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马鞭软而韧,长度刚好能将袭杀者的脖子绕住,并足够马儿握住鞭稍勒紧。
他的力气可比袭杀者大得多,又有武器和足够的技巧,只需用足力气,袭杀者承受不住,不得不松开了掐在白念乔脖子上的手掌。
劲力一松,白念乔总算能喘口气。他咳嗽两声,被齐知国和姜子墨顺势抓住肩膀拉到了空地上,逃离了被禁锢的墨汁,而侍卫们也赶着往这边来。
旁边打斗的奴隶们早就停手,原本跃跃欲试想要到这头来的奴隶们也停止了动作,乖乖站在原地。
确定袭杀者已经动弹不得后,马儿赶紧松开鞭子连滚带爬到了白念乔身边,用力按他的胸口,又捏住白念乔的鼻子然后松开,交替往复,白念乔渐渐呼吸舒畅,嘶哑着嗓子咳嗽数声。
“主人。”马儿欢呼一声,白念乔露出虚弱笑容,伸手抚摸着马儿粗粝的头发,就像抚摸着心爱的猫儿狗儿。
赶到的侍卫们不由分说,乱刀将袭杀者捅死,殷红的血迹湿润了他身下的草地。马儿看着这一切,眉头微皱面露不忍。
可即使是尚且懵懂的他也知道,这人注定是活不成的。
在搀扶下白念乔渐渐起身,原本胀红的脸色渐渐恢复了白皙,只是脖子上的勒痕在肤色的映衬下愈发明显,深紫的指痕显得很是触目惊心。
身体还有些虚弱的——主要是惊吓导致——白念乔软软靠在马儿身上,吩咐人去准备车架。马儿负责背着他一路往回走,姜子墨和齐知国留在原地,对着他们的侍卫说了什么,马儿偷偷回头,看到成排的奴隶们倒下去。
马儿杀死另一个奴隶用的马鞭正是白念乔上次给他的,这东西救了白念乔一命,此时又好好的收藏在马儿胸前的衣襟里了。
马儿有些懵懂,他当然知道救白念乔是对的,可是那些奴隶就像野草一样倒下去,从此消弭于人世间,他们也许有过叛乱的想法,可是并没有实行,反应过来的主人已经将这一点零星的反抗的火焰扑灭殆尽。
背着白念乔走在草地上,明明身上的重量并不很重,马儿心里却沉甸甸的。
他觉得很不舒服,却形容不出来这种心情源自何处,只能沉默地走着。
白念乔趴在马儿宽阔沉稳的背上,看着远处折射着夕阳的枯草,回想起马儿勇敢救自己的情形。
他对这个奴隶渐渐变得满意起来了,从岳揽手里将马儿要过来真是一个正确无比的决定。
想到岳揽,白念乔的心暖暖的。
是从岳大哥那要来的奴隶救了自己一命,也就是岳大哥救了自己一命,这个认知让白念乔觉得自己和岳揽的距离越发近了。
脖子上被勒住的地方依旧疼痛,小跑去找马车的侍卫已经回来,远远看见了马车的影子。
白念乔上车,马儿伏在地上,白念乔踏着他的后背上了车。
然后,依旧是侍卫们骑马,车夫坐在车前,马儿独自步行跟在车旁。马车的速度不快,但是今日从城内到城外,又从城外回到城内,等回到城主府邸时,马儿的草鞋早已经磨破,脚趾渗出了血迹。
在踩着马儿下车后,白念乔弯腰时看到滴落了鲜血的地面,转而看着马儿的脚趾,发现了他受伤。
被白念乔关切的目光盯着,马儿不知为何有些害羞,自己往后退了两步,试图掩盖狼狈。
看了马儿两眼,白念乔笑道:“你很好。”
指了一人带马儿下去上药,并吩咐人做一双鞋给他,马儿看着白念乔头也不回离开的背影,想要说什么又卡在了喉咙里,只得乖乖随着别人去了,路上却忍不住回头,却哪里还能看到白念乔的身影。
白念乔受伤的事情瞒得很紧,只让人悄悄找来大夫看,吩咐人不许走漏了消息。
被奴隶袭杀并不光彩,何况事情的因由是他们玩儿打仗游戏。虽然奴隶确确实实命如草芥,但并非殉葬和祭祀,一下子杀了三十名奴隶还是很不妥。
何况,岳揽早就指责过白念乔这种行为,不想让岳揽对自己的印象更加坏,白念乔只好自称感染了伤寒窝在院子里不出门。
岳揽来看望他的时候,白念乔也只是躲在床帐里不肯露面,岳揽还以为他是怕将伤寒传染给自己,对这个弟弟越发怜惜,令人专门留下草药才做辞离开。
之前白念乔院子里堆放的菊花开得正盛,散发出氤氲香气,颜色也缤纷可爱。
站在院子里看了一会儿,连岳揽也不得不承认,白念乔是个很会享受的人,但他看白念乔就如同看自己没长大的弟弟,纵使略微奢靡也不是很过分的问题。
