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电话慰问一下的想法,被郤家唯决堤的泪水冲刷得干干净净。
一周后,黎忱飒在公共课上看到蓝朔也。他与她对视时,脸上展现出的笑容和第一堂课时一模一样,只是他再也不会来到她的身旁。
黎忱飒不禁有些感伤,收回视线的途中,一个不注意对上了双马尾带着怨念的双眼。她立马恶狠狠地剜了一眼,从背包里拿出课本准备上课。
一下课,双马尾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黎忱飒的身旁,将手机往她的面前一放,语气酸溜溜:“你表弟是喜欢这样的吗?”
黎忱飒的注意力全在她的手机上,心想这双马尾还挺小资。这是个手持诺基亚N97就能牛气冲天的年月,人家用的竟是机身能与掌心完美契合的iPhone。也不知道她这个是几代几个G?好想翻过来看看后盖。
双马尾以为重点不够起眼,没能引起黎忱飒的注意,伸出手指替她指明。
定睛一看,黎忱飒登时感觉自己被编排进了一场闹剧。旁边这个双马尾带资进组,挽救了这个连五毛特效都用不起的破剧组。为了向她表示感谢,该死的导演和编剧强行给她加戏。滥俗的剧情配上她拙劣的演技,让黎忱飒忍不住想要跳脚骂街。
双马尾又特意指了指其中一个模糊的人影,继续用扰人的腔调说道:“这个应该是你的好朋友吧?就是个子特别高的那个女生。”
黎忱飒烦得脑瓜子嗡嗡作响,瞋视着双马尾:“你哪儿来的这张照片?”
“我朋友上周在酒吧拍的。”
瞄了一眼构图,黎忱飒在心里唾骂:偷拍!下作!
“他们两个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强压着满腔怒火,黎忱飒向双马尾发出灵魂拷问:“你是怎么从一张烂像素的照片上看出他们俩在一起的?”
双马尾眨巴眨巴眼睛:“我之前还亲眼看到过一次,在学校附近的咖啡屋。”
你他妈就是个跟踪狂!黎忱飒目不转睛地瞪着她,紧咬牙关不让脏话飙出口。
“所以他们两个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问那么多干嘛!”黎忱飒懒得搭理她的锲而不舍,暴力收拾着背包,“反正你也杀青了。”随后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双马尾,“麻烦让开,谢谢!”
双马尾悻悻地起身让路。走到半路黎忱飒突然又回过头来,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我去问问我表弟,下周告诉你——你为什么没戏。”话音一落,她就板起一张脸走出了教室。
可她哪敢去和蓝朔也当面对质,她心里难受得连午饭都没吃,一个人跑到操场看台上枯坐着,直到饥肠开始不停地辘辘,才从背包里翻找出手机。
屏幕上各种未接来电未读短信一概不回,她直接拨打钟奕让的电话。
“你在哪儿呢?”
“我在家呢。”
“为什么不上课?”
“我下课刚到家。”
想了想,黎忱飒说:“今天晚上好像就剩咱们俩了,我……”
“所以你想干嘛?”钟奕让打断她的话,意有所指地说笑。
“我想干嘛?我现在饿得不行晚上不想给你做饭想请你出去吃饭我他妈是想干嘛?!”
钟奕让一惊一惊地听完她一气呵成的暴躁喊话,握着手机愣愣地问道:“你怎么了?”
黎忱飒叹口气,有气无力地说道:“我不开心。”
“你现在在哪儿?我去接你回家。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钟奕让急忙连声安抚,紧接着黎忱飒又听到他说,“出去吃饭把蛋卷儿一个人放在家里我不放心。”
钟奕让的耳边,即刻响起一通歇斯底里:“蛋卷儿是一只狗啊!我才是一个人坐在操场上像个大傻子似的喝了半天西北风!你怎么就这么放心我呢?我现在想去雨哥的酒吧喝酒,我不害怕别人给我拍照片!”
不知道她为何突然情绪失控,反正钟奕让没法保持沉稳了。他一面找寻蛋卷儿的牵引绳,一面快速说道:“你去学校南门等我,我马上就到。”挂掉电话之前又不放心地嘱咐一句,“站在那里别乱跑。”
……
今晚9 bar里有生日趴,吵吵闹闹吓得蛋卷儿直趴耳朵。去二楼包厢又耽误雨哥赚钱,索性钟奕让带着黎忱飒和蛋卷儿拐进了雨哥的办公室。
看她吸溜完一大碗米粉,钟奕让才敢开口:“说吧,谁惹你了?”
黎忱飒靠在沙发上,眼神空洞:“没人惹我。就是看到了一个女的在酒吧的自拍,身后有俩小人影。”说着,她转头看向钟奕让,继续死气沉沉地说道:“是郤家唯和蓝朔也。”
钟奕让“嗯”了一声,丝毫没有表现出惊讶。
黎忱飒没作多想。本来他这个人的性格就极度冷淡,而她也只是想和他说说话,并没指望他能和她统一战线,因此收回视线接起上文。
“一张照片儿能说明什么呀?可陈颂祈就是打电话跟我说过,她说郤家唯喜欢上一个有女朋友的小伙子,黎忱飒你要多关心关心她。有谁知道,其实她一看见我就觉得这件事儿怎么这么膈应人呢?我朋友什么样我最清楚,前段时间她就是在真心实意地对我表示关心,我还傻啦吧唧地跟她开玩笑呢,问她,你喜欢的那个有女朋友的小伙子他俩分手了没?她当时给我表忠心,说什么她从没想过要和他在一起,她只想那俩人能皆大欢喜。其实她根本就不知道,那俩人的心里,谁他妈的都欢喜不起来!我都无语了,一个宁愿去酒吧喝酒也不愿意来学校上课,一个在我面前哭得伤心欲绝把我难受得跟着一起掉眼泪……”
越说情绪越激动,黎忱飒狠踢一脚桌腿,声音也抬高了八度:“我知道错的那个人是我!但他们能不能稍微顾及一下我的感受?我他妈就跟个大傻子似的,听说蓝朔也家里有事儿没来上课,还跑去问郤家唯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打个毛线啊打!我怎么那么没眼力见儿啊我?”
