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璟也是才知道，原来他的同桌不仅会唱歌，还是天籁之音。

沈彦选择了一首慢调的英文歌，许璟没意见，他只负责伴奏，而很多个午后，他们都在这间窄小的音乐教室里排练，听到沈彦性感低沉的嗓音唱出那对于他来说一窍不通的英文时，许璟的心情异常复杂，但他也从没想过有一天，这些枯燥的单词会变得那么悦耳动听。

以前秦欣让他学过很多东西，而许璟上学本没有压力，闲下来的时候也就答应了，于是不知不觉中乐器绘画书法他都学了个遍，对许璟来说，这些原本就是打发时间的一种工具，可当他现在坐在钢琴架前为沈彦伴奏时，他突然觉得之前在私教那里浪费的每一秒都是值得的。

沈彦的口语不属于字正腔圆的那种，但他说的很流畅，低沉的嗓音中有着恰到好处的粘性，听起来不仅自然，又性感的要命。

他们有时候会在教室里练一个中午，有时候排两遍就停下来坐在钢琴架前聊天，虽然没讲几句就开始拌嘴，但又会在对视的时候突然笑了起来，也有好几次两人连门都没进，直接跑到篮球场上打球，后来被值班的老师发现，在梁姻那里挨了不少训。

许璟觉得这是他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想留住时间，可一场风雪埋没了校园的落叶，这样的生活也终于迎来了尾声。

“妈的终于能歇一天了，为了今晚的元旦晚会，我整整连续读了两个星期的书。”

郑佟看不下去了，指着查飞昂桌肚里的那叠毛线嘲讽道，“你是读了两个星期的书，还是织了两个星期的围巾。”

“当然是读书，不信你问璟哥，我最近都没抄他的作业。”查飞昂转过头，“是吧，璟哥？”

许璟闷闷的嗯了一声，鼻音极重。

“璟哥你感冒了？你今晚不是还有表演吗？”

许璟嗓子疼的厉害，压根不想说话。

“今晚他用不到声音。”

沈彦从后面出现，把保温杯放到了许璟的桌上。

许璟鼻尖泛红，打了个喷嚏后，一双带着倦意的眼睛半垂着。

“下次别逞强。”沈彦拧开保温杯，把热水递到了许璟面前，沉声道，“自己什么体质不知道吗？”

许璟沉默着接了过来，后像是咽不下挨训的气，轻哼了声以表自己的骨气。

而事情起因在于前天中午两个人嫌热脱了外套，结果到音乐教室排练没几分钟外面就开始刮大风，沈彦让许璟回去穿衣服，这摆明了瞧不起他，许璟不乐意，也不让对方回去拿，就这样跟沈彦在原地犟了十几分钟，结果就是他现在头昏脑涨感冒咽炎，而沈彦却连个喷嚏都没打。

查飞昂扭头看郑佟，后者耸了耸肩表示自己对后面两位的相处模式已经习以为常了。

元旦晚会如期举行，四班的节目比较靠前，沈彦和许璟在等待室里换好了衣服，查飞昂以及班上好几个热心肠送来了奶茶和零食，他们本想在这里一直等到节目开始，却没想到之后时不时就有人进来要联系方式，许璟身体不舒服愈发没耐心，当即起身走了出去。

沈彦紧跟而上，一把拉着许璟的手，说“跟我来。”

两人找了最近的教学楼，由于是钢琴伴奏，他们今天穿的是西装，衣服是梁姻租来的，因为身型好，穿着倒十分合适，就是行动不太方便。

“走这么慢，要我背你？”

许璟看着眼前数不尽的楼梯，沙哑道，“你还想上几层。”

穿着西装的许璟越发像一个养尊处优的少爷，冷白色的皮肤衬的他眉清目秀，气质斯文矜贵。

沈彦细细的打量着眼前的人，突然眼神一暗，向前走去。

他进一步，许璟只好退一步，就这样慢慢的被逼到了墙角。

“你干嘛？”

“看看你。”说完，沈彦又很刻薄的点评了一句，“你现在的声音很像一台破旧的收音机。”

许璟又打了一个喷嚏，哑声道，“我又不用唱歌。”

闻言，沈彦突然好奇的往前凑近，问道，“那首英文歌你听我唱了这么多遍，你还不知道它的意思么？”

