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2月15号就是除夕,严堂定了头一天的机票,
原本一个月就能交接好的工作,最后还是因为种种原因延长了几天。公司空降了一名研发组长,是个白人,接管了严堂之前负责的大部分项目,而一些零碎的任务则被分配给了罗念声和杰克。
总的来说,离职办理得还算顺利。
离开纽特尔的时候,罗念声哭得稀里哗啦地,杰克也在一边悄悄抹泪,临了上车,严堂都还轻轻拍着抽抽哒哒的小姑娘,但佟远东始终没有现身。
自从他从佟远东家里搬出来以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面。
不知道是这段时间太忙,还是自己的有意避开。
佟远东,大概现在也不想见到他了吧。
严堂遥遥望了一眼那栋办公大楼,艰难地吐出一口气,白色的气雾在空气里短暂地停留,然后消散。
等到严堂重新回到圣地亚哥的时候,距离回国只剩一周了。
严堂也奇怪,这段时间里,除了打包行李,就是在家里煲汤,明明一个人也吃不了多少,还偏要做两人份。每天下午还会去康复中心去看望商教授。
自从商教授出事以后,商颂皑就跟总部申请暂时调到美国分部,所以严堂几乎天天都能碰到他。
离开美国的头一天,严堂又去了康复中心,去跟商教授他们告别。
这段时间以来,每当严堂与商颂皑的目光相遇,对方眼中那抹难以言说的怜悯总让他感到不自在,尤其是当他独自一人对着花园沉默时。
而今天,商颂皑的目光更是让他如坐针毡。
终于,严堂忍不住开口问道:“颂皑,你这眼神是什么意思?我不过是回国而已,又不是要去战场。”
商颂皑欲言又止,“严堂,你......唉。”
话还没说完,商颂皑又走上来,轻轻地拥了一下严堂,“兄弟,你不是一个人。”
严堂一脸困惑,苦笑着摇了摇头:“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商颂皑深吸了一口气,声音低沉,“佟远东三天前就到圣地亚哥了。”
听到佟远东的名字,严堂的心跳还是不自觉地乱了阵脚,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期待。
“他,他怎么来了?”
商颂皑轻哼一声:“还能为什么,当然是来参加他老爷子给他安排的相亲。”
“原来是这样。”严堂自嘲地笑了笑,努力保持着面上的平静。
“就是这样!”商颂皑突然就来劲了,“姓佟那小子,从小就是个不老实的,但凡长得好看的,都爱上去勾搭两句。就我们巷的梦婕,小时候没少被他小子哄的面红耳赤,老孟可没少因为这个事跟他拌嘴......”
商颂皑又开始像往常一样絮叨起佟远东小时候的顽皮事。但这一次,严堂并没有像以前那样听得津津有味,他低下头,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似乎发现了严堂突然的沉默,商颂皑用手肘轻轻撞了一下严堂,“严堂,你没事吧?”
严堂摇摇头,声音有些沙哑,“没什么,只是在想明天怎么去机场。”
“我送你啊!”商颂皑立马接上话,语气轻松,“明天是情人节,市中心的活动不少,你今晚刚好可以再去附近逛逛。明天上午十一点我来接你去机场。”
“好。”严堂感激的点头。
第二天一大早,商颂皑就准时来到公寓楼下,连拨了好几通电话,对面才有人接。
“喂?”
对面的声音有些嘶哑,把商颂皑吓了一跳,“我去,严堂你干啥了,声音变成这个样子?”
