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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遗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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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转入平稳飞行,身体的超重感消失。

空乘人员走过来,为柏溪雪送来一杯柠檬水。

遮光板拉下,阅读灯打开,一束柔和光线打在柏溪雪手边小桌上,她却只是对着摊开杂志出神。

应流苏坐在她的另一侧,柏溪雪听到她助理请人为她拿毛毯的声音。

这次是她们共同去参加一个庆典,因而在同一班机上遇见。一通你来我往的寒暄后,两方才终于落座。

披上了毛毯的应流苏,侧过头来同她说笑:“这行程太赶,推掉我好多活动。”

柏溪雪也笑:“是啊,我本来还想去泡温泉呢。”

“一个人去吗?”对方看起来像是来了兴致,把头又侧过一点,黑发之下眼波流转,“还是说,你有伴……”

柏溪雪还是淡淡地翘嘴角:“也不算一个人吧……还有助理之类不相干的……不对,这么说好像确实也是一个人?”

她若有所思,歪头看应流苏,看起来十足小女孩。

应流苏大她四岁,被这张青春无敌的脸闪了一下眼,顿了顿,才笑着应和:“和不相干的人出门,也算是一个人。”

年轻就是好,她在心里默默的想。

不需要费尽心思的化妆,素面朝天已经皮肤饱满,双眼明亮,在昏暗的机舱里也像一颗明珠。

应流苏自认自己资质不差,不然也不至于出道便凭着一部《那不勒斯的镜子》一炮而红。

然而岁月流逝,她渐渐意识到资源微妙的变化。

递过来的本子,强扮少女的糖水片她看不上,剩下的不是要去演男主角镶边的美艳情人,就是要去演主角的小姨和妈妈。

镜头里属于女人的位置似乎就那么几个。

剩下的长枪短炮,要么嘲笑女演员填充过度的假体,要么讥讽女演员不经意露出的细纹。

因此,她在心中将这次合作看得很重,打定主意等会儿下飞机要多出几套双人路透,于是又转过脸去,笑吟吟地想再聊几句什么。

柏溪雪却已经将头转向舷窗。

遮光板挡住窗外茫茫云海,猜不透她现在是什么表情。

只隐隐透出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气质。

柏氏集团旗下投资了多家院线,其中还有各家广告传媒公司千丝万缕,势力不可小觑。应流苏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僭越。

她默默闭嘴。

身后传来响动,是应流苏又躺了回去。柏溪雪没有回头。

她也不是故意要给应流苏难堪,只是今天起太早,她懒得再聊天,所以索性装没听见。

至于应流苏怎么想,柏溪雪倒不是很在乎。

她把头靠在窗边,把玩手机。

手机已经调至飞行模式,屏幕上的照片没能加载出来,光标徒劳打转,照片却影影绰绰,像隔了一层雾。

是那张被偷拍的照片。

言真昨晚没有和她过夜。她向来知情识趣,明白什么时候该留什么时候不该留。

但柏溪雪有点可惜,没能看见她昨晚的表情。

不知道她是会生气?还是失落呢?

她有些恶意地想——反正无论如何,最后她都会摆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

就像让言真推掉工作,去陪她度假,事到临头却又放她鸽子的事情,早就不是第一次。

柏溪雪知道这一定叫她难做,但反正言真永远会露出若无其事的表情。

像小时候看的《动物世界》,受伤的马匹,因为害怕沦为猎物,永远会竭力站得笔直,仰起头拼命奔跑。

直到把肺跑炸,精疲力竭倒下,也不愿露出一丝脆弱的痕迹。

多么可爱,一种竭尽全力维持尊严的、如履薄冰的难堪,叫柏溪雪又厌恶,又爱不释手。

她们这段关系就像马与笼头。

柏溪雪对待身边人其实很大方,这是她笼络人心最轻松的手段。奢侈品、度假机票,她眼也不眨,流水一样送出去。

唯独对言真,态度天差地别。

不是说不会送贵重的礼物。奢侈品牌的手包、鞋子、项链和衣服,许多明知言真不会用的东西,她兴致勃勃地送出去,刻着一时兴起的情话和言真的名字,又放任它们被言真束之高阁。