许璟被问住了，一直以来他都只顾着看琴谱或是沈彦的脸，至于意思，有几句他能懂，但大部分还是处于懵然的状态，尽管他已经听了不下百遍。

沈彦看着许璟沉思的脸，说，“其实整首歌我最喜欢的只有两句。”

许璟倦倦的掀了掀眼皮，“什么？”

月光朦朦胧胧的照在沈彦的脸上，许璟看见对方嘴角翘起了不易察觉的弧度。

“你会知道的。”

神神秘秘，许璟想，这人适合去算命。

“月色满轩白，琴声亦夜阑，接下来有请高一四班的沈彦和许璟为我们带来钢琴版《Morning Dew and Rose》。”

主持人甜美的声音刚结束，下面的人的尖叫声就快把屋顶掀飞了。

台上两位一黑一白，穿的简直像情侣装，而且台下的人都知道，沈彦唱的根本不是普通的英文歌，是实实在在的情歌。

“我靠，璟哥和彦神今天简直快把我帅晕了。”

郑佟一脸无语的拉住边上的人，说，“查飞昂你冷静点，你今晚还要跟你的网恋对象见面呢。”

“也是。”查飞昂顿了顿，转瞬又加入了高涨的欢呼声中。

郑佟拉不住就加入，一句哇呜喊出了平生最大的嗓门。

从开始到现在，或者说是接下来的所有节目，下面的人一致认为不会再有比现在更活跃的气氛了。

毕竟这两位的人气实在是高，再加上前几天有人在贴吧上发了一中元旦汇演的节目单，今天甚至还有不少其他学校的学生偷偷溜进来，特意来看沈彦和许璟。

在许璟开始弹琴的那一刻，场面才安静了下来，两人虽然排练的次数不多，但他们做事向来高效，又有默契，正式表演比在那间音乐教室的表现还完美。

体育场的收音效果虽然不好，比不上演唱会的质量，但沈彦和许璟今晚的配合度极高，现场效果好到爆。

而在这首歌即将顺利结束的时候，场上更是出现了一幕令人意想不到的画面。

沈彦突然转过了身，慢慢的朝钢琴架走去。

“Morning dew will eventually dissipate the loneliness at night”

下面的人都看愣了。

沈彦在钢琴架前停了下来，低头唱出了最后一句歌词。

“But you are my rose that never fade away”

但你是我永不凋谢的玫瑰。

在场只要是英语好的都能听出这句歌词的意思，起哄声以及欢呼声瞬间盖住了伴奏的声音。

还有一段尾调要弹的许璟不知道其中的意思，对于不按常理出牌的沈彦以及其他人突如其来的反应感到十分莫名其妙。

只有一点，许璟能将所有抛之脑后，任凭刹那间的心跳将其完全淹没。

沈彦在对他笑，与他以前看到的都不一样，那是眼里只有他一个人的笑。

·

许璟今天穿的西装本就单薄，晚上又吹了几个小时的冷风，结束时连话都讲不出来，查飞昂还想让他陪着去跟网恋对象见面，他简直不能理解这种故意给自己找电灯泡的行为。

元旦除高三休息一天之外其他的都放了三天假，安全起见住校生第二天早上才能离校，所以其他人的假期从晚会结束那一刻就已经开始了。

“你元旦怎么过？”

两人正往家走，许璟的问题让沈彦微微一愣。

按理来说像这种跨年的重大日子基本上都是和家人一起过的，许璟后知后觉，才意识到这个问题对沈彦来说有多无聊。

“在家吧。”沈彦语气正常，听起来并没有多想。

许璟想了片刻后，出声问道，“那你要不要和——”

然而话还没说完就被远处开来了的那辆银色欧陆的前照灯给打断，许璟眯着眼，愈发觉得这车眼熟的很。

“看来我时间算的还挺准。”秦欣停下车，露出了一张面带微笑的脸。

“……妈。”

“今晚是跨年夜，你这孩子怎么还不想回家。”

“不是有爸陪着你。”

“什么话。”秦欣不高兴的撇了撇嘴，说，“哪有不跟家人一起跨年的道理。”

许璟下意识看了看边上的沈彦，只见沈彦并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冲他点了点头。

“小彦，你爸妈今晚回来么，要不要跟我们一起？”

“那什么。”许璟轻轻咳了一声，说，“我家客房还挺多的。”

沈彦的唇抿的有些紧，他的眼神闪过几分动容，只是消失的太快并没有让人察觉。

“谢谢，不用了。”

