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有了竺平安的信任作保,钟成嘉也没有放下自己的枪,而他的枪口也依旧被竺平安稳稳摁住。
“让开!”钟成嘉冷抽一口凉气。
“不。”竺平安缓缓摇头。
这个素来惯是在通讯频道里和乔怼得有来有回的活宝,此刻竟然坚决且盲目地挡在宋衡的前面。
这样的信任来得莫名其妙却又无所畏惧,令钟成嘉羡慕不已。
“钟成嘉。”宋衡很快理解了现在的局面,但他并没有拔枪警戒,“我理解你现在的防范心理,我对你未必毫无恶意,但我可以和你保证,只要竺平安在,我就不会主动和你爆发冲突。”
钟成嘉讥讽:“我凭什么信你?”
宋衡淡然处之:“我也并不信你。”
钟成嘉眉眼间浮现起了怒意,刚还想说什么,可竺平安眼疾手快,卡在二人之间,大喊一声:“停!”
一时,沉默与剑拔弩张诡异的并存于三人之间。
竺平安深呼吸一口气,他向宋衡打了个手势,目光却率先看向了一直处于警戒的钟成嘉:“我相信宋衡,但是我也没办法强求你,而现在这个情况,我们更不可能这么僵持在这里。”
耳畔,又是零的播报声:“‘鸢尾’、‘伊卡洛斯’,确认阵亡。”
竺平安:“我没办法在这里久待,我们都是。”
零:“‘荆棘鸟’,确认阵亡。”
“竺平安。”钟成嘉嘴角抿紧,却只在一声呼唤以后,不执一辞。
竺平安:“就到这里吧,我们分开行动。”
钟成嘉冷笑:“呵,谁管你们。”
说罢,他正扣好自己刚才以为清创以后潦草披好的外套,却在低头的一瞬感受到了脖颈处一阵刺痛!
他脑海骤然一空,至少现在,他对竺平安没有太深的防备,所以真没想过竺平安会偷袭他,在痛感袭来时,他只觉得胸口狠狠地抽动了一下,竟然有些难受。
可很快,一股冰凉的液体随之注入,他通身的伤痛和残余的疲惫尽数销去,继而涌上了难以言喻的清醒与亢奋感。
是0-6号试剂。
“你带着伤,单独行动幸存可能不高,这只试剂足够你现在这个状态撑到这节课结束。”竺平安的声音很近,钟成嘉似乎能听清他字句之间的气音,“现在就是该用试剂的时候,该用就用,没必要搭上自己。”
他小心地取下了自动注射器,看着有些发愣的钟成嘉,说:“快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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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威尔他们果然还是没逃过。”虞和光叹息一声,做着笔记,感慨道,“蔚上校的追踪能力,也相当可怕啊。”
“啧,其实我觉得,在他们惊动了虫族以后,轻易避过虫族的清扫时,这批孩子就该想明白一件事。”
另一位同样有过边境一线经验的教官看得要更为通透一些:“虫族会那么轻易放过到嘴边的肉,当然是因为怕自己成为别人嘴边的肉啊。”
虞和光:“你的意思是,虫族在有意避开蔚上校?”
教官:“嗯。”
喻柏花替他解释道:“目前来说,仅有虫族和人类两种生物拥有精神海,比起人类在星际时期以后才分化ABO特征的群体来说,虫族这种更仰赖于本能和信息素交流的生物种群,对于生物精神海的频波感知要更为敏感,也是一种趋利避害。”
“趋利避害?”虞和光眉梢一挑,“所以,是蔚上校令虫族感知到了威胁?也就是说,这群孩子,他们要么在虫族的包围圈,要么在蔚起的猎杀圈。”
“可以这么理解。”喻柏花点头道,“现在虫潮中心并不在这里,而蔚起周围的虫族都是些零散的工兵,它们会选择避让也是因为远离群体,缺乏安全感。”
但即便如此,也足够可怕了。她在心底喃喃。
喻柏花虽然只是准一线的军官,但却也是出生于军旅家庭,对一线指挥军官接触不在少数,其中不乏天赋惊人的佼佼者,她更是对蔚起的军事素养毫无任何置疑。
虽然知晓蔚起是由Alpha二次分化,可Alpha较于其他两性来说,大概率范围上更为占据优势的是身体素质。
而精神海,忽略AO两性的信息素抚慰互补的话,之于三性来说,同等评估等级,无论是大家基本都是处于同一水平线上。
那么,如果单纯只是一个A级精神海的Alpha,仅仅只是边境一线打磨,这样年轻的军官,真的会有这么强横且老练的单兵实力吗?
