的答案。”
裴星一噎:“有没有可能你的答案是错误的,所以我给不了你想要的。”
兰瑟闻言眯起眼睛,目光如针芒一样扎在裴星身上,薄唇轻掀,扬起的弧度透露出十足的不屑。
显然他觉得自己是正确的。
“他的异能是上帝之眼,能看穿虚妄的假象,直面最深层的真实。”俞文从墙后走了出来,“不过这个异能在你身上时灵时不灵,他怀疑出问题了。”
裴星神情木然,内心一派风平浪静。
该说不说,这几天她已经练就出了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本事,发生再离谱的事情她也能接受良好。
所以俞文的出现让她很快就明白了,眼前两个人都属于降临派。
“俞老师去哪呢?”她皱起眉头。
如果没记错的话,俞武说过要把她带回学院。
“他啊?”俞文长呼一口气,“学院的危险警报被触发,作为学院的老师,他当然要回去支援。”
说完这话,俞文打了个响指,一缕冰蓝火焰自他指尖窜出,灵动如蛟龙缠绕在其周身,极高的温度使得附近空气都隐隐变得扭曲起来。
正大光明展示了自己的底牌,他冷森森笑道:“心理战术没用的话,那就上物理战术,看看是你嘴巴厉害还是我的异能厉害!”
“你好像忘了件事。”裴星叹息。
兰瑟眼皮一跳,“等等,你有没有……”
然后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俞文已经喊了出来:“居然忘了她是空间系异能。”
此时紧闭室内,鸦雀无声。
兰瑟与俞文大眼瞪小眼,最后是他败下阵来。
“我总算知道了,为什么叔叔说你没脑子。”兰瑟如鲠在喉,“就算你忘记她的异能,也大可以把压制异能的控制阀打开,她又没有训练过,非得炫耀一下你的异能提升了是吧?”
“太过分了,兰少轩私底下就这样说我?”
兰瑟忍着怒气,脸上露出假笑:“在联邦你是我的上司,但在组织里我是你的上级,麻烦你以后一切行动听务必指挥。”
“给你脸了是吧!”
俞文忿忿不平,抬手一挥直接驱使火焰袭向他,更甚至颇为不解气,接连召出数道大于先前的火焰,毫不留情朝着兰瑟攻击而去。
禁闭室洁墙壁都被高温灼烧出密密麻麻的裂痕,而处在包围中心的兰瑟却安然无恙,就连身上的制服也未留下半分痕迹。
“靠,老子总算知道概念异能为什么被称为神赐异能了,太不讲理了。”
“玩够没有?”兰瑟严肃了起来,“说说学院袭击又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