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翊的心沉下去,这情景,倒是符合他小时候生活过的地下实验室……所以他才能在实验室基地里成长到七岁!
“可是那就没有自由了?”
“自由?”老奶奶用浑浊的眼皮子看着他,“那是什么,能吃吗?”
谢翊噎住。
老奶奶脸上浮现出怅然的向往:“而且还有钱拿哩,我听去过的人都说,少则几个月,多则几年的,就把你带回来,还给钱,辛苦费,呵呵呵呵,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谢翊莫明地想起来,他家住的四合宅院,还有爸爸那辆贷款买的货车。
谢翊眼皮一下一下的跳,心里涌现出极度害怕的感觉,他不敢去细想,细思极恐。
蓦地,老奶奶脸色一沉:“可恨我那命贱的孙女,还一心想去读书……呵呵呵,那是我们该过得日子吗,其实我知道,她就是恨,恨把她关去实验室换钱了,好给她哥哥娶媳妇,哥哥不是她血亲吗,为家人牺牲一点怎么了……性子怎么那么烈!那么……不值钱。”
老人越说越生气,沾满泪水的脸上又仿佛有烈火在燃烧,神色在极度情绪中都有些癫狂了,谢翊就仿佛被蛇咬上了一大口,往后退几步,脚后跟撞到了椅子,椅子倒地,发出声巨响,谢翊头皮一炸,声音怎么这么响?
他这才意识到房间里实在是过于安静了,才连老奶奶浑浊模糊的声音都那么清晰可闻,他四顾环绕,发现屋子里所有人没了动静,
横在椅子上,趴在桌子上,各个姿势不同的,睡着了。
屋子里只剩下他粗笨的呼吸声,和老奶奶抽泣声。
谢翊无助地在空地上转半个圈,最后下定决心的将手放在橘子皮鼻息下,是很有节奏的呼吸,脸上甚至挂着满意的微笑。
“他们,他们……是不是晕了啊?”
老奶奶虽然糊涂,但也从悲伤中意识到不对劲。
谢翊呼吸猛急促起来,这些人晕倒得不对劲,说明会有事发生,而怀疑的怀疑源头就是面包和牛奶。因为唯独他和奶奶没吃。
倘若换作某种迷醉气体,他现在也已经是一个下场。
而面包和牛奶是从外面拿回来的,很明显——
这是一桩有预谋的行动。
谢翊几乎想也不想的就往厕所跑去。
可当他的手扶在门把手上时,他犹豫了。
因为屋外楼梯上传来一连串脚步声,
由远及近。
老奶奶痛苦不堪的呻吟掺杂其中:“怎么办啊……怎么我没晕,他们会不会去找我儿子媳妇孙儿的麻烦啊……!”
谢翊的手瞬间像是被钉死钉死在门框上。
门四四方方的也框住了他,他就像一只被钉住了蝶翅的蝴蝶,打死也不可能从框上扑腾下来。
门“咣——”的声踢开。
冰冷干爽的夜风卷着男人的气场一齐冲卷进屋子。
韦爸一系运动装束,手里卷着烟,手上金戒指闪烁,他身后还跟着同样四五名身材壮硕的中年男人,墙一样堵在门口。
肃杀而压抑的气场突袭而来,连一直吭吭唧唧的老奶奶都不敢再哭。
韦爸往地上吐了口痰:“真麻烦,总有不听话的。”
立马有狗腿上前:“要不老大,我们去把他们打晕?”
还有人捏着拳头,摇晃着肌肉匝结的颈项狰狞上前。
这情景让谢翊觉得似曾相识。
他想起起伏过他的韦恩,何尝不是在模仿韦父的行为呢!
眼见来人越来越近,谢翊老实巴交的抱着后脖颈,驯服的蹲在地上。
韦恩见此情形笑了笑:“是聪明人嘛。”
狗腿立马接话:“还记得上两批也有仗着有点本事的精怪,企图逃跑的,结果是全家都被抓了。”
“哈哈哈哈,精怪就是弱者,肉弱强食,逃避要有用,那就不会有挨刀子的圈养家畜了!”
……
谢翊如坠冰窖,冰冷刺骨。
他承认有那么一瞬阴暗的想法,如果不救助老奶奶,或许他已经逃出去了!
然而众人的话断绝了他所有生机。
他心如死灰的听着韦父的得意洋洋:
“先别那么暴力嘛,”韦父吐口一口烟,面容在烟雾后面模糊,似乎这样的局面反而撩拨起了他的肾上腺素,声线中有抑制不住的一丝颤抖,
“今晚送货的时间还早呢,要不先来玩个有趣的游戏。”
谢翊抗在脖颈后的拇指指甲掐入食指指缝里,只有剧痛才能让他不直接暴怒起来。
将将走到他面前的马仔停下了脚步,人人用诡谲莫测的表情看着一老一小,有种吊诡的痛苦狠狠攥紧了谢翊的心脏,将恐惧扭曲成堵塞呼吸的流动液体。
老奶奶又开始没完没了的小声抽噎,似乎她这一辈子的麻烦,都是凭着哭泣耍赖混过去的。
“你们啊,到了地下实验室要受的罪还多呢,我现在先给你们习惯习惯吧。”韦爸的声音异常平静,似乎老人可怜情绪也未能丝毫动摇他的神经。他扬扬下巴,立刻有马仔猜出他意图。
“老大,难道你想给他们吃那种东西?”