“那……如果是我,我还是选择虫族吧。”谈及此,虞和光笑得有些勉强,“能够令虫族选择避让的强度,我很好奇,蔚上校的精神海评估倒底是几级?”
喻柏花含笑摇头,却倒底不再多言。
她说道:“我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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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太明白。”莎莉咬住叉子,舌尖碾过慕斯中的酸甜的树莓果肉,“劳伦斯先生,我不太明白您想表达的意思。”
莎莉:“我们在探讨的问题是人类真正平等与否,我们举出的例子与ABO三性传统印像相关,但您又无意于此,是该从整个人类群体的社会性来看待吗?”
“我们认为人生来自由,却无不处于牢笼之中。”
“大众习以为常的习惯是牢笼,信息总结传递的标签是牢笼,甚至连朋友随口一句评价都有可能是牢笼。”她说道,“可实际上,这是整个人文社会无法避免的事。”
“我承认,平等是一个理想的状态,是一个现今社会都在追求的状态,但这其实并不影响平等这个概念本身。”莎莉又切下了一块树莓慕斯,“错误的那应该是践踏平等的人群,而不应该是因为被一片叶子遮住了视线,就认为外界的森林并不存在。”
莎莉:“也许很多人都在‘正常’的错误,但我们不能否认‘正确’的本身。”
“这也是那个Alpha老师教给你的?”劳伦斯莞尔。
“是的。”她羞涩的笑道,“您怎么知道的?”
“‘一片叶子遮住眼睛’,这个比喻来自于一个中文成语——‘一叶障目’。”劳伦斯意味深长道,“同样,我感觉这句话的风格也很像他。”
“我该多读书了,我太笨了。”困乏的知识储备让一向只专精于课内知识或专业领域的莎莉有些泄气,“而不是一味单纯接受老师的知识。”
劳伦斯搅拌着蔷薇花色骨瓷杯中的红茶:“不,莎莉,你其实很聪明。”
他笑道:“你的重点抓得很准,其实这个说法太聪明了,它偏向于宏观概念,很难证伪,因为不论做什么实验,提出什么假设,都可以归结于那一片叶子之上。”
“好像是这样。”莎莉思索着。
“我来说说我的思考吧。”劳伦斯啜饮了一口红茶,“莎莉。”
劳伦斯:“人类并不平等,这种不平等不是立足与人文社会,因为这个思维是忤逆于现在明面上的法律道德观念的。”
“我想表达的这种不平等,是生物的自然选择,而之所以用现在的ABO三性性向与地球时期人类的双性性向来举例,是希望你能连贯着来看。”
劳伦斯:“曾经的地球时期,人类历史上,父权社会占据了相当部分的主导意义,这个时期,男性与女性之间的权力配比是不公平的,这是历史,不可否认。”
莎莉手捧着热茶,小声道:“嗯。”
她即是Omega,也是女孩。
劳伦斯:“后来,生产力再发展,时代进步,思想觉醒,权力在再分配,无力在哪个时代,这些都不是一件可以平静解决的事;很多时候,这往往伴随着争辩、对立、暴力、压迫,极端。”
不知为什么,莎莉感觉自己的手心渗出了一层细细的冷汗。
“没有任何一种权力是凭空而来的,孩子,这背后需要伴随着的是实质性的实力,是足以撑起这份话语权的资本。”温和的Beta先生声音里藏着难以言喻的深意。
劳伦斯:“而社会,也在这样的‘权力意志’中,发展前进。”
“女性证明自己未必不如男性,尽管基因令她们在发育期后,群体性上的体能普遍弱于男性,但这样的差距会随着生产力不断发展而被拉近。”
“当社会不再只局限于初级劳动生产时,女性在生产上的优势更加明显,也更能得以大放异彩”
劳伦斯:“这样来看,就很像地球时期著名的经济学理论‘裙边效应’的实际支撑。”
莎莉眸光发亮:“那这样不是很好吗?社会在进步,人类在进步,她们也在进步!”