咸城向来富裕,作为城主嫡子好享受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缺点。
白城主虽然未见老态,但不是岳揽咒他,死生之事原本难料,白念乔的外祖父家又势大,白念乔的外祖和舅舅对他也很是喜爱。
如今白城主的继室小乔夫人虽然也是乔家血脉,但不过是旁支之女,与白念乔外祖的血脉可就差得远了,白城主也并无废黜嫡子的勇气。
何况,虽然白念乔偶尔也会在自己面前抱怨与庶弟的种种不和,但岳揽能看出来白衡是个心思澄澈的年轻人,并无与白念乔争位的决心。
除非白衡隐藏的极深,否则白念乔这一生都是无忧的。
在在石阶上,岳揽轻轻叹气,他只希望白念乔能平平安安度过这一生。
即使咸城有变故,自己应该亦能护他无虞。
自己很快就要另择名门淑女成亲,这次一来是和白城主与白念乔通声气,二来也是想看看白念乔,可他还是这么骄纵,与白城主的关系也并未缓和。
岳揽想,不如等白念乔身体好一些之后,就向他提议两人结为异性兄弟,这样即使将来没有了姻亲关系,也能为白念乔多一层助力。
短时间内就下定决心的岳抬头,看见了端着食盒过来的闻秋。
见到岳揽,闻秋有瞬间的慌张,很快又平静下来,欢喜地同他行礼:“岳公子,您是来看少城主的吗?”
心里很怕岳揽问起白念乔的病因,闻秋有点紧张,幸好岳揽见他提着食盒知道白念乔是要用饭了,又简单询问了两句便挥手让他进去。
岳揽提步要走,有人气喘吁吁跑了过来,似没见到他一般往里闯,岳揽皱眉:“站住。”连闻秋也指责他的毫无礼数。
让这人抬头,见到他深绿色的眸子,岳揽菜想起来这人正是自己当日买下的那个奴隶,现在已经送给了白念乔。
仔细打量眼前之人,发现他面颊丰润了一些,头发也不再杂草般蓬乱,衣服整洁,最重要的是他居然有一双合脚的鞋子,一看就知道是新做的。
看着这人,岳揽笑了起来:“小乔对你不错,他果然改好了,性子宽和许多。你现在叫什么名字?”
马儿低着头不说话,闻秋赶紧道:“他叫马儿,现在是少城主的马奴。”
连马奴都能有这样的穿着,岳揽很满意白念乔如今的宽厚做法,笑了笑,眼见地看到马儿手里攥着几只苇管,好奇道:“这是做什么?你要编兔子吗?”
用苇管编兔子也是手巧的奴隶们常玩儿的把戏,岳揽小时候很爱这个,还专门学过,也给白念乔编过,此时被勾起了回忆,想要要过来玩儿,笑道:“你手里的东西给我行不行?”
“不。”马儿后退两步,吐出一个字表示坚决拒绝。
岳揽和闻秋都楞住,因为没有奴隶敢这样大胆。
闻秋伸手打了马儿两下,怒道:“快给岳公子。”他甚至没看清马儿手里的东西,却一定要他交出来。
马儿偏不,一脚踢在闻秋的腿上,力道颇大,痛得闻秋咧嘴,怒道:“你这恶奴隶,想挨鞭子是不是?”
“不可。”岳揽赶忙制止闻秋,微笑道:“不愿意就算了,我也不是很想要,就让他留着吧。”说完他转身离开,只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闻秋痴痴看了一会儿,才提起食盒进屋,隔着床帐道:“少城主,吃些东西吧。”
今日白念乔不光脖子上的淤痕颜色变得更重,连嗓子也肿了起来,说话声音嘶哑真有几分风寒的模样,他连说话都困难,更遑论吃东西,因此也只是恹恹地掀开帐子,让闻秋将床帐挂好,摆上矮几。
为了方便白念乔吃东西,闻秋特意让厨房做了肉羹,白念乔微微张嘴,勉强吃了一口便觉得难捱,吞咽的时候嗓子是火辣辣的疼痛。
忽然袖子被人扯住,白念乔转头,发现马儿递了几根东西给自己,是苇管。
新采来的苇管尚且湿润,闻起来有淡淡的草香,在马儿期待的目光中白念乔念头转动,将苇管插在了肉羹里喝了两口,果然觉得不那么难以下咽了。
见白念乔能吃东西了,马儿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白念乔拍拍他的肩膀鼓励道:“好马儿,你真是我的好奴隶。”
马儿脸上露出羞涩的笑容,用衣襟擦了擦手指,专注地看着白念乔吃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