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缓缓的接近洛杉矶的天际线,窗外层层叠叠的云朵被托起,逐渐升高,最终化为一沫淡蓝。
商务舱内一阵轻微的交谈声,没有丝毫影响严堂手上的动作,直到一阵轻微地颠簸传来,他才终于从微亮的屏幕上探出头,暂时向窗外眺望。
窗镜内倒映出一张斯文俊秀的脸,镜外遮罩的云雾在他皱起的眉宇间,飞聚又散开。这次出差,印度上司下了死命令,体声波的高精度仿真平台必须在半年内搭建出来。
体声波技术是个全新技术领域不说,严堂之前做的还是芯片的研发,关于前端的仿真平台设计一窍不通。而这次一同出差的组员,一个是严堂曾经的同门师妹,一个还是个刚入职不久的新人。
严堂捏着眉心合上电脑,希望一切顺利吧。
刚刚踏出机场的闸口,一位穿着黑色西装、大概四十多岁的白人男性,远远地朝他们挥手。
严堂认出那是Fab厂安排的项目助理,鲍勃。于是他推着行李箱,带着身后的两位组员过去汇合。
“你好,严先生。请问是先回酒店还是先去公司?”
两位组员弓着身子坐在行李上,一个无力地拖着脑袋,一个轻轻打着哈欠。
严堂抬腕看了下时间,快两点了。
“先送他们回酒店休息,然后带我去Fab厂熟悉一下工作环境。”
“你的组员不一起去吗?”鲍勃有些惊讶。
严堂笑笑,“他们昨晚加班得太晚了,先好好休息。”
见此,鲍勃也点点头,从善如流。
在酒店短暂停留后,车子驶过繁华的街道,在经过第5个红绿灯后,纽特尔,全球领先的半导体工厂之一,就这样出现在他们面前。
严堂看了下手表通勤时间16分钟,很近。
“严先生,这间办公室将是你们接下来三个月的工作场所。”鲍勃指着眼前的高楼。“我带您去办公室看看吧。”
严堂跟着他,上到六楼接待处,接待员瞥了他一眼,转身从最底层的抽屉里拿了串钥匙。
走廊宽阔,精美的中东地毯一路流淌,严堂跟着他们一路穿行,耳边时不时听见一丝半缕的语句,中英掺杂,还有不少其他外语。他的心安定了一些。
“这层楼还聚集了其他工艺研究的合作公司。”鲍勃自豪地跟严堂解释道,“我们会给每家都提供独立的办公室以及完整工作设备,确保合作项目的顺利完成,我敢说全美国就没有比我们更热情的友商了。”
严堂颔首同意,的确是个不错的工作环境。
不知不觉他们来到了走廊尽头,严堂望了一眼接待员,对方没有任何停留的意思,只是拐了个弯,走向另一条光线晦暗的角落。
鲍勃也有些意外,追上两步,似乎想跟接待员说些什么,却被接待员不着痕迹地拉开距离。
严堂眼睛一眯,心下警惕起来。
几分钟后,一间狭小、昏暗的办公室被打开,严堂走进一看,除了摇摇欲坠的办公桌和一张破旧的沙发,四周就只剩杂物。
呼呼呼,颜色发黄的老式空调,费劲地吹着热气,尽管闹出的声响很大,但屋子的温度却依旧湿寒阴冷。
严堂走到办公桌前,手指滑过桌面,抬起时,指尖沾着灰,他笑了笑,漫不经心。
“这可真是个‘热情’的欢迎。”
“严先生,这就是您的办公室。希望您在这里能找到‘家’的感觉。”接待员依旧面带微笑,像是在等待着观赏一场精彩的戏剧表演。
严堂盯着他,笑容不变,“抱歉,这里的办公环境似乎不太适合工作,您确定这是纽特尔晶圆厂的待客标准?”
此时鲍勃的脸色已经有些难看,出来打圆场:“是不是弄错了,我记得这里以前是杂物...”
招待员耸肩,打断了鲍勃的话,“亲爱的鲍勃,因为严先生是临时的,我们只能提供这些。您应该感到幸运,我们还有沙发供给严先生休息。”
严堂点头,“嗯,我明白了,只要有办公桌办公就很不错了。”
接待员轻蔑一笑,“是的,严先生,您能理解就好。”
一片沉寂中,严堂摇头失笑,从口袋拿出纸巾,仔细地擦拭着指尖的灰尘。
接待员皱眉看着他,严堂也不恼,只是不紧不慢地坐上滑椅,左腿自然地搭在另一条腿上,从电脑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扔在桌上。
“在这里办公也好,麻烦通知一下贵司的研发总监,之前关于合作发展讨论的项目报告我做好了。”
接待员表情一凝,“什么报告,我替你交给厂长就行了。”说着就要伸手去拿桌上的文件。
严堂面无表情,手指死死按住了文件,接待员涨红了脸,又把手重新抽回。
“哦?厂长么?”