劳伦斯慈爱的看向莎莉:“可是莎莉,后来,ABO三性的时代到来了。”
短短的一句话,却要远比之前的长篇大论更令莎莉心头一怔,她有些呆滞地看向了劳伦斯先生。
ABO三性分化,Alpha与Omega信息素上的更深层次的契约与连接,导致了强制性的身体与精神牵制,强势对弱势的支配从生物意义上外化。
由于□□强度原因,大多时候,这种生物支配,是Alpha针对Omega。
而Beta,他们在缺失信息素这种生物联结以后,缺乏了伴侣在精神海方面的风险分担,精神海开发在后期发展中多呈现较为困难的趋势。
可现在,又偏偏是一个以精神海为前景之一的时代;莎莉忽然想起来了刚才劳伦斯先生提到的一个词,如坠冰窟……
“自然选择”。
资源有限,欲望无限。
“莎莉。”劳伦斯突然问道,“你还记得之前你对两位老师的感觉吗?”
莎莉:“嗯,记得。”
他说:“身为Alpha的老师因为温和面善令你感受到亲切柔软,身为Omega的教官因为严肃面冷而令你不敢观望……这同样会是大部分人的直观感受。”
“我并不会因此而改变我对简老师的敬重。”莎莉小声道。
“我知道。”劳伦斯笑了,“你是个好孩子。”
“所以你看,事实的上,和‘男女’的双性无关,和‘ABO’的三性无关,这些只不过是一个一个名词、一个称谓。”
他的嗓音,透着深重的意味深长:“真正取决于你们态度与行为本身的实质的,是名词背后真正的实质,是人文社会总结归纳以后赋予的含义。”
“而某些特例,却同样可以置换这种‘含义’,无论这种置换是正向还是负向;因为各种原因,可能会被群体湮灭无视。”
劳伦斯:“可ABO的分化不一样,它使得彼时的人类从生物意义上直接真切的明白——当把一个男人放到了女人的境地,那么他也成为了‘女人’,反之亦然。”
明明红茶温暖热切,莎莉却手脚冰凉。
新的生产方式,新的生物意义,能力再分配,需求再分配。
那么,权利呢?权力呢?
她想起来了,她是女孩,却也是——Omeg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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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溪流而行的简秀头顶着一束花环,手里还正拿着一束,原本墨色的军用作训服竟然也被他穿出了一种别样精彩的花哨来。
他盯着复责引路的三维地图,眼见着三颗小红点一分为二,分道扬镳,一队两颗,一队却是单独一颗。
“分开了?”简秀眉梢一挑。
但这并不影响简秀的判断,他重新定位,定于了人数较多的两人队伍——优先对付落单者是很多智慧生物的惯性思维,但如果是蔚起,简秀更倾向于他会优先解决群体。
无他,一锅端,比较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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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起伫立于原地,以他为中心,精神丝呈环状向外扩散。他在等,等触及他所需求的生物以后,精神海的频波反射回来;一定范围以内,他可以通过这种方式最快速度确认对方的位置,体型,以及状态。
这只是精神海的粗略用法,类似于简单的生物雷达,如果在磁暴高频发地区或干扰过重地区,便无法使用。
但仅仅只是用在此处,足够了。
良久,他缓缓睁开双目。
目前来说,距离他最近的应该有四个人,其中两人同行,一人距离两人较近,但处于逐渐远离状态,另一人虽然有点距离,却在朝二人聚拢的方向逐渐靠近。
思虑半秒,蔚起朝同行两人的方向行去。
嗯,节约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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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虞和光忽的眉心一跳。
喻柏花觉察到了身旁少校的异常:“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虞和光:“人数……好像不太对?”