但她也只愿意送有价无市的礼物,从来不会给言真转大额的现金。

言妍住特护病房的医药费,由她一笔一笔,每月亲自转给言真。

这是她从父亲身上学来的唯一一样东西——想要驾驭人,就要像驾驭马一样,时时鞭策软肋,让对方知道谁才是真正的主人。

唯有如此能给她安全感。

柏溪雪将自己缩进毛毯里,心满意足地眯上眼,沉沉入睡。

一直到柏溪雪下飞机,言真给柏溪雪发的几条消息,都没有得到回复。

她确信柏溪雪已经看到,只是懒得打字。

因为各大社交媒体上,柏溪雪和应流苏双双走出机场的路透已经刷屏,粉丝对着两人共乘一辆保姆车的背影磕生磕死。

言真打开朋友圈,看见柏溪雪发的自拍,露出一截雪白衣角,正是路透图中应流苏的衣服。

她默默将手机放到一旁。

柏溪雪不在,言真自然不能在她家呆着的。

采访也已经推掉,现在回杂志社上班,只会徒生尴尬。

言真一想到那个场面就头痛,索性给自己放个假。

她从家里翻出速食吐司,拆开塑料包装扔进空气炸锅里,烤热后就着盒装牛奶凑合吃掉。

然后她将头发扎起来,例行去医院看望言妍,然后准备转道去隔壁菜市场买点菜。

言妍还是那样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言真给桌上花瓶换了新鲜的百合花,剪掉花蕊,空气中一股清幽幽的浓香。

她闭着眼睛,浓黑的睫,苍白消瘦的脸庞,仿佛尖尖的银月。

每次言真看见,都会想起当年她们依偎在一起的模样。

言妍总喜欢霸占她的房间,赖在言真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看当年大火的韩剧,明明10个手指头都涂满亮晶晶的水粉色指甲油,却对男女主雪天的灰黑色大衣心驰神往。

看到动人心弦处就抓着言真的被子擦眼泪。或者干脆百无聊赖地把腿贴在墙上劈叉,将折出让言真目瞪口呆的角度。

等到言真写完了自己的假期作业,一回头就看见言妍还保持着这个震撼人心的姿势。

人却依旧睡熟。

言真哈欠连天,自己也被圆锥曲线折磨得昏昏欲睡,随手将言妍推到一旁,从她身下拽出空调被一角。

俩人就这么横七竖八地睡了一个下午。

音箱里轻柔地放着歌,是时下最流行的少女歌手,言真昏昏沉沉,感觉梦里都是言妍眼泪和李子味沐浴露的味道。

然而那个秋姬李香气的沐浴露已经停产多年,那位年轻的歌手也因为抑郁症在16年去世。

她替言妍掖好被子,向外走去。

医院附近正好有个公园,言真买完菜,掂量着手里分量不重,干脆沿着公园溜达去地铁站回家。

今天还是工作日,公园人不多。沿着小道往深处走,绿树愈发葱茏,人声也逐渐远去。

言真步伐也渐渐松快起来。道路边立着小小木牌,是宠物乐园的标识。

不远处草地上正有大狗小狗追逐撒欢,十分欢乐矫健。

言真隔着灌木篱笆,也不由得微笑起来,举起手机,拍了几张照片发给柏溪雪。

柏溪雪依旧没搭理她,好在言真早就习惯自说自话,又录了一段狗追飞盘的视频发了过去。

一个橡皮球却忽然滚到脚边,骨碌碌地一路滚进灌木丛。

一只奶油色的大金毛,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趴在灌木丛边试图把球叼出来。

鼻子不够长,身子又太大,它对着够不到的玩具呜呜直叫,又抬起头眼巴巴看她。

言真被这只金毛眼中显而易见的谄媚逗笑了。

于是她蹲下,伸手把球捞了出来:“还给你啦。”

金毛热情地凑过去舔她手。

“Luna!”一把温柔却严厉的女声喝住它,“不许这样舔,没礼貌。”

金毛摇头摆尾地朝主人跑过去。

言真却忽热觉得头皮一紧。

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她缓缓抬起头,看见狗正绕着一个高挑的女人打转。

沈浮。

对方显然也看见她:“言真。”

于是逃跑的脚也迈不出去,只好停下来一笑:“真巧。”

“是啊,真巧。”

