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就这样宅在(这好像是现在的麻瓜流行语)别墅里度过了夏天剩余的日子。我不会把它称之为虚度光阴,一方面我们的实力不够,没法同时对付来自三方的敌人,一方面我们也想利用这段空闲,好好了解一下九十年代的麻瓜世界,绝不能让上次的事重演。
不知道温斯顿是不是考虑到了我们的需求,在客厅里给我们准备了整整一面墙的书,几乎涵盖了麻瓜的所有研究领域——物理学、生物化学、历史学、政治学、社会学、哲学……尽管他给了我们建议,“如果不知道从何下手,DK百科系列是一个很好的选择”,我们还是决定对那套疑似儿童读物的书敬而远之。
因此这半个月以来,我和戒指形成了新的作息,白天我们会一起钻研主魂留下的书,做点麻瓜阅读(我们都比较偏爱政治、历史学),至于晚上……
我面无表情地敲打着键盘,眼睛因为长时间凝视电脑屏幕有点发酸。忽然,戒指从沙发那边发出一声冷笑,“说得太对了,如今你别想指望任何人,什么都得我们自己来……”,然后往嘴里灌了一口可乐,眼睛仍旧盯着电视画面。我瞥了一眼他正在看的电影,只见一个穿着紫色西装、脸上涂着滑稽油彩的小丑正被倒吊在半空,激动地发表着一些长篇大论,而他的听众是一个看起来更疯的、打扮成一只大蝙蝠的男人,真不知道戒指哪来的共鸣。
“你在看什么?”我忍不住问了一句。
“蝙蝠侠:黑暗骑士。”
“蝙蝠侠?”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耳朵,“这么幼稚的东西你也看得下去?”
“不不不,日记本,里面有个角色还挺有意思……还记得温斯顿那个手下——安东尼吗?他说我们和一个叫Joker的人很像?他是对的,我喜欢这个家伙。”
戒指嘴角的微笑令我很困惑。不过和我比起来,他对电影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那天在电影院里我都无聊得睡着了,但他却看得津津有味。
“怎么样?要不要过来一起看?”戒指回头问我,拍了拍他身边的空位。
“有什么好看的?我对这些没兴趣。”我把目光放回电脑上。
“别这么早下结论,有几部还是不错的,什么哥谭、教父、汉尼拔、洛基……相信我的品味吧?”说完他还期待地冲我眨了一下眼,我做了个无趣的手势,冷冰冰地回答他,“不了,我很忙。”
“搞不懂你,电脑有什么好玩的。”戒指轻轻哼了一声,手从沙发上滑了下去,客厅再度被一阵嘈杂的音效声淹没。
“你不杀我,是因为你有一种错位的正义感;我不杀你,是因为这给我带来了无穷的乐趣,小蝙蝠……”
“音量!戒指!”
“知道了。”他懒洋洋地答应着,不情不愿地举起遥控器。
所以……我猜你很难相信,但这就是这几个晚上我们诡异的生活——我用电脑上网,而他用一种叫DVD的光盘看电影。
尽管一开始有点不适应,但电脑这东西很好上手,比自学魂器制作简单多了。我很快就掌握了鼠标和键盘的基本操作方法,以及开机关机、拨号上网、浏览网页……
就是那些时不时冒出来的弹窗广告相当烦人(内容粗俗下流得令人震惊,再一次刷新了我对麻瓜劣根性的认知),与此同时桌面上还会冒出一堆陌生的图标,尽管我根本不记得下载过它们。经历过几次死机和蓝屏以后,我才通过谷歌(一种搜索引擎,以防你不知道)了解到,这是电脑中了“病毒”的迹象。
然而在下载杀毒软件的过程中,我的电脑又中了几个新的病毒。
“需要帮助吗?”屏幕右上角,温斯顿通过脸书给我发了一条消息。我憋着一肚子火点开,“不。”
“不用和我客气:)”
我盯着这个句子最后的冒号和半个括号看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个用符号表示的微笑表情。
“谢谢,不过我不需要你的帮助:)”
虽然有点蠢,但我也好奇地试着用了用,这感觉还挺新鲜。
“行。BTW,不要随便点开扩展名为exe的文件,否则你的系统会感染病毒。”
我又愣了一会儿,才想明白BTW是by the way的缩写。
“你不能好好说话?”我皱着眉打下这行字。
“这是网络文化的一部分,也是你需要学习的东西,否则浏览网页对你来说可能不亚于解读英格玛。”
“什么?我不认为”
我刚敲下这几个词,屏幕突然黑了下来,主机的嗡鸣声也停止了,就像垂死的老人一口气没喘上来,过了几秒钟才颤颤巍巍地恢复了运行。这时,屏幕也重新点亮,颜色却变成了鲜艳的蓝,一行行白色的数据流从上到下快速刷过。
等待重启的过程漫长又煎熬。这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我熬过魔药,做过黑魔法实验,经常一等就是一两个小时,但坐在这台机子前面的时候,哪怕只有几分钟的延迟和死机也会令我相当烦躁。
好不容易重新连上网以后,温斯顿的未读消息连着弹了出来。
最后一条消息是个压缩包,用几个大写字母讽刺地命名为——杀毒软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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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浏览记录真有意思,日记本,”戒指懒散地坐在电脑前面,带着笑意往下滑动鼠标滚轮,“苏联解体的原因,杀毒软件的使用方法,英国现在的首相是谁,AWSL/YYDS是什么意思,如何统治世界……”
“够了!”我拔掉显示器电源,把他从电脑椅上拽了下来,但他一点也不生气,看起来完全被那些见鬼的浏览记录娱乐到了,“不过,你前几天的历史记录删得那么干净,是不是看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是啊,我和那个麻瓜打得火热。”我故意说道,果然,戒指立马沉下了脸。
“这不是真的,你根本不在乎他。”
“是吗?我记得我好像不能跟你撒谎?”虽然这是我随便找的借口,但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以后,我自己也感到微微惊讶。不过很快,我的注意力就被摆满了一桌子的瓶瓶罐罐吸引了过去,我犹豫了一会儿带缓和剂还是提神剂,最后决定两个都带上。
“温斯顿让你明天陪他出去?”戒指不知什么时候又坐回了电脑前,皱着眉头翻看我和温斯顿的聊天记录。
“喂!你干什么?这是我的隐私!”
