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母凭子贵,父也可以凭子贵,如今谢依兰的孩子约是没了,生米煮出的熟饭变了质,聂染脸色很是难看,救护车来了许久,一众医生七手八脚将谢依兰往外面抬,他才醒过神来,步伐僵硬的跟了上去。
狼藉过后,餐厅重归平静,一个缥缈的白衣男子缓缓从舞台后面走出来,很是虔诚的观摩了一阵台上摆放的一尊耶稣神像,缓缓俯身蹲下,掏出一块手帕,将溅在神像衣摆处的一小块奶油拭掉,转过身,冷淡与经理道:“看来,你不适合管理这家餐厅,去交接下工作,走吧。”
餐厅经理一脸冷汗,还没说什么,身后紧紧跟随的一个黑衣男子挤上来道:“我就说嘛,瞧瞧,简直搞得一塌糊涂。”
因他挨的太近,嗓门又粗糙,原作一派冷肃状的白衣男子似乎没察觉到他的存在,声音一响,被猛吓了一跳,又因转身转的太急,脚下被一把椅子绊倒,腰身堪堪就被黑衣男子捞住,神情紧张道:“欢欢,你没事吧!”
白衣男迅速稳住身形,退避三舍,一脸瑟瑟发抖:“乌龙,你……你……你这家伙,总跟着我做什么。”
苏辞挑了挑眉毛,将笑不笑的样子,问道:“欢…欢,你怎么想的,把餐厅开在画廊里?”
南觉欢立刻抬起头,恶狠狠的瞪过来:“不准再提这个名字,叫我Mr.南,ok?”他目光转了转,转到一旁的我身上,讶异道:“原来那个让你心心念念的女子,是她?”
苏辞惊讶道:“怎么,你认识?”
南觉欢仔细的盯着我看了半天,皱眉道:“我总算知道,你当初软磨硬泡,要走我那块孤表,原来是跑去借花献佛了。”又说:“她长的确很像如小姐,这里面会不会……”
我打断他说:“你们原本就认识吗?”
随即想到,我问的是句蠢话。南觉欢与苏礼亲厚,与苏辞也应是莫逆之交才对。
他点点头说:“自然认识。”面上仍不甘心,拆台道:“十有八九苏辞为讨你欢心,会说那块表是他花几个亿专门买来送你的。”
我笑道:“既然是不要钱讨来的,那我就安心许多。”
南觉欢指指我,又指指苏辞,咬牙道:“你们两个人,真是夫唱妇随。”
苏辞不理他,那乌龙又纠缠上来,缠的烦了,他一脸不耐的将餐厅经营权交给了乌龙,极快的撇清关系,拉着我,找了个位置坐下,神秘兮兮道:“今天赶的巧,你前脚刚走,后脚Darren就寄信来了,让我把画全部留给你。你赶明就去拉回来吧!”
我心里莫名一堵,惊道:“苏礼?什么时候的来信?”
因之前南觉欢说过,若苏礼不在了,那些画就留给我,这么一想,便又想起秦格扑在苏辞怀里,哭的肝肠寸断的模样,隐约觉得,这两者之间似乎有什么关联。
南觉欢若无其事道:“别慌,Darren好的很,说是近期身体渐渐好起来了,若恢复的好,大概率能像正常孩子那样健康长大。”他从怀里抽出一封黄色封皮的信,说:“喏,你若不信,自己看。”
我疑惑的接过来,上面稚嫩的笔记写着一段话,说是初见时闹脾气,后悔没有与我相认。又说喜欢我送的九尾红翡玉,他会一直戴在身上,若有朝一日身体恢复健康,一定来见我。若我看在母子情分上能惦念他一二,就收下那些画。”
信虽写的条理分明,字里行间却满满都是遗憾。他大约对我的态度吃不准,或是不敢有什么期待,才只留下这么一段简短含糊的表达。
南觉欢道:“这个事苏辞不知情,他为了补偿秦格,原打算对你隐瞒苏礼的存在,但他不大了解苏礼,上次回国,是苏礼主动提出的,秦格对这段感情势在必得,也并不想坐以待毙。她原想母凭子贵,逼你离开苏辞,只是,她没想到,还有个一模一样的唐果……”
我很是惊讶:“这两个孩子出生的这样特殊,唐果的户籍又是秦格帮我迁回来的,她怎么会不知道……”
南觉欢脸上浮现几许嘲弄,道:“秦格的话信不得,她做的事也信不得。转移母体培育这个事只是愚弄外行,苏辞的确掌握了些先进的医学培育技术,但也要胎体成熟才能进行手术,秦格在中间确实帮了不小的忙,但亲子鉴定是假的,户籍也是假的,大约也说了几分真话,虚虚实实让你辨不出真假。我猜真正的户籍信息,应该存放在你母亲那儿。”
又道:“这些信息是我这几年搜集来的,苏辞以为秦格待苏礼如己出,实际上……”
隔着三五米的距离,苏辞故作正形,又如临大敌的模样,烦躁的松了松衣领,着实有些忍不住,走过来,将我护在怀里道:“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偷偷摸摸在聊什么?”