言真一下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慢慢站起来,看沈浮。

沈浮今天没有再穿衬衣。估计是没课,她穿的颇为休闲,长发扎成马尾,运动背心外披着一件薄薄的雪白外套,看起来妥帖又清爽。

言真认得她胸口那行细细的LOGO,这套运动服价格不菲,半年前刚宣了柏溪雪做亚太区代言人。

她注意到她手里也提着一兜菜,番茄、菜心还有一把小葱,水灵灵的鲜绿,宜室宜家的模样。

她曾经也见过这样的沈浮,在十年前。

那时候她们还在B市读大学。

两个人谈恋爱,搬到校外租十五平米小房子同居。都怕被父母发现,只能用奖学金和当家教的钱付房租。

但日子是轻松快活的。

她们课表不一样,谁先下课,谁就先到对方教学楼下等着,然后再手拉手,到校外菜市场买菜回家。

菜市场比学校进驻的超市新鲜便宜得多。言真记得菜市场转弯处档口的阿姨,因为自己女儿也在A大念书,所以遇到她们学生仔,总会将称尾巴翘得高高。

她们买菜像逛街,什么都看。鲜紫色的滚动水珠的圆茄子,淡绿嫩黄的鲜玉米,还有一颗颗雪白硕大的花椰菜,带着新鲜的土腥气,像海子的诗。

偶尔门口也会有小摊推车,叫卖热腾腾的驴打滚。

糯米太腻。言真每次都吃不完,但每次闻到豆沙和黄豆粉香喷喷热腾腾的味道,总忍不住放慢脚步,眼巴巴看。

沈浮当时特受不了她这种眼神。吃不完就吃不完吧,她总这样说,总不能不吃啊。

于是她们美滋滋地又拎一盒驴打滚回家,夕阳澄澄如金,仿佛也是刚炒好的黄豆粉味道。

这样好的日子她们过了四年。从两人都在厨房鸡飞狗跳,顿顿饭都将番茄鸡蛋翻来覆去地炒,到后面各自练就一身厨艺,秋天从从容容,到菜市场去买一截粉藕,一扇排骨,还有一斤板栗。

一半板栗被她们煮了,分着剥了吃掉,剩下的齐齐倒进电饭煲,炖出一锅香甜的板栗莲藕排骨汤,满室飘香。

沈浮最擅长的菜居然是三杯鸡。她说这是当年保姆阿姨教给她妈妈的菜谱,一杯酱油,一杯麻油,一杯绍兴酒,配上一小勺砂糖和一把罗勒叶,开锅之时香气扑鼻,言真调侃沈浮可登太太厨房。

下雪天她们煮面吃,用言真多年糊弄妹妹的绝活。煎香的荷包蛋用沸水煮出雪白高汤,下一点提鲜的虾皮和紫菜,最后一小勺猪油和葱花,热气蒸腾笼罩眼镜片,面条入口时几乎鲜掉眉毛。

暖气片时好时坏,有天终于报废,还没来得及叫人修。

出租屋冷得像雪喾,两个人只好挤在床上互相取暖,言真玩手机,看到人人网宣布下线开心农场的消息。

我以前还在这个网站养宠物呢。她说,语气有点唏嘘:“养了只金毛叫蒜头,设定它喜欢吃牛肉。”

沈浮怀里捂着言真的手,凑过来看:“我们以后也养一只叫蒜头的狗。”

“然后我们冬天拿它来暖脚是吗?”

“太坏了……可以。”

两人都哈哈大笑,言真的手在被子里乱动,被沈浮抓住。

她们安静下来,忽然对视,两个人冻得发红的鼻尖相触。过了一会,沈浮凑过去吻她。

世界好安静,好像只能听见风吹起雪片的声音。

金毛的尾巴打在腿上,唤回了言真思绪。

它在她们俩脚边绕来绕去,湿润的黑鼻子推推拱拱,仰起头满怀期待地看她俩,等着谁能把那个小球扔出去。

“Luna!”

又有人喊她,一个扎着丸子头的女孩跑过来,目光迟疑地落到言真和沈浮身上:“沈浮?这位是……”

她看起来比沈浮小些,也矮一点,眉毛弯弯,娇俏甜美的气质。

身上同样穿着运动服,只不过颜色是淡粉色的,看起来和沈浮是同一系列。

在看到她面孔的那一瞬间,言真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在沈浮开了口,她冲那女孩介绍:“言真,我的本科同学。”

“哦,那也算是我的学姐啦,”那女孩若有所思地点头,伸出手冲言真一笑,“你好,我是安然。”

没有解释她和沈浮的关系,或许是觉得对陌生人无需多言。言真只是笑笑,伸手:“你好。”

安然很活泼热情,大概是觉得气氛有种微妙的尴尬,特意握着她的手用力晃了晃。

又转过头看沈浮,嗔怪的口吻:“怎么没和我提起过你有这么漂亮的老同学!”

