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缜一听,登时背后一凉:“他都是什么时候来?都来干什么?”
“就是夜里嘛。”
小男孩接话道:“那个叔叔怪怪的,比住我们隔壁的僵尸爷爷还恐怖,我们好怕怕的。”
宿缜:“……”
“喂,你干什么呢?!”
宗大壮见宿缜蹲在地上,有板有眼地对着空气说话:“你别、别在这装神弄鬼!”
宿缜无辜地苦笑:“这边有两个孩子,他们说看到过宗豪。”
王秀尖声道:“瞎编什么?小豪怎么可能会来这里?你们是跟佟茂一伙的吧?!”
宿缜还没来得及发话,就见周道长蹿了过来,挡在他身前:“二位别急,我来看一下。”
他转过身去半蹲下来,眉头一挑,问道:“你们看到什么了?”
小女孩呵呵笑了两声:“那个叔叔可奇怪了!一来就抱着墓碑哇哇哭,眼泪把小花都浇开了。”
周道长:“……”
王秀见周道长一本正经的,膝盖一软:“真,真有人在那啊……”
佟茂看不见小鬼,但见几位能见鬼的全都盯着一处,便知道这里确实有东西。
他此时也没精力质疑了,急忙凑上前去问道:“他们说什么?”
周道长复述了一遍,佟茂顿时一脸懵,看向宗豪的眼神都变了:“他?他在这哭?”
宗大壮跟王秀也面面相觑。
小鬼那里再套不出别的信息,宗大壮便联系了个律师,想问问事情怎么办。
他正打着电话的时候,宗豪身体一抽,又醒了过来。
大概是脏东西被逼了出来,他这回清醒得比较彻底,完全没有刚才那种神魂颠倒,一看就是在梦游的样子。
他捂着脑袋坐起身来,揉了揉眼睛:“我,这、这是在哪?……”
王秀和宗大壮喜极而泣,撂电话就凑了过去,又是擦脸又是喂水,伺候得比侍奉皇帝都精细。
“哎呦,你们别弄了,我自己来就行了!……”
宗豪不耐烦地把父母推开,接过十多块一瓶的矿泉水,咕咚咕咚灌下去小半瓶:“我靠,渴死我了!”
喝饱了水,他又一口气炫了几包小饼干,这才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
昏迷了将近两周,有这么大的胃口,已经很不错了。
“小豪,你跟妈妈说,”
王秀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叫了保镖,把跃跃欲试想上来揍人的佟茂拦住,问道:
“你两周前的时候,好几个晚上没回家,都去哪了?”
宗豪一听,脸色突然一变。
他环视四周,好似这才发现自己所在何处,随即便瞳孔发红,猛地跳了起来:“佟曜!”
王秀吓了一跳,被儿子粗暴地一推,摔在一个保镖怀里:“小豪!小豪你去哪?!”
宗豪却谁都不理,全然不顾保镖们的阻拦,魔魔怔怔地冲向佟曜的墓。
只听“扑通”一声,他便在墓前跪了下来,抱着石碑失声大哭:
“曜曜!曜曜你不能走啊!你走了我跟谁一起喝酒啊!我想你想得好苦啊!——”
一边哭,还一边抓了地上的一抔土,伸手就要往嘴里塞。
众:“……”
虽然这情景十分诡异,还令人摸不着头脑。
但硬要人憋住不笑,还是很有难度的。
“我儿子,他……”
王秀一把打掉宗豪手里的土,哆哆嗦嗦地拽住周道长的衣袖,脸色白得像纸:“我儿子这是怎么了……?”
佟茂也被他搞得一脸懵,不可置信地喃喃道:“他有这么喜欢佟曜?”
据佟茂讲,这个宗豪就是个小混混。
自从家里发达了,他就横行乡里作恶多端,欺侮少男少女的事情作了不知多少。
五个月前,他看上了自家弟弟,就死乞白赖地追。
佟曜一开始答应了他,但一个月前两人关系恶化,宗豪试图PUA佟曜,使得后者爬山时心不在焉,坠崖而死。
“我们父母是隔壁县的农民,来不了稼城。我弟弟学习又好,考上了稼城的重点高中,我就辞了之前的工作,过来这边照顾他。”
佟茂絮絮叨叨地说着,叹了口气:“我这个弟弟哪里都好,就是太喜欢搞对象。自从他高中毕业,我就没见他单身超过一周……可能是我之前管他太严,生出逆反心理了。”
他用手背抹了一把眼角:“我的思想比较保守,看不太惯这种事,他也就一直瞒着我。宗豪这样对他,我还是在他去世后,从警察那里了解到的……”
宿缜大概听明白了,但也对宗豪的行为越发不明白了:“他既然干出那种事,现在怎么会这么深情?”
江起仔细看了看,眉头一皱:“不太对。”
他指了指宗豪的头顶:“他脑子坏了。”
宿缜:“……?”
他心说你看不起人家就算了,也不能这么说得这么大声吧……
江起轻轻叹了口气,把手指往唇边一放,咬破了一个口子:“闭眼。”
他常年不见光,皮肤格外得白,衬得那血更是鲜艳得很,看上去极为刺眼。
宿缜眼神一动:“闭眼?”