南觉欢道:“也没什么,我就是想打听如小姐的事。”
他三番五次说起如小姐,也令我十分好奇。但他刚才一番炸裂式输出,搞得我头脑混沌,实在顾不上多问别的。碍于苏辞在场,也只能做出个沉默状。
心底正自琢磨着,门口又走进来几个男人,说是谢家院里的人,来看看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我这才想起来,先前手机被人抢走这回事。不过这会已经没有什么麻烦,但听说谢东财情况很糟糕,已经在医院昏迷了好几日。
谢东百能差人来看我,出于礼尚往来,我也该去医院看看他爹才对。当下收敛心神,将唐果交给苏辞,准备跟他们几个一起走。
苏辞似乎不大放心,迟疑了一会,喊住我说:“我跟你一起去。又说:“谢东财的病,说不定我能帮上忙。”
苏辞是搞医学研究的,寻常并不参与临床治疗,但临床经验不可谓不丰富。乃是国际顶尖的医研学者兼心脑外科专家,近些年,因苏礼的缘故,他主要研究方向就是心脏科学,眼下谢东财听说正是突发心脏病,国内医师束手无策,病危通知书也早下了好几次。
这种情形下,苏辞主动站出来,实在不够明智。医的好倒没什么,医不好,只怕是个大麻烦。我不想他因我再摊上什么医患纠纷,搪塞他道:“我与谢东百嘛,不算熟,我就是去看一眼,走个形式而已。”
他道:“嗯,你一向喜欢将自己撇的干干净净,但救人这个事,就在争分夺秒间……”说罢,竟率先转身走了。
我愣了片刻,心底深深为他大公无私的境界所折服,也只好带唐果匆匆跟上。
赶到医院时,才领略到谢家真正混乱到了什么程度。
这几日,谢东财被连番抢救几回。每抢救一回,谢东百就要歇斯底里号哭一回。他每哭一回,站在走廊外面的叔伯姑婶就要为遗产瓜分争辩一回。这种热闹时不时就要上演一回,结果愈演愈烈,谢东百哭的背过气去,也被抢救了一回。他的各路叔伯们,一众男男女女则在外面争得面红耳赤,最后大打出手,重伤两个,余下的仍在双方阵营里闹得不可开交。
我与苏辞来时,扒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不幸就见到这么一副情形。
说起来,这谢氏一族垄管了整个边镇的林木种植生意,每年销往世界各地的果茶果酒果品不胜枚数。谢东财是一家之主,一镇之长。原正值壮年意气风发之时,不想才五十岁上下突然发病。独子谢东百年幼,三叔六公不顾体统,人还没死便胡闹成这样,真是耸人听闻。
角落里的谢东百见了我,一双眼涨的通红,已是说不出一句话来。长这么大,他哪里经历过这等阵仗。
所谓墙倒众人推,没爹的孩子像草包。如今亲戚不像亲戚,长辈不像长辈。利益盘根错节,真正寒透人心。
挡在走廊里看热闹的人也不止一个两个,后面有几个年龄稍长的公长许是知道内情,我侧耳听了一两句。说是谢东财生性风流,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风流韵事多了,最终却死在风流上。
后面有人感慨,说他这一生过的真是荒唐如梦,风光也风光过,哪晓得临了搞得这样悲凉,众人都争着分权,全然没心思再管他的死活,如今也不过就等着咽下最后一口气。
倒是有个持不同观点的老者,摸摸胡须道:“我跟镇长交情颇深,据我观察,他却不像你们说的那样风流成性,表面伪装为的不过是迎合大众品味,纵观历史,凡成大事者少不了与人同流合污。但其实事情还有另外一面,镇长书房里长年挂着一个女人的画像,听说镇长原也是个多情温性之人,他与那个女子情意相投,俩人还有过一个孩子,只可惜有情人难成眷属……”最后感慨一句:“原可以避灾免祸,可活着活着就背离了信念,这才是最大的悲剧。”
我觉得这位老者说话条理分明,道理讲的通透,忍不住偏头问对方:“谢东财一把年纪,究竟惹了什么风流祸事,能把命也搭上?”
老者怪异的看我一眼,最后做摇头叹息状:“人都快死了,再说,再说怕是有损阴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