他勾唇一笑,“只是厂长可不行,我可是带着十足的诚意,制定了这份关于如何提高晶圆生产效率和降低成本的详细计划。里边的风险预估和财务预算可都需要专业团队才能检验。”
“况且,”他轻飘飘地补充,“来之前我可都跟你们总监说好了。”
这个不起眼的华人工程师跟总监认识?
接待员一时有些无措,想起自己之前的傲慢后悔不已,但只能继续硬着头皮说,“递交文件这种事,我们厂长也能帮忙。”
“可是,我跟你们总监可是约好了明天要在办公室洽谈。”严堂笑意平静,瞳仁幽深。
接待员眼神不由闪躲起来。
看着接待员窘迫的样子,严堂漫不经心地在文件夹上轻敲着,如同灵巧的摆钟。
“您确定我的临时办公室是这间吧?若是没问题,就该你们总监汇报了。”
接待员似乎一下子反应了过来,“抱歉严先生,我好像弄错了,您的办公室应该在走廊左边的第一间,我这就带您过去。”
“不用了,”严堂挑起眉,“你把钥匙给鲍勃,他带我去就行了。”
“这...”接待员犹豫了片刻,最后从右边的裤袋里掏出一把贴着612标签的钥匙递给鲍勃,然后恭敬的离开。
总监?严堂当然不认识,得亏接待员心虚,他总算来到了新的办公室。
很快,鲍勃就根据接待员留下的位置,带着严堂来到了办公室。
办公室很宽敞,左右两侧靠近墙的位置各放置了一个可以同时容纳4个人办公桌。上面摆放着台式电脑和多功能打印机,以及一些文件架和文具。
“严先生,你对这间办公司还满意吗?”鲍勃询问道。
“嗯,这间办公室不错。”严堂满意的点头,“不过,如果可以把办公桌换成一组L型的办公台,组员之间的协作交流就会更方便。”
严堂回过头,只见鲍勃饶有趣味地盯着自己。
“怎么了?”
“办公桌跟换的请求我会发出,相信很快就会有人过来处理,不过,”鲍勃停顿了一下。
“严先生,我得友情提醒您一下,在我们公司与客户洽谈需要提前预定办公室,还有,我们总监这两个月都在日本出差,下次撒谎可别再有漏洞。”
严堂一听,也坦诚一笑,“是我唐突了,感谢您刚才的配合。”
鲍勃也笑了,“您说项目报告,应该也是假的吧?”
严堂目光狡黠,“在我们中国有一个典故叫做‘空城计’。”
鲍勃一愣,随后笑着岔开话题。
“折腾了这么久,我先带您去休息室稍作休息。”
严堂起身致意,“好,辛苦带路。”
“我们的休息室是公用的,每天下午都会提供精心准备的茶点。”鲍勃边走边介绍。
进入休息室后,鲍勃立刻向接待台要了两杯咖啡,并递给严堂一杯。
“这是我们咖啡室里我最爱的口味,您尝尝。”
严堂接过咖啡轻嘬一口,浓郁中交织着奔放的香甜与花香,他点头赞许。
“埃塞俄比亚的亚曼咖啡豆,还是水洗豆。”
鲍勃一脸惊喜的盯着严堂,“您对咖啡豆也有研究?”
“以前在学校咖啡厅兼职,略微懂一些。您选的咖啡很有品位”严堂微笑着回答。
“严先生,您可真是位绅士又有趣的客户。”严堂的认可给了鲍勃极大的满足,他恭敬的递上自己的名片。
“如果不是还有其他的事务要忙,我真想跟您畅聊一下午。以后有任何问题都随时找我,这是我的名片请收下。”
严堂也礼貌掏出自己的名片互换,两人握手道别。
鲍勃离开后,严堂仔细的端详着名片,拿出手机将号码输进通信录。
正在他放松之际,一道猝不及防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严堂?”
那声音低沉而熟悉,严堂周身一震,立刻回头,对上一双久违了的眼睛——睫毛纤长,扇形的双眼皮上扬,眼睑弧形如桃花。
那是一个高大而英俊的青年。
严堂一个恍惚,佟远东?他怎么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