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独角兽尸体检查过一遍，确认没有其他能与凶手的身份关联起来的东西之后，维斯特洛才指挥着一群人将独角兽的尸体沉入湖中。

回去的路上，维斯特洛始终十分沉默，他将那三根金色的长发紧紧攥在手里。

说真的，维斯特洛想不出来还有什么人能拥有这样长、这样柔顺的金色头发。女孩子们维护自己长长头发需要耗费大量的精力和资金，如果不是家庭条件非常好，即使有长发，看上去也是干枯焦黄不健康的样子。而在北境，金色头发的人并不多，家庭条件好的，范围就更小了。

但是……如果这是维安妮的头发，那么她是怎么杀死独角兽的？

维斯特洛知道妹妹会使用一些咒石，但是那些东西根本不具备什么攻击力。更直接一点说的话，维斯特洛根本无法想象小妹伤害任何东西的场面，更何况是冬天在狂暴状态下的独角兽。就算是希尔达，面对这样的野兽也太勉强了，更何况维安妮是那样温柔的小孩子。

维斯特洛苦恼地皱起眉头，他本能地想去找父亲说这件事，但又不确定对父亲来说这是否是个好消息。毕竟，这次只是发现了几根头发，他也不敢那么肯定这就是维安妮的头发，在坠星湖也没发现维安妮留下的其他东西，即使这就是维安妮留下的，如今维安妮还是生死未卜、不知去向。

回到城堡内，维斯特洛没有急着去见父亲，他还没有想好，告诉父亲到底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如果要说的话，又该用什么方式表达才不至于让父亲太激动。现在他的身体实在是经不起更多的情绪波动，如果可以的话，维斯特洛实在不想刺激到他。

站在楼梯前，想要迈上去的那一刻，维斯特洛突然站住了。

他第一次发现这个自己出生、成长的地方这么空，这么安静，这么令人感到陌生。这里没有维安妮在弹奏，没有希尔达不安分地跑来跑去，没有母亲，连父亲的声音也听不到。他知道哪里有人在站岗，知道喊什么名字能叫来他需要什么的人，但他就是突然感觉到，这里好安静，好像只有他自己。

最近有什么事情都找父亲商量，渐渐习惯了这一点之后，维斯特洛发现自己关于父亲的事情，就完全不知道该找谁为自己出谋划策。

“维斯特洛少爷？您没事吧？”

维斯特洛突然听到这个声音，突然浑身一颤，他立刻转身看向正在对自己给予关怀的管家卡佛，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上前拥抱了这个从出生就在照料自己的管家。

卡佛轻轻拍了拍少爷的后背。普通人家的儿子，到了十八岁就该开始结婚生子，把一家之主的位置从父亲手里接过来，承担起整个家族的荣誉和任务了。但是他毕竟是公爵的儿子，直到父亲离开那个领主的位置之前，他都只能是领主的儿子，心性没有继续长大的空间，这一点卡佛完全能够理解。他甚至有些同情这个孩子，他比自己的儿子大不了几岁，却要面对母亲新故、父亲病重、妹妹失踪，唯一一个原本能在身边给他陪伴的希尔达小姐也被送去了远方联姻，卡佛甚至感觉如果换格雷迪来，那个臭小子早就崩溃了。

“有什么事的话，您可以跟我说说。”卡佛的声音平静柔和，维斯特洛仿佛这这声音里重新获得了力量，他也拍了拍卡佛，脸上重新挂起笑容：“谢谢你，我已经好多了。”

维斯特洛不动声色地扔掉了手里原本一直捏着的头发，他大步迈上台阶，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前往了父亲的房间。

卡佛并没有对少爷选择沉默有任何异议，他低头对少爷行礼，然后就去做自己的事情了，就好像刚刚并没有发生任何事——对卡佛自己而言，这是一个合格的管家必须要做到的。

小心翼翼打开房间门，维斯特洛发现父亲已经睡着了，他到床头检查了一下父亲是否已经吃过药了，饭吃了多少，水喝了多少，又去看有没有吐过的痕迹，这段时间已经让维斯特洛培养起了这些零碎的习惯，方便他整体地了解父亲身体健康证明。

挨个检查过后，维斯特洛才在父亲床边站定，在心里默默地想：吃了一点饭，水没喝多少，吐过，药没有吃。

他正在犹豫是否应该把父亲叫醒，就看见父亲突然睁开了眼睛。

豪恩疲惫地向儿子投去视线，艰难开口道：“处理得怎么样了？”

维斯特洛简单概括了一下自己对那支小队的处理，粗略说了说尸体是怎么沉入湖里，豪恩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闭着眼听，在维斯特洛说完之后好一会儿，才艰难开口：“做得不错，去休息吧。”

并没有觉得轻松，也没有为父亲的夸奖而高兴，维斯特洛尝试着询问父亲是否还要吃药，得到了否定的答案，他也没有坚持。

但是当儿子快要离开房间的时候，豪恩勉强地睁开眼睛，没头没脑地突然问了一句：“感觉怎么样？”

维斯特洛愣了一下，转身回去重新面对父亲的病床，他低下头，老老实实回答了父亲的问题：“感觉……并不好。”

豪恩却笑了一声：“那就快回去好好休息吧。以后你会感觉更糟糕的。”

维斯特洛再次道了晚安，回到房间，连梳洗都懒得做，把自己到身体往床上一扔，就瘫在那里再也不想动了。

他觉得很累。

卡佛在外面敲门，询问是否要在房间里用晚餐，维斯特洛闭上眼睛，就像根本没有听到一样，他实在没有力气爬起来吃饭了，感觉饿的那一阵过去之后也不觉得自己还需要吃什么东西。维斯特洛只觉得疲惫，只想好好睡上一觉，尽管连他自己都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格外累人的工作。

维斯特洛睡着了。

这一次，他又看见了那颗黑色的星辰闪烁在父亲的病床之上，那颗星星爆发出的光芒笼罩了一切，如同黑色的潮水将他能见到的一切淹没，包括病床和病床上的父亲。

维斯特洛在梦里想要上前吧父亲从黑色的光芒里捞出来，但他无论如何尝试，都捞不到任何东西，最后维斯特洛发现自己正站在黑色的河流当中，他抬起头，穿着水蓝色长裙的维安妮在岸上静静看着他，手里提着一颗还在滴血的独角兽的脑袋。

猛地从梦中惊醒，维斯特洛正打算喝口水缓一缓就继续睡，房间门却被急促地拍响：“维斯特洛少爷！醒醒！公爵大人没有呼吸了！”

维斯特洛抬起头，他仿佛真的能够看到远处有一颗黑色的星辰在闪烁。

这时他才想起某个过去根本不曾被他认真对待的传说：那是来接引父亲前往先祖之海的指路星辰，是父亲的死兆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