”让他们试试听话水效果如何,免得以后还出现类似于自杀啊,逃跑啊,没吃东西啊,类似的事。”韦爸好似面对着一滩烂泥的不屑,
“真麻烦死了。”
马仔回来少顷又回来,手里奉着一个托盘。
顿时,韦父一行脸上都露出诡笑。
“放心,不会要了你们命的,甚至注射了之后还会飘飘若仙,苍青街还没流传开这种东西,你俩先给我们打打样吧。”
托盘放在一张油腻破烂的木桌上,韦父坐在一张垫了外套的板凳上,翘起搞搞二郎腿,像尊门神一样震在那里。
谢翊和老奶奶同时一人一个被马仔抓起来,用大力的往桌前一攘,刺眼的白炽灯在不锈钢托盘上反射出二次光源,在谢翊瞳孔上烙下光斑,他看清了那盘里的是什么,一颗心脏几乎快跳脱出胸口。
两根注射器。
针筒中吸饱了□□半透明液体,分明是某种粉末被稀释后的状态,谢翊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这种东西,但在一瞬间也与大脑中的电影片段重叠在一起——
会让人上瘾的、痛苦的,除了毒/品。
还能是什么?!
谢翊的眼睛被针管锁死,颤抖由手指闪电般传递到全身,七八名肩可跑马,身强体壮的成年男人将他们二人围聚在一起,他们发出细碎的嘲弄,怂恿,可落在谢翊耳道中除了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清了。
“……”
谢翊有一瞬间将在场所有人传送到警察局的冲动,可紧跟着就被否决了,警察会不会管精怪的事还不好说,暨妖队更是被收买的一伙!
但肯定的是,韦家有多少后手他不得而知,得罪了他们的下场会致使他和爸爸永远在苍青街生活不下去。
甚至可以说。
既然要死,为何还要牵扯上爸爸。
“……”
宛如埋在坟墓中的死寂不知道持续了多久,韦父掀起袖子看了一眼腕表,“蹉”的往地上吐了口痰:“时间不短了,既然不听话,那就看抗不抗揍吧。”
话音刚落,那几个早就亟不可待的马仔们顿时冲上来,沙包大的拳头一下来,谢翊立马痛得后背贴前胸,五腹六脏都移了位,老太太更是被揍的匍匐在地上,呕的凸出一颗残牙,歇斯力竭的惨哭起来:
“你们、你们要做什么,你们已经害死我孙女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背着做了些什么!现在又要害死我嘛,我老婆子和你们拼了!”
老太太拱起背往上抓,她恨极了,竟用出了回光返照的力气,马仔们一拳砸她背上,又一拳砸下去,她身体往下猛地一躺,加大了挨揍的面积,顿时拳打脚踢犹如雨滴落在老人身上,不大的屋子,谢翊却如同堕身于狂风巨浪之中,魔鬼的残影在墙壁上起起落落。
“够了,”少顷,韦父说,“打死了不好交差,直接给试药吧。”
众马仔作鸟兽散,谢翊不忍直视看老太太一眼,他想帮她,可他帮不了她!只见老奶奶瘫在地上,衣衫褴褛,浑身红紫,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
“你们、你们打死了她!”谢翊激动出声。
韦父起身,干净利落甩了他一巴掌:“轮得到你大呼小叫吗?”
谢翊被扇得直接跌出了圈子,他脸颊剧痛,眼前发黑,看韦父饶有兴趣地走到老太太身前踢了一脚,
“精怪就是贱,这样都不死,养一养就能好,”他残忍地亲自拿起根针管,表情十分专注的,像做实验的技术人员一样狠狠盯着老太太露出的后脖颈,针尖闪烁出尖光,他一针扎进去。
快准恨,地推动。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命悬一线般注视着注射器针点一点,刹那间有千万道电流刺激了谢翊的脑神经,他的身体比脑神经快一步反应,
趁所有人没注意,他直接冲露出的门冲了出去!
眼睛出门的一瞬间融入了空洞洞的黑,没开灯的地下室外黑暗宛如浓稠石油包裹住他,他每一寸呼吸都艰难,如同砧板上濒死的鱼,突出的眼珠子瞄准楼梯上的橘灯,只有那一个出口,只有那一个希望,他的腿抡圆了一样在楼梯上跑,他已经听见了身后追来的喧哗,这世界所有的动静都组成了巨大的无形手,铺天席地的抓捕向他。
终于他先一步折上第二台阶,地下室底盖大开着,一个瘦长骷髅一样的人影挡在出口,将背衬得圆月切割成成碎片,夜风鼓起裙摆,谢翊看清了她的脸——
是开门的张姨。
张姨拉长的手臂末端擎着手枪,像搭箭的开弓精准瞄准谢翊的额心。
死亡的巨大羽翼冰冷的降落到谢翊身上。
谢翊被枪抵着,开始吸不进氧气了,心脏疯狂回缩,大脑一阵阵晕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