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概是庄初寒第一次补作业的经历了。
补到最后的后果就是第二天开学时他坐在教室里的时候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发懵的状态。
其实放眼整个教室都好不到哪里去，毕竟试卷是期末考试前一星期发的了，返校拿成绩时老师连提都没提这事，弄得整个班都不记得还有这么个作业。
班主任提前五分钟就到了教室，发现教室里少了十几个人，剩下在教室里的基本都趴着了，极个别除外。
这个“极个别”单指在窗边坐着的庄初寒。
庄初寒坐在窗户边上，一手扶额，另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笔。
他其实也没有表面看起来的那么清醒。昨天晚上检查了一遍试卷确定没有漏题，书包又被他翻了好几遍，到最后将进十一点半才上的床。
虽然后面他才知道这到高中是常态，但在那个时候他确实没那么晚睡过，搞得他现在有些困，半敛着眸子看起来也没什么精神。
班主任：……
开学第一天的尊严呢？
接下来四分钟陆陆续续来了人，班主任看着从门口进来的学生们，半是好笑半是无奈地摇头。
马上就该打铃了。
班主任在教室里扫视了一圈，最后瞟了一眼庄初寒身边的那个位置又收回了视线，说：“就差苏子愀了？”
话音刚落，铃声响起。
与之一起响起来的还有门口的一声“报告”。
班主任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这个踩点之精准，堪称完美。
苏子愀背着书包还在平复着呼吸，刚刚他从学校门口路飞奔到顶楼的教室差点没累死他。
班主任：“进来。”
苏子愀把书包往座位上一甩，然后开始往外掏作业。
班主任边盯着这群学生交作业边说：“你们看看你们一群人一天天的，开学就跟我玩踩点到，来的也是一来就往桌子上趴，干什么呢？昨天晚上是被作业追着鞭笞了一晚上？”
从某个角度来讲，班主任这话其实没毛病。
前面的舒梓晨还在吐槽昨天他为了补数学作业干出的壮举。
苏子愀用作业戳了戳舒梓晨：“传下。”
舒梓晨把作业往前一扔。
上个学期期末后调了下座位，庄初寒和苏子愀跟当时开学选的位置差不多，往后挪了一排，舒梓晨排在苏子愀的前面。
然后庄初寒现在就听到舒梓晨在给苏子愀传纸条：“还不是拜数学所赐。”
苏子愀交完了作业就趴桌上了，从庄初寒的角度能看到苏子愀已经下面有点淡淡的乌青。
苏子愀接过纸条看了眼，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舒梓晨在说什么。
舒梓晨传完纸条又去找同桌吐槽：“跟你讲，昨天的数学试卷写死我了，我特么这辈子就没这么认真地写过数学卷子，数学真是脑细胞的最佳杀手。”
同桌没理他。
舒梓晨用胳膊肘拱了一下旁边的人：“江允臣同学，理理我啊？”
江允臣：……
你怕不是没看到老班快杀了你的眼神。
舒梓晨从苏子愀那里接过纸条，下面多了个问号。
舒梓晨：……
苏子愀见舒梓晨大半天没反应，又趴回了桌上。
庄初寒听了个大概，用曲起的食指指节摁了几下有些发酸的眼睛。
班主任还在强调作业。
舒梓晨大概是吐槽到了兴头上，正好讲到他补作业差点通宵。一下没控制好音量，突然就爆出一句“我真服了”直接引来全班注目。连趴在桌上快睡着的苏子愀都抬起头看了舒梓晨一眼。
班主任掰了个粉笔头顺手就扔过去，命中舒梓晨的额头。
“干什么？舒梓晨，写个作业怎么你了？要不你上来发表下你的感想？”班主任微微一笑。
教室里没人敢吱声。
舒梓晨：……
完了，老班死亡微笑。
舒梓晨顿时觉得自己要完。
苏子愀把脸埋在臂弯里，肩膀一抽一抽的。
庄初寒面无表情，就是唇被抿得发白，嘴角往上扬了一些。
班主任还维持着刚才那副微笑的表情：“来说说看，你刚刚说什么这么激动？”
舒梓晨：……
公开处刑大概也就这样了。
这肯定不能说他补作业补到凌晨三点半。
班主任“呵呵”笑了一声，“下课来我办公室一趟，一看你这样就知道你作业没写完然后昨晚补作业去了，就你这黑眼圈都能去当国宝了。都给我坐正了，一天天的一副死样。这两天我和各科老师商量了一下，决定来次摸底。”
