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家。
他说这话时,将重音放在了“我们”两个字上。
如果换作从前,姜临夏一定会被这两个字哄得天旋地转,陪他床上床下的发疯。
可今时不同往日,她想要的不再是一时的欢愉,而是长久的陪伴。人一旦有了贪念,就没办法再说服自己活得那么不管不顾了。
姜临夏忽然觉得很累,累到已经没有力气再去辩驳,她只是低声陈述着一个事实:“只要不结婚,我们就永远都不会拥有同一个家。”
闻言,慕锡川手下动作一滞。
姜临夏借机躲开他的钳制:“慕锡川,我知道你不想结婚,可是我想。当初我能和你走到一起,是因为那时我们的诉求相同,你不想成家,我也不想嫁人。上了床我们各取所需,下了床谁也不拴着谁,我觉得那样的活法很好。现在四年过去,你依旧初心不改,可我想换一种活法了。既然我们的想法不再一致,也没必要再互相勉强,假装同路了,不如就分开吧。”
她看着慕锡川,眼中是漫无边际的平静和绝望。
姜临夏今年26岁,其实26岁也不是一个多大的年纪,就算再跟慕锡川像这样没有结果地耗个三五年,她也耗得起。
只是她忽然觉得,这种偷鸡摸狗的日子很没劲,她想要一份能够曝光在阳光下的爱情,一份能够得到满座高朋祝福的爱情。
那张纸重不重要她不知道,但她的确很想要,可显然慕锡川给不了。
慕锡川眉头紧皱:“你认真的?”
姜临夏低下头,没再看他。
可是,再耗个三五年又能怎样呢?结果还不是一样要分开。
时间拖得越久,她在这段感情里就会越陷越深,如同骨折患者在身体里打了钢钉,等血肉将钉子彻底包裹严实后再想剥离,就要忍受抽筋拔骨般的疼痛。
现在分开,姜临夏还能勉强承受这份落寞,要真等个三五年再被慕锡川抛弃,她实在不敢想象那种血肉模糊的痛楚。
有些事情,当断则断,对谁都好。
“嗯,”姜临夏点点头,“我们分手吧。”说完,她转身进门,这一次,慕锡川也没再阻拦。
听着门外渐远的脚步声,姜临夏仿佛被人抽了魂儿,靠在门上的身体一点点滑坐到地上。
她忽然觉得很委屈。
这三个月来,姜临夏没少旁敲侧击跟慕锡川提过结婚的事,可慕锡川却始终装作听不懂她的暗示。
等她被逼急,打了直球,慕锡川又说不拦着她嫁人。
可他明知道姜临夏今天是去见相亲对象的,却又莫名跑来公寓楼下等她回家,还自导自演了一出被她戴了绿帽子的人神共愤戏码。
她真的有点看不懂这个男人到底在想些什么了。
晶莹的泪水变成两道干涸的印记挂在脸上,姜临夏使劲儿揉了揉紧绷的脸颊,起身走到窗边。
外面华灯已上,璀璨的灯光却依旧穿不透江面上的蒙蒙雾气,那团白雾就像是横亘在她和慕锡川之间的一道无形阻碍,让她怎么都看不见未来。
就这样不知站了多久,一声新消息提示音突兀地响了起来,将她的思绪重新拉回到现实中。
夜景看得太沉浸,这会儿两只眼睛都酸酸涩涩的,很难受。
姜临夏快速眨了几下眼,生理性的泪水瞬间充斥眼球,缓解掉了大半的不适。
她从玄关的地面上捡起手机,吊着一颗心点开查看,却发现消息是周笛发过来的。姜临夏自嘲般摇了摇头,不知道自己还在期盼着什么。
周笛:【临夏,你到家了吧?我刚刚一直跟孟启在一起,都忘了问你了。】
姜临夏埋头在手机上敲下一行字:【到家啦,放心吧,笛子姐】
按下发送键后她看了眼时间,21:52,看来今天周笛约会很顺利。
周笛很快又回复过来:【那就好,那你早点休息,过两天我们棚里见】
【嗯,棚里见】
回完周笛的消息后,姜临夏没有立刻收起手机,而是向下滑动屏幕,找到秦颂的对话框,点了进去。
刚刚在楼下时,慕锡川的态度堪称恶劣,她虽然没有帮腔,但也算默认了两人的关系,跟慕锡川站到了同一边。
虽然她对秦颂并没有想要发展男女之情的想法,可做人不能像慕锡川那样没礼貌。
况且这人还是周笛的朋友,这样合起伙的给人难堪,姜临夏更是觉得不妥。
她打算趁早把话跟秦颂说清楚,免得周笛在其中难做。
姜临夏想了想,在对话框中敲下一句开场白:【到家了?】
很快,对方发来回复:【我到家了】【姜小姐】
看着他补发过来的那句“姜小姐”,姜临夏无奈叹了口气,又敲下一行字:【秦先生,刚刚的事抱歉啊,慕锡川这人向来说话难听,你别放在心上。】
秦颂依旧很快回过来:【没事的,姜小姐。刚刚慕总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我没有多心。今天聚餐散场的确有些晚了,是我们考虑不周,慕总误会也是人之常情。】言语间透着十二分的拘谨。