“没什么,可能有些宿醉。”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吞咽的声音,应该是喝了好几口水。
“你这是喝了多少酒,把嗓子喝成这样?嗓子眼跟捅了似的。”
“咳!咳!咳!”严堂被商颂皑的话刺激得咳嗽起来。
“别急别急,我不催你,你慢慢收拾。”商颂皑的语气立马柔和了下来。
对面的咳嗽也很快就止住,声音也听起来清亮了不少。
“你等我一下,我很快下楼。”
一向守时的严堂今天足足磨蹭了半个小时,慌里慌张赶下楼的时候,连衣领都还歪着。
“快走吧!”严堂一钻进后车厢,整个人就滩在了座椅上,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商颂皑透过后视镜上下打量着严堂,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后面有人追啊,跑得这么急。”
严堂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僵硬了一下,他瞥了商颂皑一眼,声音还有些沙哑:“开你的车。”
“哟,喝了酒脾气都变大了。”商颂皑轻轻启动了车子,一边还不忘调侃。
“我把窗户摇下来透透气,你这是昨晚玩的有多嗨,车里都是酒味儿。”商颂皑说着,递给严堂一个保温杯。
“还没吃早饭吧,这是我叔父熬的粥,你凑合着吃点。”
“谢谢。”严堂接过保温杯,他现在的确也饿了。
打开盖子,一股浓郁的米香扑鼻而来,他小口地喝着,感觉到一股暖流缓缓流淌进胃里。
阳光透过车窗,洒在严堂的脸上,给他的轮廓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车内的空气里弥漫着皮革和新车特有的清新味道,与外面的喧嚣形成了鲜明对比。
商颂皑熟练地操纵着方向盘,目光在前方的道路和严堂之间游移。
“严堂,你在国内联系好工作了吗?”商颂皑的声音打破了车内的宁静。
严堂抬起头,眼里还带着一丝宿醉的不清醒:“还没有,我想等年后再说。”
商颂皑的眉头微微皱起:“那你有什么打算?你总不能一直不工作吧。”
严堂沉默了一瞬,仿佛是在积攒勇气:“我一直有个梦想,可以像商教授那样,创办一下专门设计射频前端芯片的公司。”
商颂皑的神情也开始认真起来,“你知道创办一家公司需要面临很多现实问题吗?资金、市场、团队……这些可都不是你一个人就能搞定的。”
严堂点了点头:“我知道,所以说还没想好。回国后先去找老韩商量一下。”
“老韩?”商颂皑似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难怪昨晚喝那么多酒,你是怕回国见了老韩,又被喝趴下,自己偷偷练酒量啊。”
“当年,喝得见着老韩就躲的可不是我哦。”严堂反唇相讥。
气氛因为这一来一回的玩笑话,变得轻松了不少。
“老韩在国内这么多年,国内市场走向他也应该更清楚,到时候见了老韩记得替我问他问声好。”
“怎么,商二少不自己亲自回去跟老韩问好吗?老韩可盼着你回国一起喝酒呢?”
“那就让他继续盼着吧。”商颂皑耸耸肩,装出一副惋惜状。
“但是。”商颂皑沉默了一会儿,语气突然变得柔和:“如果你回国后需要帮助,无论是资金上的问题还是其他什么,都可以来找我。我会尽我所能支持你。”
“谢谢你,颂皑。”严堂的眼底有些湿意,“商教授和你都帮助过我太多了,能遇到你们,我觉得很幸运。”
“客气了。”商颂皑笑的开怀,“忘了咱们寝规了?”
“没忘。”严堂的眉眼也舒展开来。
“苟富贵,互相旺。”
两人齐声说了出来,随后相视一笑。
商颂皑看了瞧了一眼后视镜,提醒着严堂。
“把安全带系好,后边好像有个傻缺要超车,兄弟我立马加速送你去机场,保证你回国一路顺通。”
“好,那我就谢谢兄弟了。”
车子继续在城市的街道上滑行,阳光在车窗上跳跃,仿佛在为严堂的未来加油鼓劲。
八年的美国生涯,真的结束了。
就像当年一个人怀揣着未知来到美国一样,现在的严堂又要再次踏入前途未卜的回国之程。
快到机场的时候,商颂皑把车停到了路边,陪着严堂一起进机场。
严堂的行李很少,一个大尺寸的行李箱几乎酒能装下他的所有东西,办理完托运,就只背了一个电脑包在身上。
“你还真是个工作狂,都离职了,还背着个笔记本在身上。”商颂皑打趣道。
“这么长的航班,总得找点事情来做吧。”
“好好好,希望我们严大工程师回国以后也能这么忙。”商颂皑打趣着说。“你在此处不要动。”
“我不吃橘子。”严堂无奈地摇头。
“给你买杯咖啡,免得你待会登机的时候不清醒。”商颂皑说完就完机场的咖啡店走。
严堂也只好站在机场的广阔大厅中,原地不动地等着。望着那些匆匆而过的旅客,每个人的脸上都刻着不同的故事和目的地。
人流越来越急,前面传来一阵骚动,严堂也好奇地伸着脖子张望。
一名穿着深色大衣的男子逆着人潮的洪流,坚定地在人群中前行。
“严堂!你给我站住!”佟远东的声音在人潮里响起。
来人越来越近,待看清来人是谁,佟严堂惊得瞪大了眼睛,如同一只受惊的兔子,下意识地想要逃避。但周围的旅客太多,形成了一道道人墙,将他的去路挡了回来。
“我抓住你了。”
突然,严堂的手腕被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他转过头,迎上了佟远东那双发红的眼睛,里面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严堂!你这个负心汉!吃干抹净就不负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