说到这里,黎忱飒词穷了,一边缓气一边等着钟奕让随便说些什么话。左等右等也没听到任何动静,扭头一看,人家正用双手捂着蛋卷儿的耳朵,脸上蓄满了担忧。
“你别吓着蛋卷儿。”
“你就知道蛋卷儿!”黎忱飒“噌”地一下挪蹭过去拨开他的手。
钟奕让一把反握住她的手:“你别吓唬我行吗?我心疼。”
他用极其轻缓的语气对她说,带着满眼的款款深情。她却猛地挣开手,毫不犹豫地照着他的左胸口捶了下去。因为从他最后三个字的音调来讲,他所表达的是一种痛觉而非感觉,她当然要选择成全他。好在这次她下手知道深浅,不然他的部分心脏跳动波段就得发生明显改变。
说了那么一大段话,黎忱飒感觉口干舌燥,端起桌上的水杯咕咚咕咚一气儿喝了个精光。
钟奕让特别有眼力见儿,忙提起水壶添至合适的水位。
多管闲事背后说人闲话的事情,钟奕让本不愿意干。既然事实真相已经浮出水面了,他再抛个小石子在泛起阵阵涟漪的水面上多溅起一个水花也没太大差别,就看黎忱飒心理学的书是不是都白翻了。说话讲究循序渐进,他要先做个铺垫试试她的反应,捎带着替蓝朔也做个澄清。
“蓝朔也家里确实有事儿。过年期间他妈妈住院了。”
“你怎么知道?”
思维敏锐,平和的语气中透着些微紧张,情绪状况良好,话题可以继续。
接下来,钟奕让大致把那天的情况和黎忱飒描述了一番。蓝朔也和他妈妈关系为什么不好摘自田奶奶的叙述,郤家唯为什么会出现在结合上文来看合情合理,当然蓝朔也打了他一拳的片段必须绝口不提。
“为什么连你也要瞒着我?”
看来她仍需要加强心理知识的储备,现在的她不仅接受不了再一次的情感暴击,并且还搞错了泄愤对象。
捂着左上臂隐隐作痛的那部分肌肉,钟奕让发现她其实和蓝朔也还挺般配——俩人都热衷于握紧拳头用武力来解决问题。但他自己只能默默忍受,一个是不可以打回去,一个是不舍得打回去。正思考着接下来该说些什么时,只觉一只手沿着他手臂内侧的空隙挤了进来,怼开他的手不算温柔的替他揉了揉,随后他听到她诚挚的歉声。
“对不起。我以后不打你了。”
钟奕让侧头望着她,心里暖洋洋的很感动。右边是半张身子趴在他腿上酣睡如泥的蛋卷儿,左边是整条胳膊挽在他手臂凝神静气的黎忱飒。想不到雨哥这间破烂不堪的办公室,居然还能营造出温馨浪漫的气息。为了留住这份来之不易的美好时光,他的腰板直挺挺地不敢动。
郁积在黎忱飒心中一个下午的憋屈已经发泄出去了,现在只剩下说出另一部分万千感概就可以彻底翻篇了。
她将手臂自然下垂,搭在钟奕让的臂弯里,缓缓道:“想不到蓝朔也童年时期遭受的创伤也挺多的。你说我和他都认识大半个学期了,他就从没和我提起过这些事儿,永远都是那个积极向上乐观阳光的好小伙儿。那些阴郁脆弱和难过,大概只有郤家唯一个人见过。”
钟奕让为此感到困惑不已:“所以你和他是在哪种机缘巧合之下,硬要绑在一起瞎处的?”
黎忱飒忽然想起,在答应蓝朔也之前,脑海中闪现出的种种画面,忍不住屈起手指拧了一把。好在隔着一层衣服,降低了摩擦力度。
钟奕让理解错了该举动的真正含义,却乐在其中:“不是说了不打我?”
“离我远点儿吧你!”黎忱飒嫌弃地推开他,惊得蛋卷儿一个激灵弹起身,睁着惺忪睡眼歪头看过来,不幸遭殃:“你看个屁?睡你的觉!”
不堪入耳。
钟奕让立马捂上蛋卷儿的耳朵。
简直够够的。
黎忱飒赌气别过头,移至沙发的尽头。
钟奕让认为她就快急火攻心走火入魔了,也不好招惹,随她一个人冷静消气。他把蛋卷儿的脑袋轻按下来,哄它继续入睡。
四周静了下来,黎忱飒也开始理了理狗血的剧情以及凌乱的思绪,最后得出结论:“谁都别说谁,没一个好东西。”
这话既唾弃了蓝朔也和郤家唯,也涵盖了她自己和钟奕让。右边近在咫尺曾对她倾吐过心声的人,他的一举一动无时无刻不在牵扯着她的心。只是他若即若离的态度始终让她琢磨不透,以至于耿耿于怀。
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秘密对他倾诉之后,黎忱飒一直心心念念等待着他的电话。终于,在开学前两天的晚上,等来他要接蛋卷儿回家顺便捎上她的电话。既然一个是顺便,不妨再顺上三个。挂断电话后,她就在大学四人群里吆喝了一声。省得路上还得听他废话,根本就没有多余的心情搭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