姜临夏忽然有些想笑,难怪慕锡川这么多年一直霸道不讲理,说话也恶毒难听,那些臭脾气都是被弱势下属给惯出来的。
不过,面对秦颂这个有着周笛朋友和慕锡川下属双重身份的特殊人设,姜临夏有点不知道该如何向他表述自己并无恋爱意向这件事了。
她不想伤害到秦颂的自尊心,也不想让自己显得自恋又自负。
就在姜临夏犹豫着要如何措辞的时候,却忽然瞥见,手机顶端原本显示秦颂名字的地方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对面似乎一直在写写停停,反复了很久,才终于蹦出一条新消息来。
秦颂:【姜小姐,我想冒昧问一下,你是在跟慕总谈恋爱吗?】
虽然慕锡川刚刚用了“挖墙脚”的字眼,可秦颂依旧不死心,犹豫再三还是抛出了那个明知故问的问题。
这些年不论是读书时期,还是工作以后,他接触过不少女孩子,形形色色,性格迥异,漂亮的有,内涵深厚的也有。
但他不得不承认,下午跟姜临夏短暂接触后,着实令他眼前一亮,姜临夏给了他以往认识的那些女人身上都没有过的心动。
所以,即便冒着被慕锡川打压甚至辞退的风险,他也想给自己争取一个靠近姜临夏的机会。
【没有,我们只是朋友,他乱说的。】
姜临夏无意隐瞒什么,只是她实在没办法向秦颂解释自己跟慕锡川的关系。
要说什么呢?难道要告诉秦颂,自己跟他的慕总其实是四年的床伴关系?她说不出口。
至于女朋友就更是无稽之谈了,这些年慕锡川始终不肯给她这个名分,她也没那个厚脸皮在背后给自己加戏。
怕秦颂误会自己是在暗示他什么,姜临夏赶紧顺势又追加了一句:【不过我目前并没有谈恋爱的打算,今天会去吃饭也是因为周笛一个人觉得尴尬,我才陪她一起的。】
话已至此,聪明如秦颂自然听懂了姜临夏的拒绝,便没再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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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还不到六点钟,姜临夏就自己醒了过来。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企图寻觅一个舒服的姿势再睡个回笼觉,可折腾了好半天却依旧毫无困意。
最后实在窝得难受,姜临夏干脆起身下床,打算去工作室看看能找点儿什么事做。
虽然这间摄影工作室是姜临夏和周笛共同所有,但两人分工不同,除了偶尔涉及到一些重大决策外,姜临夏很少会去过问商务上的事。
这些琐碎的细节都是由周笛一个人搞定的,她只负责捧着相机去摄影棚里拍照,因此很少会出现在工作室,甚至有时连合同都是让人送到棚里签的。
所以当她周天一早八点刚过就踏进工作室大门的时候,两个来加班赶图的人像是看见了什么罕见天象一样,震惊得叼在嘴里的油条都忘记嚼了。
“夏夏姐,早啊!”其中那个女孩子率先反应过来,主动跟姜临夏打招呼,又有些不确定地问道,“夏夏姐也是来..加班的?”
说话的女孩子叫李可纯,跟她旁边那个叫邱晨的男生都是前段时间新招进来的后期。
姜临夏不想讲述自己清晨失眠的心路历程,便点点头认下:“嗯。你们忙吧,我进去找笛子姐了。”
她刚要走,一旁的邱晨站起身,一手豆浆一手油条地走到姜临夏面前:“夏夏姐,公司旁边新开了家早餐店,这几天在搞促销活动,我们俩早餐买多了,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就垫垫肚子。”
姜临夏还真有些饿了,昨晚到家后她心里烦闷得很,实在没胃口,直接省去了晚饭环节。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一直到今天早上,别说吃饭了,连口水都没喝过。
姜临夏低头扫了眼桌面,见上面的确堆了不少没开封的食物,估计再来个人也吃不完,她便没再客气,从男生手里接过了早餐:“谢啦。加完班先别走,晚点请你们吃下午茶。”说完,她推门进了周笛的办公室。
周笛正埋头忙着工作上的事,没注意到有人进来,直到姜临夏双手撑在办公桌上俯身瞰着她,她才发现自己面前站了个人。
“吓我一跳!”