班里一片哀嚎，五十多双眼睛生无可恋地看着余
然后她就开始讲这个学期的生地会考。
“这个是非常重要的考试，你别看它只有一百零五分，中考一分能压死几百人的……”
苏子愀略微把身子直起来一些，把头点成了啄木鸟。
昨天晚上苏子愀做完试卷本来就把算上床睡觉了，然后舒梓晨半夜一点一通电话过来把他叫醒了让他把试卷发给他看看。
苏子愀半夜快两点才睡着，今天早上闹钟响了他都没听到。
庄初寒转着笔，听班主任讲话。
他知道会考的重要性，也知道自己这两科学得不能算很好，肯定这个学期要抓的重点。
苏子愀在打下课铃的时候直接趴桌上睡死了。
放眼整个班，只能看到一推后脑勺。
班主任翻了个白眼，拎起包回办公室了。
第一节课下课之后是大课间，第一天上学没去做操，庄初寒趴在桌上打算睡会。
舒梓晨一脸神秘地把头凑过来：“诶诶诶，庄大学霸，商量个事。”
庄初寒一看到舒梓晨这样就知道他想干什么：“滚，不给抄。”
舒梓晨：“你怎么这么绝情！”
庄初寒趴下就睡了，留舒梓晨去骚扰江允臣去了。
接下来就真的考了一天的试，连体育课都拿来考语文了。
于是下午放学的时候整个班里都充斥着淡淡的死感。
舒梓晨瘫在桌上：“完了，明年的今日就是我的忌日。”
庄初寒边听舒梓晨叫唤边把书包拉链拉上。
苏子愀把笔袋往书包里扔：“明年的今天我会给你烧纸的，不客气。”
舒梓晨：“你怎么能这样？为什么不祝我考好点？”
江允臣从外面走进来：“你想多了。”
舒梓晨：“怎么你也欺负我？”
江允臣晃了晃手里拿着的答题卡：“上午考的物理改完了，老师让我登分。”
舒梓晨直接石化了。
苏子愀把书包往肩上一甩，冲庄初寒道：“走不走？”
庄初寒看着舒梓晨一边一脸要死不活地翻着答题卡一边碎碎念：“老天保佑，及格就行了……”
两个人走到教室门口的时候听到舒梓晨大喊：“及格了，耶耶耶耶！”
紧接就是桌子翻倒的声音。
苏子愀：“不是，他有病吧？”
庄初寒：……
庄初寒木然了半天说：“估计是吧。”
第二天接着考。
第一场就是数学。
班主任边发卷子边说：“知道刚刚开学你们还不适应，所以现在就让你们赶紧适应一下开学后的生活……”
“考试呢，战线我也不想拖得太长，最多明天就能考完，我就争取在周末之前把你们的成绩理出来，让你们看看一个寒假放成了个什么什么德行。”
苏子愀：……
还能不能好好开学了？
舒梓晨的声音在一群人的哀嚎里极其明显：“别啊，至少让我活完这个周末啊……”
庄初寒从江允臣手里接过试卷写了名字开始看题。
苏子愀攥着笔，是不是在鼻梁上敲两下。
考鬼吧。
苏子愀在心里骂人。
上来第一题就不会。
舒梓晨又在碎碎念：“死人数学，第一题就不会，开幕雷击。”
庄初寒在草稿纸上算了一半又划掉，重新算了一遍在一个数上画了个圈。
第一题不算很难，就是计算稍微花点功夫，后面的其实都还好。
班主任坐在讲台上，“就是让你们感受一下，慢慢算吧。”
苏子愀听完笔一歪就在纸上画了一道扭曲的线。
苏子愀：“呵，我真是谢谢你了。”
声音不大，庄初寒却听得清清楚楚，然后他不动声色地把草稿纸往苏子愀那边挪了一点，圈出来的数字对着苏子愀试卷的一边。
苏子愀瞄了一眼在题目上勾了个C：“爱死你了庄大学霸，你简直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庄初寒微微挑了下眉，接着写题。
铃声响起。
舒梓晨还在赶最后的压轴题，试卷被班主任毫不留情地收走了。
舒梓晨看着渐渐远去的答题卡望眼欲穿：“我的试卷……”
班主任抱着答题卡出了教室，留了一群猴子在教室里表演两岸猿声啼不住。
江允臣翻了下课表：“接下来考英语。”
舒梓晨：“我是造了什么孽要受这种罪？”
苏子愀转了下笔，然后反手戳了江允臣一下。
江允臣回头：“干什么？”
苏子愀：“英语会不会？”
江允臣：“不知道，你旁边不是有个学霸？”
苏子愀转头看向庄初寒：“那就拜托庄大学霸了？”
庄初寒面无表情地看着苏子愀：……
敢问刚刚是谁看了答案还说“再生父母”的？
苏子愀转着笔就笑了。
江允臣：“为什么我原来分班一直觉得你们都很高冷？”
舒梓晨指了一下自己：“我高冷？”