许璟早料到沈彦会拒绝，可心中还是难免有些失落。

“走了。”

许璟说完这句便绕到了副驾驶，秦欣冲沈彦挥了挥手，笑脸盈盈道，“那我们先走了小彦，你早点回家。”

车往远处不断驶去直到消失，沈彦还在原地站着，刺骨的冷风吹的街上几乎没什么人，少年的背挺的很直，在黑夜中似乎怎么也不会倒下。

“哟，我那帅气多金的沈大少爷怎么在这当望夫石呢。”

姜沛的嗓音很独特，清澈空灵，但在开玩笑的时候，又带着一种天然的诱惑力，听起来娇滴滴的。

“怎么不跟着回家，多好的机会，该不会是为了我吧？”

沈彦挪开了姜沛放在肩膀上的手，淡声道，“我对姐弟恋没兴趣。”

“……”姜沛恼了，撇了撇嘴，说，“我还不喜欢弟弟呢。”

“来多久了？”

“还好吧，一路跟来的。”

“走吧。”沈彦转过了身，在看见姜沛的超短裙时，眉心轻拧了一下。

“以后晚上出门别穿这种。”

姜沛有着极其热辣的身材，一双长腿又白又直，走在路上总是能吸引很多人的目光，她知道沈彦的意思，便笑着打趣道，“这不是还有你保护我么？”

只是两秒后，少女又叹了口气，悲伤道，“哎，我忘了，现在站我边上的这位已经有心上人了。”

“姜沛。”沈彦的语气带着几分危险，“姜爷爷应该还不知道你那次喝醉酒闹进警察局的事吧？”

姜沛瞬间不吭声了，心道，早知道就不来接你了。

姜沛和沈彦的联系来源于上一辈。

钟忆秋在还小的时候曾走丢过，是姜沛的爷爷通过寻人启事送回来的，两家的关系也以此交好，后来姜沛的父亲出车祸死了，母亲也不知所踪，说到底，姜沛其实和沈彦一样不幸运，只是可能经历过的事打击都太大了，物极必反，她虽比沈彦大三岁，性子却很叛逆，早些年辍学去酒吧当驻唱歌手，摸爬滚打，倒是也做出了成绩，现如今好几次和她的乐队登上一些大平台演出，攒了不小的名气。

而像一些重要的节日，姜爷爷都会让姜沛把沈彦带回家聚聚，早些年沈彦死活都不愿意去，后来或许是想通了，渐渐的竟也会在闲下来的时候主动上门。

“你那混账父亲今晚有找你吗？”

这话刚结束，沈彦口袋里的电话就响了。

姜沛的嘴向来很灵，沈彦刚准备拿出来挂断，一看手机却发现是许璟。

“哟，原来是情郎。”

“别说话。”

沈彦接起了电话，那边先是安静了一会，之后才传来许璟的声音。

“到家了吗？”

沈彦也不多解释，只嗯了一声，后道，“你呢？”

“我也是。”

这电话来的突然，许璟是一时冲动打的，沈彦也是不假思索接的，一安静气氛就变的有些尴尬。

见状，旁边的姜沛突然在这时候哎呦了一声，细细的嗓音掐的又嗲又软，实在容易让人想入非非，沈彦下意识把手机移远，却也来不及了。

那边的人显然愣了一下，而后轻声说了句，“你忙。”

“不是，你听我说。”

电话挂断的声音传到了姜沛的耳朵，看着沈彦吃瘪的样子，姜沛顿时没心没肺的大笑起来。

沈彦转过头，细长的眼睛透出几分森冷，“你应该庆幸你是个女生。”

姜沛却不以为意，笑完后反而慢悠悠道，“姐姐我谈过的恋爱比你吃的饭还多，我这是在促进你俩感情。”

“你别不信，到时候成了你就会来感谢我。”

沈彦沉默了片刻，突然问了句，“你不奇怪？”

“这有什么的。”姜沛一脸稀松平常道，“喜欢就是喜欢，对方是女生也好，男生也罢，这都是一件值得被尊重的事情，谁都没有指手画脚的资格。”

“喜欢没有贵贱之分，只有两个字，真心。”

姜沛从没有这么正经的说过话，沈彦若有所思的看着眼前的路，最后不知想起什么，轻扯了下嘴角，眼底尽是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