“她之前失联了好久,没人找得到她,”沈浮却只是淡淡地笑,很礼貌,“最近才重新遇到。”

言真嘴角也挂着笑。

有时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太擅长笑了,越惨淡越能笑得粉饰太平。

当年她确实是不告而别。一条分手短信后,仿佛人间蒸发,再也不给沈浮音讯。

沈浮反复给她打电话,言真将每个电话都挂掉,然后沈浮又通过共友寻她,她索性将手机卡拔掉,扔得远远的。

言真铁了心要将她甩开,因此不再和任何人联络,没有人知道她的踪迹。

最后一次见到沈浮,是沈浮在医院门口堵她。

言真转身就走,被沈浮跟住。二十岁出头的沈浮像影子一样死死跟着她,站在夜晚的天桥楼梯下,红着眼眶抬眼看她。

“你真的不要我了?”

“……”

她第一次听到沈浮这样的声音,几乎是哀求:“我知道你想和我分手,是因为最近发生的事情,但是就是因为这个,我觉得你更应该有人陪在你身边……”

“我不需要。”

“为什……”

言真打断她的话:“我想我终究还是应该去结婚的。”

空气瞬间陷入死寂。沈浮保持着仰头看她的动作,因此她神色逐渐僵硬绝望的每一丝变化,言真都看得无比清晰:“你别说气话好不好……我们现在不是演偶像剧……”

“我是认真的。”

直到现在,言真也不知道自己当初是怎么说出的那些话。仿佛将身体交给某种机器接管,她的灵魂漂浮在半空中,看见自己的嘴巴一张一合,无比清晰而有条理地陈述:“你很爱我,我知道,但你的爱没有用。”

“我们的关系没有承担风险的效力。在现在,我最需要的钱,你没有办法给我,你现在是一个穷学生,未来也只是一个穷教授,言妍的治疗需要很多很多的钱。”

“你去和别人结婚就能有钱了吗?”

“至少我们的关系是合法的。我们有夫妻共同财产,有共同承担责任的义务。”

她紧紧盯着沈浮,用最冷静语气指控:“而和你什么也不会有。”

“我没有办法以配偶的身份,出现在你的家人、同事面前。我们的感情不受法律认可。但我想要一个家。”

“因为我已经没有家了,沈浮。我想要一段合法的关系,有人给我一个家,然后……”

“然后?”

“然后,我们生儿育女……”她艰难地低声说。

沈浮忽然动了。

言真几乎是要以为对方是要冲过来给她一耳光。

她强忍着闪躲的本能,等待那一声脆响落在自己脸上。

然后沈浮却只是拉住了她的衣角。

这大概是她们认识这么多年,言真见过沈浮最卑微的模样。她小心翼翼地,用一种最后的、绝望的语气问:“那你总不会这么快就找到合适的人吧?”

“就当是过渡,你先不要和我分手可以吗?”

她几乎要心碎。

多么好笑,高中时和朋友聊起小说,最鄙夷偶像剧恶婆婆棒打鸳鸯的剧本。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成为这低俗小说中的一员。

事到如今才知道那“五百万离开我儿子”的开价是多么慷慨。现实中只需十万块钱,就足已叫她言真感激涕零。

更何况她心知沈浮母亲不是恶人。

十万对普通家庭而言不算少数目,而且她言真是举目无亲的孤女,担保效力约等于没有。

在最紧要的时刻,只有萧若华眼也不眨地给她这笔钱,并许诺:什么时候还都可以。

她终究不能忘恩负义。

于是她只能轻轻地,将自己的衣角从沈浮手中抽出:“我已经物色好对象。”

沈浮的手凉得像一块冰,她错愕:“什么?”