见来人是姜临夏,周笛佯怒道:“你今天怎么有空大驾光临啊?专门来吓唬我的?”
姜临夏靠在办公桌上啃她的早餐:“闲着无聊嘛,来找点事做。”
“新鲜了嘿!”周笛闻言放下鼠标,来回打量着姜临夏,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倒是八卦之心油然升起。
她绕过办公桌,凑到姜临夏面前,朝她眨眨眼:“临夏,昨天跟秦颂聊的怎么样?我看他对你可是够殷勤的,要不要谈谈看?”
“谈什么?”
“恋爱啊!不然呢?”
“哦,”姜临夏咬下一口油条,含含糊糊道,“我已经跟他说清楚了。”
“嗯?说清楚什么了?”这次换周笛没懂了。
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又喝了口豆浆,姜临夏才继续道:“跟他说了我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这样啊....”周笛有些遗憾,“不过,像秦颂这种内外兼优的男人实在不好遇,你真就对他一丁丁丁点儿的兴趣都没有吗?”她自己得到了幸福,就希望姜临夏也能找到一个好的归宿。
姜临夏两只眼睛微微向上翻,做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片刻后,她又看向周笛,斩钉截铁道:“真的没有。”
周笛叹了口气:“算了,这种事强求不得,错过就错过了吧。等下次再碰上好的,姐给你留意着。”
“对了,”她忽然想起来个事,“临夏,你认识丛嫣吗?”
姜临夏摇摇头:“不认识。那是谁啊?”
周笛:“一个十八线小明星,没什么名气,但平时总跟陵城一些有头有脸的二世祖混在一起,估计也是个有家世背景的。前段时间她来约拍,特意指定你来拍摄,价格开得豪爽不说,还主动表示愿意配合你的排期,我还以为你们认识呢。”
之前工作室刚起步的时候,效益不好,姜临夏刚毕业也没什么名气,偶尔接到一些散活,赚的钱还不够给员工发工资的。
当时慕锡川给她们发了不少三四线,甚至是二三线艺人的拍摄单子,帮工作室度过了初创期。
周笛并不知情,还惊讶于姜临夏小小年纪就有这么不得了的娱乐圈人脉,而姜临夏又无法对她解释自己和慕锡川的关系,只好含糊认下。
这也就导致了这次莫名其妙蹦出个十八线的丛嫣来,周笛又默认那人是摸着姜临夏的门路来的。
姜临夏做摄影师这些年的确结识了不少明星网红,但她仔细回忆了一圈,也没想起丛嫣这么个人,或许是听朋友介绍来的吧。
不过她对这人到底是谁并没那么好奇,转而问周笛:“她的拍摄时间定在了什么时候?”
“八月三十号和三十一号,两天。”
“好。”
原本姜临夏说好要请来加班的小朋友们吃下午茶,结果在搜索外送的时候,发现附近新开了一家酒吧,看着还不错。
几人一经商量,都觉得吃吃喝喝比不上蹦迪听歌,干脆叫了辆车直奔酒吧。
由于是新开业,店内策划了不少活动,其中一个【买即送】的活动最为大家追捧--凡是在店内消费一瓶正装酒品,就会随机赠送两份尝鲜装。
姜临夏对酒了解不多,她本身酒量也不太好,每次喝完都头晕脑胀的难受好几天才能缓过劲儿,实在没那个必要花钱买罪受。
但今天看着吧台里五光十色排布的酒样,她忽然想放纵一回。一通激情下单后,服务生陆续把酒端上桌,单是赠品就挤满了两个大托盘。
虽然想着今天就今天了,可姜临夏心里还是有数的,她没敢直接碰高度数的烈酒,先是挑了个酒精度只有12的轩尼诗作为开场。
偏酸的口感配上入口时舌尖冰凉的触觉,姜临夏忍不住身体轻颤了一下。
见状,邱晨连忙递上一张纸巾,一脸关切道:“夏夏姐,你慢点喝。”
姜临夏接过纸巾,摆摆手:“没事没事,就是有点凉,适应一下就好了。”
两人一来一回两句话的工夫,周笛一杯白月光已经下肚,依旧面不改色。
她笑着对邱晨道:“别紧张,你夏夏姐喝酒一向都是这么菜的,给她点儿时间适应适应就好了。”
“谁说我菜的?”姜临夏不服,“今天我就支棱一个给你看!”
说着,她把洛克杯里的香槟一饮而尽,又找服务生要了颗冰球,倒了半杯伏特加进去,大有今夜不醉不归的架势。
周笛难得见她这么上劲儿,被酒精刺激过的神经染上了几分兴奋,于是拉着姜临夏冲进舞池。
在路过旁边卡座的时候,恍惚间,姜临夏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慕锡川一身正装坐在人群中间,格外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