苏子愀：“你也是当上高冷男神了。”
江允臣：“不，舒梓晨除外。”
舒梓晨：……
庄初寒垂着眸在看单词，没说话。
原来一直没发现，也没觉得有什么，但现在总感觉苏子愀和别人的聊天他插不上嘴。
说不上来什么感觉，有些堵得慌。
庄初寒突然就想起来纪安之的消息。
本来那个时候就是脑子一热有了些莫名其妙又荒唐可笑的想法。
苏子愀突然勾上他的肩膀：“人家喊你呢庄大学霸。”
庄初寒有些懵，抬头看到江允臣看着他。
什么玩意？
苏子愀眼里带着一丝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
江允臣别过头：“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很像真的挺高冷的。”
苏子愀指着庄初寒：“他怎么高冷了？”
江允臣：“现在好一点，刚刚开学那会我还觉得他是那种不屑于跟人说话的那种。
庄初寒沉默片刻，继续低头看单词。
苏子愀的手还没拿下去，在肩膀上的触感异常清晰。
庄初寒把单词书翻了一页。
苏子愀看了看庄初寒桌上的书：“庄大学霸别看啦，你在看我们怎么活？”
舒梓晨本来翻着英语书，闻言伸手就把庄初寒的单词书给抽走了。
庄初寒木着脸抬头。
舒梓晨笑着晃了两下书，然后戳了戳江允臣。
江允臣：“对，刚分班那会你就天天这个表情，搞得我想结交一下都不敢。”
舒梓晨拍拍苏子愀的肩膀：“诺，这位跟这位分班排座位的时候就坐一块了。”
庄初寒站起来从舒梓晨那里把书抢了过来。
苏子愀的手在他起身时就放下来了，触感瞬间就消失了。
庄初寒动了动肩膀，说不出是什么感觉，莫名有些堵得慌。
但刚刚有那么一点点掺进了他们的聊天，又好像没那么难受了。
方才被打断的想法突然就续不上思路了。
英语老师走进来拍拍手：“书都给我收起来，不要舞弊哈。”
然后开始发试卷。
考着考着一天就过完了。
苏子愀拿着最后一节课发下来的生物试卷在晃悠。
没办法，靠的太好了，得拿出来炫耀一下。
舒梓晨收着书包，已经不想再去和好兄弟纠缠了：“你够了，抓着我说了一节课了！”
苏子愀把试卷往抽屉里一塞：“走了庄大学霸。”
庄初寒把生物试卷的最后一道题订正完后连试卷带笔一起扔到抽屉里：“走吧。”
到家庄初寒从众多课外题集里拎了本生物出来。
明天还要发地理试卷。
像这种记忆类的其实一向都不是他的长项，虽然他确实也不是很想背，但中考总还是要考的。
其实不怪苏子愀到处炫耀成绩拉仇恨，苏子愀的生物一直都不差，这次是第一，差了两分满分。
庄初寒写了一面自己改了一下。
这几个题考查的知识点很细，他平时本来就不记这些东西，然后改出来就是……惨不忍睹。
庄初寒默然片刻，点开手机。
置顶的是“Floating”。
庄初寒打字：你平时生物写题吗？
Floating：也写，不多，反正生物又不难。
庄初寒看着刚刚自己写出来的“江山一片红”陷入了沉默。
庄初寒：你平时怎么学生物的？
Floating：这不是写两道题就会的东西吗？
庄初寒：……
Floating：哦～懂了，你不会。
庄初寒：……
Floating：没关系，我教你呀。
跟着一个猫追着一个鸭子的表情包。
庄初寒无语片刻，丢了个小黄脸微笑过去然后把题目拍过去，把手机丢到一边。
苏子愀发了信息：“这个不难，主要是概念，书上都有，多写几次就知道了。”
随后又是一条：“没想到我居然还有辅导庄大学霸的一天，哈哈哈哈哈。”
庄初寒：……
庄初寒：【走你】
苏子愀看着表情包里小猫一脚踢飞鸭子，没忍住笑了。
Floating：没关系，免费辅导。
庄初寒：滚
Floating：礼尚往来嘛
庄初寒：……
苏子愀垂眸看着手机，半天没消息。白天那个捉摸不透的笑意又盈满了眼，胸口突然就闷得有些难受。
Floating：人呢？
庄初寒：行。
两条信息几乎同时发出。
苏子愀看着突然就笑了，庄初寒挑了下眉，莫名有些开心。
庄初寒放下手机去了阳台。
苏子愀也在对面，见他过来笑着敲了敲窗户。
庄初寒弯了一下眼，宛若一泓秋水荡开涟漪，映着玻璃窗户和里面两个不甚清晰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