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苏归云万万没想到面前的扫晴娘毫不畏惧自己的试探，回答问题不卑不亢，无一遗漏，和昨日那个柔弱的形象差之千里。

昨日从空桑方晴房里出来之后，敖羽向他提到了一些二人相识的过程，从敖羽口中描述出的晴娘和他见到的空桑方晴差别太大，以至于他生出了些许疑虑，故而决定试探一番。

他原是不信空桑方晴是个果断、机敏的性子，如今看来却和敖羽所描述的那个姑娘分毫不差，怪不得能让敖羽都失了分寸。

“既然空桑姑娘自己开口，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有苏归云眉宇轻挑:“就我所知，敖羽从前从未见过空桑姑娘的真容，如今也是凭着祥云如意佩确定了姑娘晴娘的身份，玉佩上有敖羽的灵力做不得假，但是这人就未必了……”

“我担心敖羽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中，一时不辨，不知玉是当年玉，人非故时人。”

不等空桑方晴回答，他接着说道：“空桑姑娘应当能够理解我这份护友之心吧。”

“少主如此关心殿下，让晴娘感动不已，但是晴娘与殿下之间也并非虚情假意，还望少主莫要空口白话，随意置喙他人感情，否则不仅会伤害我与殿下的情谊，也是对殿下一贯沉稳睿智的侮辱。”

“有一件事我想我必须告知你一下，如果你想利用敖羽对你的情谊为你打破天道为人界司雨，助你重聚灵力，那就不用费功夫了。”有苏归云转而谈起人界大旱之灾的事：“人界大旱之灾乃天道降罪人界，仙族虽为六界之首，亦不能违背天道，否则不仅敖羽会受到天罚，还会连累整个东海龙族。”

被说中心事的空桑方晴心神一晃，她的确有过这样的想法，只是没想到被有苏归云一语中的，显得有些尴尬。

“少主多虑了，晴娘从没想过能让殿下为我区区扫晴娘葬送整个东海龙族，但我相信，只要殿下愿意，即使我永远灵力不聚，他也能护我平安无虞。”

一股无形的暗流在二人的眼神之间涌动，没有人再接话，似乎谁先开口，谁就输了这一局。

半响过后，没想到是有苏归云先败下阵来，倒不是说他信了空桑方晴几分，而是他相信敖羽分得清感情与责任的轻重。

有苏归云一改咄咄逼人的态度，脸上重新挂起了笑容，声音也柔和了许多：“空桑姑娘所言甚是，只盼姑娘能与敖羽殿下同心同力，共传佳话，届时，有苏归云必定亲自登门道贺。”

好一个同心同力，看似是对她和敖羽感情的认可，实是告诫她不要做对不起敖羽的事情。

“晴娘一定谨记少主的良言善意。”空桑方晴笑着应下。

有苏归云警惕心太强，此次二人交锋最多算打成平手，以后在他面前只能更加小心，否则露出马脚，那就得不偿失了。

空桑方晴微微颔首，不等有苏归云回应她，径直往小院外走去。

她和敖羽回到珍宝阁的时候本就不早了，等用完膳天色已经大暗。挥退了有苏归云派来伺候的小女妖，空桑方晴将烛火熄灭，营造出已经入睡的假象。

她坐在昏暗的房间里静静地等着，她有预感等下“鹿十三”回来一定会先来找她。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空桑方晴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眼皮也不住得往下耷拉，没一会儿她就坚持不住，把手撑在桌面上，用手掌托起昏昏欲睡的脑袋，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又不知过了多久，一扇窗户悄无声息地被人从外面推开一条缝隙，一丝凉风从缝隙里灌入，让衣裳单薄的她打了个寒颤。

就是这阵风，让她一激灵，然后便醒了。

她瞬间睁开眼睛，警惕地环视四周。

“这么警惕？”“鹿十三”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声音很轻，像一阵轻烟飘过：“我还以为你已经沉溺温柔乡，安然入睡了。”

空桑方晴想着自己深夜等候在此的目的，又想起今日敖羽与有苏归云的分析，对“鹿十三”的专断独行感到气愤，她背对着“鹿十三”，冷声说道：“若早知道你会如此一意孤行，打草惊蛇，我就不该与你合作。”

空桑方晴虽未言明，但“鹿十三”已经猜到了她在生气的缘由。

“你是在怪罪我？”

怪罪？

不，她只是厌蠢！

若不是他执意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大张旗鼓滥杀妖族，敖羽和有苏归云不会这么快猜到他们的真实目的是阻止妄断山封印被加固。

真是蠢透了！

“你们今天杀了太多妖族。”空桑方晴没有回头，只是平静地说出了这句话，“敖羽和有苏归云已经猜到了杀妖的事和封印有关。”

“那又如何？”“鹿十三”对此毫不在乎，他找了个离得近凳子坐下，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今天只顾着杀妖取灵力，这会儿倒是有点渴了。

“如何？”空桑方晴转过身来，看着正在饮茶的“鹿十三”，气不打一处来，她起身夺过杯子，“等他们知道了你就是恶妖杀妖背后的主谋，必定有所防备，等到了血夜，我们如何能动手！”

