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皓天办理退学了。
这回倒不是他自己作妖，而是方曼桢怕梁少谦对自己的宝贝儿子动手，所在才出此下策。
新学校是下面镇上的一所普通高中。
寒假结束，宋皓天就得奔赴小镇入学。
似是终于明白事情是绝没有回旋的余地，也接受了他看不起的“寄生虫”表哥现在的确是站到了他仰望不到的高度这件事，宋皓天居然平静的接受了。
这还是挺让陆明隐意外的。
但也只是意外了一秒。
一个是不在乎，一个也是因为他现在无暇顾及别人的事。
他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
不过，他暂时还未被辞退，在宋皓天开学之前，还是要上课。
他对此没什么想法。
中国人做事讲究有始有终，他不会半路逃跑。
——当然，如果方曼桢主动开除他的话那是另外一回事。
他查了一下银行账户，方曼桢当初资助他的钱，如今差不多也快攒够。
他打算等他死之前，就将钱交给方曼桢。
理清这些事，除了照常上课以外，其余的时间他都在放空自己。
最近他的眼前时不时就会浮现上辈子的一些事。
虽然以前也会这样，但没有现在这么频繁。
有时候他坐在房间里，望着窗外，幻象与现实交织，甚至分不清今夕是何年。
幻觉痛的发作频率似乎也比先前高了些。
但这件事他自己不知道，是宋家的一个保姆偶然提了一嘴，他才后知后觉。
而且，更为严重的是，他有时候讲着讲着课，灵魂都会突然抽离出去，开始分神。
就连向来不正经的宋皓天都看出了他的不对劲，抬起手，在他的眼前晃了几下，问：“你没事吧？”
陆明隐猛然回神，脸上满是迷茫。
反应了几秒，似乎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居然走神了。
他不禁扬手摸摸额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他的额头也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宋皓天见他回神，恢复了吊儿郎当，拿笔将桌角敲得当当响，“你要是病了，就跟我妈请假去治，别这么一惊一乍的行吗？”
陆明隐蹙眉，看了眼闹钟，深呼吸了一下说：“抱歉，是我走神了，现在可以下课了。”
宋皓天看他一眼，没再理会他，推门就走了出去。
陆明隐合上书本，闭上眼睛，轻轻按揉太阳穴。
他最近几天都在失眠，现在觉得头疼的厉害。
许久——
手机铃声响起，他睁开眼睛。
是心理咨询室的电话。
声音沉稳的女声提醒他抽出时间，尽快去进行第三次诊疗。
不知想到了什么，陆明隐叹了口气，认命地说：“好，我明天就去。”
*
“方总，您让我们调查的这个人，最近这段时间都待在您家的别墅，已经很久没出过门。”
方曼桢坐在办公桌前，抿了口咖啡，问：“前段时间的呢？”
“这个——”
男人的语气突然有些迟疑，犹豫了一会儿，才道：“前段时间的我们暂时查不到。”
“这是什么意思？”
本来心情就不佳的方曼桢的面色蓦然冷下来，“什么叫暂时查不到？我每年给你们开那么多薪水，是让你们吃干饭的？”
见老板发火，男人才忙说：“方总，不是我们不想查，而是，调查的过程中我们发现，还有一批人，在背后关注这个姓陆的。”
“期间——我们受到了不小的阻碍。”
方曼桢身子一顿，能让面前的人说出来碰到是不小的阻碍，想来不是小打小闹了。
她的直觉果然没错。
陆明隐是有古怪，并非她多心。
她的怒气消散了几分，眼神却依旧凌厉，“知道是谁么？”
男人摇摇头，如实说道：“查不出来。”
方曼桢没说话，右手抵着额头，不知是在想什么。
半晌——
男人才主动开口，试探道：“方总，要不要动他？”
“算了。”
方曼桢忽然一扫先前的阴霾，露出个笑，“先这样，不要动他。”
“说不定，到时候还能有大用。”
*