喻柏花立刻拉出悬浮屏,检查了一下出勤状况:“唔——没有缺勤,没有断线,没有卡顿。”
虞和光一边默算,一边分神回答:“好像没有少,是……多了。”
喻柏花:“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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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衡,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竺平安和宋衡一起,寻到了一处天然的缓坑,借附近的植株布控遮掩,作为短暂的战壕。
遇见了宋衡,他才终于可以放松自己连轴转的脑子,难得松懈了几分维持已久的高压高注意力状态。
宋衡:“联系队友,尽可能团结起来,聚拢合作。”
说着,他从自己的口袋中拿出了一个的金属隔离盒,打开以后,其中盛有一片插卡,不过半指节大小,“这个,似乎对你有用。”
竺平安接过插卡:“终端的高频波信息强化器,你怎么有这个?”
宋衡:“这是系统给我的我的物资分配,我试过了,对我没用,也并不会操作,但是我记得你以前的专业作业里出现过它,所以我想你应该用得上。”
竺平安:“这种强化器和军事通用的不一样,为了保证高强度的功能运作都能够压缩在这么小的载体上,几乎省略了一切能省略的功能。”
说着,他将插卡插入了自己左手的终端手环接口中,迅速拉出相关界面:“但有这个,我们可以建立强化后的同频频道,在一个相当大的范围,联系上同频的队友,锁定非同频信号!”
他思虑着后续的每一步:“虽然虫族仍然是个问题,但只要后续有时间,我就可以将精神海与终端联结,然后以精神海的生物频波来进行确认虫族位置……这个花费的时间更长,需要找个安全的地方。”
这也意味着,他们可以通过终端锁定蔚起的定位,尽可能联系所有队友,以各自的终端频段建立信息网。
共享信息,互相报点,避开蔚教官,以折损最小兵力为代价,打游击战。
“你不会操作是正常的,这属于通讯类兵种的核心专业课程,我也是意外之中提前学的。”竺平安说道,“除了有过相关训练的人,几乎不可能直接上手。”
宋衡唇角含着一丝不明显的笑意:“嗯,所以我来找你了。”
“找我?你特意过来的?你队友呢?”竺平安没有停下自己的操作,这个时候,刻不容缓,他来不及慢慢和宋衡闲谈,“这一路过来,你不可能没有遇见其他人。”
这是他根据宋衡的速度、系统分配概率,以及他们相遇时间推算得出的。
回忆起方才零的播报声,宋衡眼睑微垂:“我们暂时分开了。”
“没关系,一会儿就能联系上他们了。”竺平安不疑有他,面上尽是在自己领域纵横捭阖的神采奕奕,“这回我们的通讯范围可以遍布整片地图了。”
宋衡低眉颔首,轻声道:“好。”
竺平安:“宋衡,有一个队友正在显示朝我们靠近,你注意……注意一下动向。”
他强迫自己心上呼出一口气,受钟成嘉的影响,他现在也有些疑神疑鬼的。
宋衡注意到了竺平安语句中的停顿,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扣出了腰间的枪,即刻上膛:“好。”
交代完毕,两人各自将注意力投入到了自己所长之处,默不作声,全神贯注的情况下,彼此只能听见对方的呼吸声。
有了宋衡的协助警戒,竺平安毫无后顾之忧,目前手头的硬件设施虽然齐全,但正如他刚才所说,省略了一切可以省略的功能,完全不能直接使用。
所以,现在需要他用终端临时编写一个简单的程序,以便后续对各频段信息的精确筛查与传递。
竺平安眉宇冷凝,神情严肃。
必须得再快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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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柏花:“找到了吗?”