“留学时认识,厂二代,家境殷实,半年前开始追求我。”

她目光闪动:“言妍出事,他给了我十万块。”

“那么你呢?”她轻柔地说,“我知道你也给我转了钱,但我没有收,因为我知道这是几乎是你这几年辛苦攒的全部积蓄。”

“穷学生给老板打工,硕士补贴能有几个钱?我不想骗你把钱投进无底洞,也不想要你求家里借我钱,虽然你家境不差,但言妍终究不是你们家的女儿。”

“我只想要轻松的生活,沈浮,我已经过得很苦了,就当你可怜我,我们彼此放过,可以么?”

她问,语气却像通知,彼此心里都清楚。

沈浮沉默地站在原地,没有说话。

她低着头,在路灯和月亮都照不到的角度,神色淹没在黑暗之中,

于是言真最后朝沈浮点点头,转身向天桥走去。

沈浮没有追上来,一直到言真走到马路对面,回头看她,隔过车流,沈浮还依旧沉默地站在那里。

最后她也不知道沈浮一个人在那呆了多久。

所以,也不怪沈浮这样说她。

言真冲安然淡淡地笑,只是说:“是啊,之前搬家,莫名其妙少了好多老同学的音讯。”

“哎呀,没事!有空多来坐坐就好啦!我们家就在附近,沈浮做的三杯鸡特别好吃呢!”

安然笑嘻嘻拍她肩膀:“我虽然是沈浮读硕士时的师妹,但她后来去读博之后我们也可长一段时间没怎么联系了,后来我毕业,她放假回国,这才在同学聚会重新碰上。”

这言真知道,安然研究生入学的那一年,她和沈浮决定分手。

她屏蔽了沈浮所有动态,却有总是忍不住偷偷关心。

毕竟是在最相爱的时刻分手的。刚分手的那几年,她每想起那晚路灯下红着眼眶的沈浮,都觉得心中一痛。

后来偶然在Y城遇到昔日同学,对方邀请她到咖啡馆一叙。

她端着一杯馥芮白,喝到心跳加速,只为了从她嘴里听到沈浮的消息。

于是她知道沈浮的科研之路依旧平稳,发了核心,评了奖项,又认识了不少新朋友。

安然也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偶尔她偷偷点开朋友圈,就能看见这么眉目娇俏笑容活泼的女孩,不远不近地,每张合照都出现在沈浮身边。

那是她忍不住有些阴暗又侥幸地自我安慰:或许只是关系好的师妹。

直到今天亲眼看见这张面孔。

才知道当年同学在咖啡馆感叹,沈浮与一位师妹关系密切,学业上多加照拂,毕业又托了家中关系为她牵线,顺利考取极其体面优渥岗位,定居Y城,并非空穴来风。

她无端想起那天的萧若华,原来她说并不反对沈浮与女孩子恋爱,不是一句假话。

只是总有人命不好。

于是言真只是笑,举起手中的塑料袋:“不用啦,我也买了菜呢,下次我再登门拜访。”

“先走啦,拜拜!”她又冲金毛挥手,“Luna!拜拜!”

bye-bye。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真没出息,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个死样。

她在心里骂自己,勉强算是支起几分力气,给自己胡乱下了碗面,稀里糊涂吃完,就往床上一倒。

这是她这几年常用的手段。二十三岁的言真告别沈浮后,一路嚎啕大哭着回家,但三十岁的言真告别沈浮,回家只会蒙头睡大觉。

就像遇到问题的电脑需要重启,睡眠是作弊手段。在床上昏天黑地一觉,就能跳过大段流泪忧郁的时间。

所以她不管不顾地投身梦里昏沉,一遍遍梦见妹妹、母亲和父亲。

要是妈妈和爸爸还在,一定不会让她受这样的委屈。

梦中不知身是客。

等到她终于一觉醒来,已经是暮色四合。天幕呈现出一种华丽又深沉的孔雀蓝颜色,在没有开灯的出租屋里显得如此鲜明而深幽。

远处星光点点,是万家灯火。

她慢慢爬起来,感觉身体有一种重启过后的迟缓——这青苔碧瓦堆,她曾睡风流觉,将五十年兴衰看饱。

言真伸了个懒腰,慢慢拿起手机,屏幕亮起,昏暗房间里照亮她的脸庞。

然后,她的脸刷一下白了。

【老板二号:[未接来电]】

【老板二号:[未接来电]】

【老板二号:[未接来电]】

【老板二号:?言真你究竟在干什么?】

哈哈,言真拿着手机满怀乐观地想。还伤什么春悲什么秋。

这下饭碗不保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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