下午，三点，心理咨询室。
陆明隐推门，走进去。
依旧是熟悉的诊疗室，只是比起先前多了一些年味。
一进门他就看见沙发旁的小桌子上，叠了一堆大红色的春联和福字，还有各种小动物形象的手工针毡。
“又见面了，陆先生。”
张雨熙见他进门，冲他摆摆手。
“你好，张医生。”
虽然知道心理咨询师和医生不是一回事，可陆明隐还是下意识这么叫。
“请坐，这段时间感觉怎么样？”张雨熙边说着，边从饮水机接了一杯水，搁在陆明隐面前，“我还记得上次你说要跟L把误会解开。”
“谢谢。”陆明隐坐下，强扯了一下嘴角，“我想我是搞砸了。”
张雨熙点点头，却并没表现出太大的意外，只是问：“他拒绝和你和解吗？”
“不是——”
陆明隐的眼睫颤了颤，“是他根本没给我机会说出来。”
“其实张医生，我觉得要不就这样吧，就算说出来又能怎么样呢？我们的关系都已经这样了。”
他盯着纸杯，突然语速很快地开始自说自话，“错过了就是错过了，过了这些年再去弥补又有什么用呢？”
“什么也改变不了，不仅是这件事，是一切都改变不了，或许我们生来就是要做仇人的，人其实还是抗争不过命运。”
张雨熙一言不发，只是盯着他的脸，观察了几秒。
然后，她便敏锐地觉察到，陆明隐的精神状态比起上次差了许多。
以她的经验之谈——
显而易见，这期间陆明隐绝对是受到了外部的一些刺激，加重了病情。
“你的幻觉痛最近还在发作吗？”
怕再次刺激到病人，张雨熙没再就着刚才那个话题聊下去，思忖几秒，决定使用迂回话术。
倏然被打断思路，陆明隐一怔，脸上透出一点迷茫。
张雨熙并不在意，非常有耐心地再次重复了一遍，“陆先生，我是问你，幻觉痛最近发作是否频繁？”
“抱歉，我这几天总是注意力不集中。”
陆明隐反应过来，语气有点懊恼，“嗯，最近有点频繁，而且我觉得我现在点头痛。”
“头痛？”
张雨熙的心中忽然升腾起不好的预感，她蹙起眉，“最近你有在失眠对吗？”
陆明隐很是迟缓地回想了一下这几天的事，点点头，“对，我昨晚就没睡着。”
身为一名经验丰富的心理咨询师，张雨熙清楚的知晓，人类如果长期睡眠不足会产生的种种后果。
不仅仅是会导致抑郁症、影响人的精神状态以及对事物的正确认知，还会增加死亡风险。
“你这种症状多长时间了？”张雨熙的语气严肃起来，“有一周了吗？”
陆明隐回想了一下，如实说：“就是最近这几天发生的事，应该没有很长时间。”
闻言，张雨熙的表情这才放松了几分。
还好。
只要时间不长，好转的概率是非常大的。
“这样吧，陆先生，我建议你还是先睡一觉，等你醒来，我们再进行谈话。”
陆明隐虽然不理解为什么突然要他睡觉，但他也能感觉到自己目前的精神状态是不太适合高强度谈话的。
可他仍然感到有些意外，“在这里吗？”
张雨熙起身，推开办公桌后面的一扇门，“去这里面。”
陆明隐犹疑片刻，终究是起了身。
他现在没什么好怕的，里面总归不会出现他不想见到的人。
往里走了半步，原来这是一间睡眠房，房内装饰简洁舒适。
暖棕色调，灯光自动调节到人体感知最舒适的亮度，木头制的床头柜上还燃着助眠的熏香。
“是檀香，可以安神助眠。”
“你放心睡，在你醒来之前，没人会来打扰你的。”
张雨熙的语气平和。
清幽的香气钻进鼻腔，陆明隐的精神状态好像真的逐渐稳定下来。
他点点头说：“好。”
张雨熙不再打搅陆明隐，走出来，轻轻阖上房门。
她打开电脑，认真写分析记录。
过了一会儿，女助理拎着咖啡走进来，放在张雨熙的办公桌上。
“咦？刚才那个帅哥呢？”
助理环视一遭，发现只有张雨熙一个人在，奇怪道。
张雨熙伸出食指，放在嘴巴上轻轻嘘了一声，又指指身后，“进睡眠房了。”
助理恍然大悟，连忙压低声音，“他今天来的时候，看起来心神恍惚的，是不是比之前严重了？”
张雨熙异常凝重地点点头，“嗯，我想，他现在应该得开始食用抗精神疾病类的药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