江起嗯了一声:“你闭眼。”
宿缜犹豫了半晌,还是皱着眉头,缓缓闭上了眼。
下一秒,一股温热的液体便沾上了他的右眼皮,被人均匀地涂抹开来,不一会便被风吹冷了。
宿缜身形一颤,脑子里却冒出了一个念头——
江起的手指竟然那么热。
“好了。”江起的声音从身前传来:“你再睁眼看看。”
宿缜慢慢睁开眼睛,登时深吸一口气。
他左眼看到的景象,依旧是正常的山清水秀。
可右眼看到的,却是一股股五彩斑斓的气团,就仿佛天空中的云雾,有疾有缓地移动着。
江起解释道:“这些都是灵气。”
他指向宗豪的方向:“看到了什么?”
宿缜转过头去,果真看到一团异样的紫气,团团绕在宗豪头部的位置。
孟婆也在后面说道:“看上去,恐怕是中了邪术。”
宿缜:“邪术?”
孟婆点点头:“看灵气的形色,大概是中了某种相思巫术。只是……”
她琢磨琢磨:“得问下具体情况,才能确认是哪一种。”
于是几人往前蹭了蹭,凑到宗豪身边去。
可宗豪的情绪依旧是十分激动,把几个快两米的肌肉男拉扯得浑身是汗:
“曜曜!曜曜你不能走啊——”
宿缜正绞尽脑汁思索怎么办,就见江起跨步上前,“啪”地给了宗豪一耳光。
宿缜:“……”
只见江起面平如水,将王秀的发癫置若罔闻,淡淡道:“你怎么认识的佟曜?”
虽说有点不成体统,但江起这一招……还真就管用了。
宗豪懵了一段时间,随着脸上的红印子消去,神情也清醒了几分。
他一边擤鼻涕,一边抽噎道:“那天我正跟几个哥们飙车,就听到他们学校里有唱歌的。我们听人说是校庆演节目,就一块爬墙头上看。”
“然后,我一眼就看到曜曜了!他当时穿了一套白蓝相间的汉服,还梳着高马尾,一整个人水灵灵的,跟个小姑娘似的,那是真|他|妈的好看……!”
“我哥们神通广大,见我喜欢,就跟我打听上了。一开始他还不高兴,但后来也不知道咋地了,反正就好上了呗……”
“但这才好了两个多个月,他就嫌我不务正业,想让我找个工作干着,但我长这么大哪找过工作啊!然后,然后,然后他就不高兴了……”
宗豪说着,抽了抽鼻子又哭开了:“他人那么好!那么体贴那么爱我!他出事都是我的错!我的错啊!”
身旁的保镖赶忙拦住他,生怕他一个想不开,又开始暴食吃土。
这番话跟佟茂刚才说的,大面上倒是十分相似。
但提到具体细节,就有很多对不上号,特别是两人交往的情况,更是疑点重重。
宿缜想了想,还是把孟婆提到的巫术一事说了:“但具体是什么,我们目前还不清楚……”
“相思巫术?莫非你的意思是……”
佟茂眯起眼睛,哂了一声:“我弟弟给宗豪用了巫术,为了让宗豪爱上他?”
宗豪也疯狂摇头否认:“不可能!曜曜不是那种人!”
佟茂第一次站在了宗豪这边:“明明是宗豪对我弟弟死缠烂打,他有必要这样做?”
他说着,朝宗豪又白了一眼:“我看你们是弄反了吧,我弟弟能跟他在一起,怕不是真的中了什么邪术!”
王秀哼了一声:“说不定是看上我们家的钱了呢。”
佟茂怒道:“我弟弟不是拜金的人!”
王秀一甩头:“你不是也说了,你弟弟从来都瞒着你,你怎么知道他不拜金?!”
“……”佟茂被梗了一下,头垂了下来,没答话。
王秀占了上风,春风得意地朝周道长他们一挥手:“他把我们家孩子弄成这样,周道长,你们是不是该查查那个佟曜了!”
周道长一脸憋屈:“我不过是个道士,怎得还让我|干起警察的活了……”
“周道长,要不我们几个去吧!”
思融指了指宿缜一行人,抬头道:“正好我们跟佟曜年纪相仿,找他的朋友们也好说话。”
“那敢情好!敢情好!”
周道长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完全无视那几位满脸不情愿,急火火道:
“那贫道就陪几位信士回道观歇息。你们一有消息,立刻联络我。”
说罢,就搀扶着宗家三口,脚底抹油溜下了山。
宿缜:“……”
他缓缓转向思融道士:“下次可不可以先跟我们通个气,再跟领导汇报工作……”
思融反而一愣:“孟婆刚才跟我说,你们非常非常想来帮忙,就叫我什么事都要带上你们呀。”
宿缜:“……”
他算是明白了,天下没有免费的瓜。
“呵呵呵呵……”
孟婆干笑两声,脚底一抹油,也蹿了:“老婆子我跟年轻人没有共同话题,你们去吧,我等你们的好消息!”
始作俑者虽然溜了,但佟茂却留了下来:“带我一个,我也想……再了解一下我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