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隐五年春,也就是所谓“萧隐政变”结束后一段时间,刑部尚书刘允刚刚被免职,御史台的年轻官员谢萧由于进谏得当,调任上书房行走,算是天子近侍,职责则依旧是择机进谏。
当朝天子方才弱冠之年,尽管励精图治,平易近人,人人美谈之,但毕竟还是有不少的问题需要改进,谢萧作为谏官,一逮到机会就进尽忠言,尽管有时江景甚至会有些怕他,但他对这个年轻人充满赏识,两人的个人关系也相当不错。
话说这谢萧父名谢覃,和江文是同年,当年在内乱中尽忠职守,孤军守京霄,后来辞去所有功名利禄,在城墙边一处安居下来,后善终,有一子一女,谢萧居长。
江景一直很好奇这样的年轻人的妹妹是如何的,大抵也是十分优秀的。于是在一个清晨,他下过朝,微服私访到了谢萧家中。彼时谢萧刚好不在家,所以开门的是他妹妹。
她身着着简单的袍裳,素纱黛衫,玉簪流苏,明明很普通的打扮,甚至没有上妆,但却仿佛令周遭尽失色。。
江景只看了一眼,便低下头去,听到心跳无限放大的声音。
对方倒是不怎么在意,“贵客是来见家兄的吗,不巧家兄方才出外未归。”
江景愣了下,“那就劳驾稍后通报一声,就说胡辉来拜。”
这个名字是他和谢萧说好的出访暗号,胡就是湖,辉,日光,景也。
当然,对方并不知道,更不可能想到面前这个脸色绯红的年轻人会是当朝天子,只是淡淡回了一句,“不劳,代家兄问阁下好。”
江景终于忍不住轻声问,“请问阁下名讳?”
对方似乎有点惊愕,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谢落若。”
正在此时,谢萧正带着一个年轻人一同到了门口,看到是江景,不禁一惊,连忙将他带进室内,支开旁人,才小声问道:“陛下微行来此,是有何急事?”
江景看了一眼这个不认识的年轻人,用眼神询问谢萧。
谢萧这才点点头,“这位是落云肆然,字尘萧,是臣挚友。方才与臣一同去品茶一盏,冒犯圣上,乞恕罪。”
江景瞥了他一眼,“既然不在宫中,只以朋友相称便是。”
至于这位落云先生,他从雨致那里早有耳闻,自然知道自己与他的渊源,论起来,他倒算的上自己世兄。
那天江景只是心不在焉喝了几壶茶,平日常进行的诗词讨论也就做了罢。他回到宫中,和周围人说要看书,心思却全不在书卷上,他恍惚间似乎看到了那张侧脸,对着他轻轻一笑。但他知道,他贵为天子,即便再中意,最终也只能是夙愿罢了。但是那个怎么也挣脱不掉的身影在脑海中不断重复,让他听不清早已快到模糊的心跳声。
那一刻,他忽然放下了某些桎梏。江景,生为凡人,在某一刻终于决定成为凡人。
这是他不到弱冠之年的人生中第一次明确地,热烈地对某个人产生了情愫。但他并不知道的是,这便是最后一次,长达一生的旅途,他将与这个第一次谋面的人同行。
有趣的是,此时的谢落若,照样读书品茶看花逗鸟,就好像对那个年轻人毫无印象,但她记住了一点,他的眼眸是很温柔的,少见的,缠绵如丝的温柔。
谢萧和肆然喝着茶闲谈,因为他们都知道,从这个春天往后,就不会再有翻覆的波涛和无边的灾祸了。
取而代之的,是无际蓝天,漫漫烟雨和数不清的烂漫星辰。
有人说,隔着星海,你能看到心念之人。
于是江景抬头,看到了一条悠长山道。
他不知道那是哪里,但他想,一定会有人,陪他一次又一次走过那条路。
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那人会来到他身旁,再也不离开。
念这星河路漫漫,只望此生与君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