空桑方晴将杯子一扬，里面的水尽数落在了不远处的地面上。

“鹿十三”被夺了水杯，却并未恼怒，只见他重新拿起一个杯子，倒了些水，然后把杯子放在了空桑方晴的面前，紧接着又伸手去拿空桑方晴手里的杯子，他轻轻用力，就将杯子拿了回去。

他将自己的杯子倒上水，浅饮一口才又说道：“那不就要靠你了吗。”

“你什么意思？”

“放心，他们不可能猜到我能离开封印的原因，你只管按照我们说好的做，其他的我自有分寸。”

“你所说的分寸就是继续挑战他们的底线吗？”

“鹿十三”放下手中的杯子，不轻不重力道刚好，他抬起头望向空桑方晴的眼眸，眼神冰冷：“你这是在教我做事？空桑方晴，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别的不用你管。”

眼看“鹿十三”心意已决，无论她再说什么都没用了，空桑方晴沉默了片刻，转身向床榻走去。

“我要休息了。”

“鹿十三”起身，从怀里掏出白玉瓷瓶，和上次给空桑方晴的瓶子长得一模一样。

“以后每天晚上我都会过来，你注意提前避开龙太子和珍宝阁的妖族。”将瓶子放在桌上，“鹿十三”施法离开了空桑方晴的房间。

又独自在黑暗中站了许久，空桑方晴才有所行动。

她走回桌旁，拿起了白玉瓷瓶。

这白玉瓶子就是诸离用来装那些被杀害妖族的灵力的，以往都是要隔上一段时间才会送来，现在他每晚都要来，也就意味着每天都会死很多的妖族。

敖羽这两日格外注意她的身体状况，若是每天都饮下诸离送来的灵力，体内灵力无故变多，只会增加被发现的风险，而她并不想冒这个风险。

空桑方晴走到窗户边，月光透过窗户的缝隙钻了进来，增添了一丝亮光。

她轻轻地打开瓶盖，瓶内所盛灵力就化作点点星光与月辉相融，渐渐飘散，不一会儿，瓶里就干干净净的了。

将窗户稍微推开了一点，空桑方晴把盖子重新盖上，连瓶子一起扔出窗外，同时对着半空中的瓶子施法，瓶子瞬间变成了残渣，随即消失无踪。

等处理好了瓶子，确保不会留下任何痕迹，空桑方晴才回到床上躺下，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她又从梦魇中惊醒，只不过这一次没有惊动任何人。

“咚——咚咚——”门外传来敲门声，一个小女妖的声音传了进来：“龙太子妃，您醒了吗？我们可以进来伺候了吗？”

空桑方晴穿着里衣下床，快步走过去打开了房门。

门外的小女妖换了一个，不是昨天拦下她的那个女妖。小女妖的身后跟着一众女妖，像昨天一样每双手里都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的衣服已经换了一轮。

“进来吧。”

有了昨天的经验，空桑方晴显得从容多了，她侧过身让门口的女妖进来。

“龙太子妃，这边是殿下交给我们的，说是您的包袱。”小女妖指着其中一个托盘说道，然后又指着剩下的托盘：“这边是殿下为您准备的衣物。”

空桑方晴拿起自己的包袱，余下的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到旁边的托盘上：“我带了衣物，其他的你们拿回去吧。”

小女妖没有质疑她的决定，只向她行完礼就带着其他女妖出去了。

空桑方晴打开包袱，随便拿了一件衣服，衣服被拿起来的时候，带起包袱里的一根银簪，簪子的尾部呈鱼尾状，鱼尾上点缀着一颗色泽亮丽的珍珠。

鱼尾簪在包袱里滚了一圈，空桑方晴明显愣了一下。这根鱼尾簪本来是要送人的，只不过一直没有见到那人，也就被她遗忘了，昨日收拾东西的时候竟然和这些衣服一起收进了包袱。

将鱼尾簪放好，空桑方晴不紧不慢地穿好衣服，还很有闲心地给自己梳了一个好看的发髻。

等到敖羽提着食盒而来的时候，就看到一个素色白裳，长发齐腰的空桑方晴，她额前的发丝随风轻轻飘动，头发上只绑着一条细长的白色飘带，没有其他繁重的装饰。许是没有涂口脂的原因，她的唇色并不艳丽，配上这件白裳倒也恰到好处。

敖羽站在门口，呼吸一滞，只觉心跳迅速加快。

从前知道晴娘喜欢穿颜色鲜艳的衣服，每次见面时身上都佩着各种饰品，一举一动之间鸣珰作响，今天这样素净的打扮却是从未见过。

“殿下。”空桑方晴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她扯了扯裙摆，僵硬地唤出“殿下”二字。

至于为什么坚持称呼敖羽为殿下，而不唤其名，不过是她时刻在提醒自己不要忘记自己的目的。

“咳！”敖羽握拳掩面，轻咳出声。

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他赶忙将食盒放到桌上，一边低头打开食盒，一边招呼空桑方晴：“我今早从天界返回的时候，去了一趟人界，买了你喜欢的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