虞和光擦了额上的一把冷汗:“还没,似乎不是非法入侵。”
喻柏花稍微平静,但却不敢轻易放松,谨慎道:“……再重新确认一遍,是否是非法入侵。”
即便零的信息安全措施没有任何异常反应,他们也不可以懈怠,必须先把最坏的打算给做好。
虞和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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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嗒。”
随着三维地图上显示为队友的红点越来越近,宋衡谨慎地将指尖稳稳扣上扳机,等候着对方的态度。
如果是合作,那么自然是皆大欢喜,可如果是别有用心,那么,也就不怪他们合理防卫了。
可来人似乎毫无防备,完全没有任何掩饰,宋衡评估优秀的精神海令他老远就听见了对方的脚步声。
单是从步伐的节奏上来说,“他”显然无比的轻快愉悦,随着距离拉近,甚至他们的通讯频道中传来了星星点点悠然自得的小调。
竺平安也觉察到了不对劲,却并未出声,而是逐渐放缓了自己的速度,分出一缕心神,与宋衡对视一眼。
没事。宋衡给竺平安打了一个手势,示意他继续,自己会来处理。
竺平安无声地点了点头,埋头继续苦干,只差最后几步,就可以成功了。
很快,一切准备就绪,他即刻将通讯频道与强化器接入,静待数据的加载。
一个清雅温润的声音响起,柔和得宛如一湖春水,他说:“应该是这儿了。”
这样近的距离,加之通讯器的助力,完完整整听清了这句话的竺平安心脏重重的一跳,这句话语义上没什么特别的,但是这个声音他却极为熟悉……
就在今天,上一节课,他听就近的同学表示这个声音有多么好听,讲课可以比肩某些电台FM。
宋衡也意识到了来人是谁。
不会吧……
“滴!滴!滴!”几乎是即刻之间,程序启动的,竺平安听见了自己终端传来了一道令人心悸的警告声,那是他方才在编写程序时设置的紧急提醒,只要敌方靠近,便会响起。
糟了!
竺平安:“宋衡!蔚教官他——”
就在附近!
可惜,他已经来不及脱口而出后半句话了!
几根细长的蓝色精神丝不知何时布控于四周,形成了一个简易的包围圈,带着凌厉的劲风,朝他们横扫而来!
宋衡一把扯过竺平安、护在身下,扑倒在地!他们堪堪避过前几道精神丝,蓝荧色的精神丝擦过宋衡的发丝,切下几缕碎发。
不合时宜的,一支如羊脂白玉般的手自植被以后探出,他们脑海中方才闪过的一张脸继而探出。
那是一张足够惊艳的脸,眉目姝丽,眼下的朱砂色泪痣恍然欲滴,灼灼艳艳。
有些手忙脚乱地竺平安头正顶着一片落叶,抬头:“简老师?!”
简秀同样也是神色迷惘,难得没有把自己注意重心率先甩到蔚起身上去,而是有些懵懂地看向了当面向他行了个大礼地竺平安与宋衡。
他犹豫道:“你们……看得见我?”
-
“那个,不用查了。”喻柏花一言难尽的望着悬浮屏内的状况,“我找到了。”
虞和光:“……我也找到了。”
二人面面相觑:而现在,蔚起也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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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起已经等候了有一段时间了。
早在竺平安着手开始编写程序时,他便潜伏于树上。
不过当时觉察到附近有另外的一人在逐渐朝这个方向靠近,他便选择按兵不动,避免后续打草惊蛇,也方便一网打尽。
所以,他才提前随手布好的一个简易陷阱,在两方相遇之际、卡着竺平安出声警示宋衡的一瞬拉紧了陷阱。
目前来说,有宋衡在,蔚起并没有一击毙命的预期,但也许宋衡孤身一人能够保证脱身,可如果有了另外两人的牵制,便没有那么轻易。
即便宋衡选择必要性的舍弃其中一个队友,也必定会为了原定计划的后续进展而保住竺平安。
但在一切都在顺利进行时,蔚起没有想到,来的人……是简秀!
