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声响起，把已经脑袋磕在桌子上睡过去了的维斯特洛惊醒，他使劲皱了一下脸，把眼皮死死挤在一起，然后用力撑开，试图用这样的动作驱散自己精神上的疲惫。

老管家卡佛伸手轻轻拍了拍年轻主人的手背，在维斯特洛手边放下一杯打出奶泡的甜牛奶：“时间不早了，您该准备休息了。”

维斯特洛苦笑一下，喝了口温度刚刚好的牛奶，有些感慨：“父亲曾经也这样吗？”

维斯特洛很小的时候，父亲就会把他放在腿上，父子俩一起处理各种各样的事物，尽管那时候完全不认识字，也完全不懂父亲在说什么，很快就会靠在父亲怀里睡着，但维斯特洛模模糊糊的印象里，那些时刻，父亲从未表现出过明显的疲惫。

“老领主在最初接管纳尔逊城的时候，每天都在一边抓脸揪头发一边骂人。”卡佛笑了笑，补充了一句：“那时候老领主骂的那些话，每一句都值得砍一次脑袋。您已经表现得十分文明了。”

知道卡佛说的是什么意思，维斯特洛也笑了。他把桌子上的东西简单按照“明天再开始”和“已经做了一半”分开，喝着牛奶与卡佛聊天，打算今天就先忙到这里。

今晚的第二次敲门声就在这时来临，希尔维·戈蒂埃得到进门的允许之后，仍旧不忘礼仪地向屋内的人低了低头才向房间内走来。卡佛上前帮来访者取下斗篷，挂在了衣架靠壁炉的那一侧。

“我刚刚遇到了奥特登来的信使，”希尔维走上前，把一个信封放在维斯特洛桌上，“看样子，希尔达小姐给您写了信。”

维斯特洛顿时有些惊喜，没想到希尔达还会给自己写信，但嘴上还是开起了妹妹的玩笑：“先祖在上，真是令人意外啊，原来希尔达会写字。”

另外两个人都哈哈笑了起来。

展开带着独特精油香气的信纸，看了两行，维斯特洛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他没有把信看完，而是抬起头来看着希尔维，语气平和地询问：“这么晚了，你怎么跑来给我送信，是有什么事吗？”

希尔维并不打算关切这封家书里提到了什么让维斯特洛情绪变化如此之大，他从上衣那装饰性的胸前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扁扁薄薄的小册子。

“我带了目前最新的四版来，这是目前唯一一个我们一致认为合格的版本，我裁剪装订好就想拿来给您看。呃……”看了一眼时钟，希尔维改口道：“不过也不着急，您有时间看一下就好，我认为您应该能找到一些我们没想过没发现的纰漏。”

他故意放在胸前口袋里，很好地展示了这个册子的尺寸和厚度有多么方便携带……维斯特洛心中了然，接过那本小册子，翻看起来。

尺寸和厚度确实没有什么改变的必要，现在已经是缩减的极致。每一面的内容不多，还配了插图，字体尺寸比平时看的书籍杂志稍微大了一点，看来有考虑到这本册子会面向不熟悉读写的人群，字体略大更方便观察和记忆。使用的词汇和文法也都是基础中的基础，还给稍微有难度的词语用发音相近的常见物品以简笔画图案的形式备注了……

维斯特洛把这本小册子细细看了两遍，然后长长吐出一口气。

希尔维的心立刻悬了起来，他不知道这本册子还有什么明显的缺陷，会让这位年轻的领主十分不满。不过毕竟是初版，任何问题都是可以修改的……

“什么时候第一批可以印出来？我想在给希尔达回信的时候附上三……不，十册。”维斯特洛看向希尔维。

这是，这是没有问题可以开始印刷的意思？希尔维还有些恍惚，看到维斯特洛脸上绽开笑容，他才彻底回神，认真作答：“如果今天晚上就可以确定下来，那么明天开始印刷，五天之后可以印三百册，也就是第一批。”

维斯特洛点点头：“我很期待。但今天还是就到这里吧，我和你都很需要休息。”

“是，愿您好梦，也愿从此无人死于无知。”希尔维从维斯特洛手中接回了那个小册子，一边行礼，一边将册子塞回口袋。

这时维斯特洛终于想起了一件非常关键的事情，他赶紧站起来拉住希尔维，补充道：“不要忘记把你们的名字写在标题下面。”

希尔维愣了一下，旋即笑了起来。

等希尔维离开，维斯特洛喝掉杯子里剩余的牛奶，示意管家自己要回房间了。卡佛收起杯子交给一边侍立的女仆，顺手把那封小姐寄来的信装回信封交给维斯特洛，维斯特洛接过信，抿了下嘴：“明天我空闲的时间有哪些？”

“除却早上九点之前，下午一点到两点半，再就是晚餐之后了，您是有什么额外的安排吗？”

“我需要见一下那几个经常去瑟银的商人，明天准备一下，请他们来吃晚餐吧，不用太正式。”

卡佛垂下头表示已经记住，维斯特洛这才离开书房。

入睡前，维斯特洛靠在枕头上，再次展开了那封信。希尔达开头十分敷衍的寒暄了两句，话题十分干巴生涩地转到了她在奥特登听说瑟银的“玛拉瑞亚”长得和自己很像，半开玩笑地说自己这张脸越来越大众化了，接下来又开始说自己带格雷迪报道的时候遇到了哈德森，他没带入学介绍信，需要自己去找外公拿一下。再一段就是阿黛尔殿下的近况，分享了一点关于阿黛尔的事情。信的末尾，希尔达说自己一切都好。

看完信，维斯特洛撇了撇嘴，想找个人抱怨一下自己这妹妹还真是一点都不想念自己，去奥特登这么久才写了一封信，还是这样一封分配任务的工作清单。

在被窝里躺下来，心里却平静不下来，维斯特洛皱着眉想：希尔达说瑟银的玛拉瑞亚长得和她很像，这件事放在信最开始，一定不是随便提一提。她得到的信息让她怀疑维安妮在瑟银，身份是“玛拉瑞亚”？只提了玛拉瑞亚这个名字，说明在瑟银应该十分有名气，基本上所有人都认识。还用这么隐晦的方式提起……玛拉瑞亚是什么人，瑟银的皇室？但是皇室的话维安妮是怎么混上的？

想了一会儿，维斯特洛还是感觉不可思议：瑟银在海的那一边，维安妮是怎么去瑟银的？

不管是不是维安妮，都让商人们去看一看，带张画像回来，如果可以最好能和那个“玛拉瑞亚”聊一聊。

哈德森……外公那边上周刚去过，这周末再拜访一下吧，外公外婆看上去憔悴了太多……多去陪陪他们也好。

维斯特洛闭上眼睛，轻轻叹了声气。

不知道阿黛尔殿下在做什么……这次回信，或许可以再拿个礼物让希尔达转交一下。那个册子是要送给阿黛尔殿下一份的，这之外应该再准备点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