“你在我这有什么隐私?”他理直气壮地挑眉问我,当我哑口无言的时候,他补了一句,“要我和你一起去吗?”
“不用,我去就够了,”我绑好魔杖套,垂下手臂,当哈利的魔杖完美而迅速地弹进我的手心时,我感到一阵满意,“你身上有减少魔力消耗的法阵,它也会削弱你的力量,而且,我在战斗的时候没法分给你多余的魔力…”说到这里,我忽然想起逃出凤凰社那天,挂坠盒一下子抽空了我体内魔力的那一刻…我注视着手上的魔杖套微微出神,那种一瞬间的空虚的感觉似乎还萦绕在我的身体里。
“你是在担心我吗?怕我不小心死掉?”戒指笑着从后面抱住我,打断了我的思考,“嗯…”我半心半意地回答,在被他察觉以前,迅速压下了那段回忆。
“我也担心你啊,日记本……”戒指把下巴搁在我的肩圜膀上,嗓音突然沉了下去,变得沙哑、游离,一阵战圜栗的感觉流淌过我的脊圜背,似乎是他话语里那种不确定的感觉带给我的。
他就这样安静地搂圜着我,当我们两个人依圜偎在一起、不发一语的时候,客厅显得有些空空荡荡的。我知道他想要说的那些话,以及他最终决定保持沉默的原因,唯有对方的怀抱和体圜温,与我们熟悉彼此思想的程度比起来,是那么陌生。
而我常常忘记的一点是,当我感觉到他的情绪时,他也能感觉到我的。
“别担心,我不会再想着为你自我牺牲了,上次那么好的机会你不珍惜,还想有第二次?”他笑着,用半开玩笑的口吻凑在我耳边说,轻轻含圜住我的耳圜垂圜咬圜了一下,“你已经彻彻底底地错过了,尽管后悔去吧。”
“可是,你的载体…”我捧住他的手,担忧地看了一眼那枚破碎的戒指。
“比起我,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最近还好吗?你好像真的越来越瘦了…”他的手圜滑圜进圜我的衣服,捏了捏,“看,肚圜子上一点肉都没有…”
“松手!”
我装作气恼地挣脱了他,在他揶揄的笑声里,我走出客厅,来到走廊尽头的盥洗室,反锁上门,站在镜子前面最后检查一遍我的装束。
一件从头盖到脚的黑色斗篷,里面穿着温斯顿给我准备的风衣,以及长度到膝盖的马丁靴。
戒指说的没错,我好像是瘦了点,脸颊甚至比挂坠盒还要凹陷一些。
我没有告诉他的一件事是,给这栋房子下完赤胆忠心咒的那天,我是怎么站在这个洗手台前,拼命压抑住快要炸裂的肺叶,艰难地控制咳嗽的声音和频率,并将水池中的血液冲进下水道的。
明天就是九月了,而我的身体还能坚持多久?
主魂至今也没有消息,可我不会天真地觉得他会就此放过我们。
如果在我的生命力耗尽之前还找不到下一个魂器,我只能在有限的时间里安排好后事,让温斯顿帮助戒指造个假身份,离开英国,隐藏到印度的某个小镇…或者更偏远的中圜国和日圜本…
这就是我决定帮助温斯顿的原因——让麻瓜给我们伪造身份、掩护出国,会更好地瞒过巫师的耳目,也能给戒指赢得更多时间和机会。有朝一日,他会替我完成我全部的愿望的,因为我信任他,就像信任我自己一样。
但他永远不需要知道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