不过,此时的简秀显然游离于战局的状况之外。
明明衣着和蔚起同样是简单挺括的墨色军事作训服,他却不知从哪里薅来了一大把姿态妍丽的花束,抱了满怀,头顶还戴着编制精巧的花环,像是某个踏青折花的无害青年,误入险境。
天真得不讲道理。
这样纷繁的花簇不讲道理的汇聚到一个人身上,本该是混乱无序、毫无中心的。
可简秀不一样,他肤色白皙,眉眼相当精致出挑,天生就适合花团锦簇,完全没有被淹没于一片秾芳华彩中,反而灼灼相映,别添颜色。
就那么恰恰巧巧的,花环于他的鬓角垂落了一枝弥丽的垂丝花串,轻轻摇曳着,拂过了简秀暖白色的耳垂。
半开半阖,含羞带怯。
他真的很美。
蔚起也不明白。
他不明白,明明他此前思虑重重,谋划布局,精练的特战思维令他迅速做出最为直接且正确的判断,在当下突袭与近距离的攻守势中,他最需要防备和关注的人是宋衡。
可他却在看简秀。
有什么,在无声的寂静中,轻轻的碎裂了一角。
现在他们都处在全息投影之中,即便系统会尽可能模拟部分生理状态,但为了防止沉迷虚拟世界,大多都会被削减了很多,所以,信息素对他们的影响应该要远弱于现实生活中。
可似乎事实并非如此。
课程一开始时涌动在蔚起心底的丝丝异样,后续趋势他方向选择的预感,无一不在告诉他,这种联结在虚拟世界之中得到了加强,比之更盛。
全息投影的虚拟世界是通过外设接入用户精神海而建构连接。
精神海。
简秀的精神海……
蔚起想起了言云鸣此前的提醒,“简秀变化的精神海评估——A+。”
一念纷繁,所有的思绪推论都在瞬息之间,戛然而止。竺平安没回过神来的一句“简老师”却将蔚起拉回了现状。
不等蔚起出声提醒,简秀很快就注意到了另外第三道目光的方向,他抬眸望向了高处的蔚起,毫无惧意,眸光欣喜:“上校!”
蔚起方才操纵的精神丝也在此时接踵而至!
动力的惯性已经形成,而简秀的距离又太近,精神海操纵撤回的速度未必能够赶得上!
蔚起下意识地纵身跃下,抓住了简秀其中一只手,将其揽入怀中,另一手扣住他的后脑,强行压低,顺势将自己垫在怀中青年的身下,避过了那一道袭来的精神丝!
被简秀松开了的花束芳芳菲菲地洒入风中,遮住了蔚起的行动视野,其中一支明黄色的花碰到了自两人头顶横过的精神丝,刹那断成了两截。
蔚起心下一紧,迅速撤回了在这一片狭小空间的所有精神丝,散为了零星细碎的蓝色光点。
不过短短一秒,宋衡和竺平安即刻抓住这点时机,一前一后的窜起,翻身拉开与蔚起的距离。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太急,简秀甚至来不及反应,就感受到自己被白檀冷淡的香气给包裹在了怀里,不受控的失去重心,朝后摔去。
不疼,蔚起垫在他的身下。
眼前是芳华漫天,他感受得到背后蔚起呼吸扑打在他耳畔的温热。简秀的心脏跳动得很快。
记忆里,他从来没有离蔚起这么近过,他恍恍然地想要侧过身,想去看一眼现在的蔚起。
由竺平安编写好的程序在终端通讯频道内尖锐滴声,提示着简秀,他和自身阵营的敌方处于相当极端的距离,系统正在提示他赶紧逃离。
可他却只想回身,看看背后的“敌人”。
蔚起气质依旧是冷淡的,眉宇却因为刚才的变故而微微蹙起,淡绯色唇角轻抿,但依旧也是好看的,简秀如是想着。
蔚起正攥住他的其中一只手腕,没有来得及松开:“你没……”
不等他说完,怀里的简秀抬起了另一只手,自然而然地、将一串花环戴到了蔚起的头上。
被“突然袭击”的蔚起愣在原地:“你……”
简秀编了两串花环,他自己戴着一串,另一串方才被他怀里那一大捧花给遮掩住,所以蔚起没有看第一时间发现。
他乖巧认怂:“上校,我投降。”
蔚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