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元独自走在湿润的泥土上,盘算着捉妖的计划。
今日,他逃了林先生的课,只为捉妖。当然,没有捉妖的事他也会逃课。
他不喜欢林先生的授课方式,不喜欢林先生的面相,不喜欢林先生的穿着。不过,最讨厌的还是林先生对自己的态度——一点小错都要惩罚他,逼他在大庭广众之下把鞋子放在头上,为的,就是羞辱他。
可是除了他和一个脾气很差的自称为小姐的女孩外,林先生对其他所有人都很温和,他实在搞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反正,肯定不是他自己的问题,闻元很冷静地想。
他走了有一会儿,太阳终于露出那颗圆润光亮的脑袋了。他抬手,阳光从他的指缝中穿过,抚摸着他的眼皮。
闻元微微眯起眼睛,感受着阳光的暖意,瞬间就把林先生的事抛之脑后了。
现在,他的当务之急是把那个妖怪给抓住,可不能叫林先生坏了他的心情。
说起那个妖怪,闻元从背着的小包里拿出一张纸,纸上记载着妖怪的行踪和他的一些推断。
据他的观察和他兄弟提供的信息,这妖怪似乎是女子模样,神出鬼没,应该极其擅长隐蔽。
闻元给这妖怪取了代号——游荡魔女。
就在几个月前,他在一家糕点铺子前见到了一位披着斗篷的怪人,那怪人脸上还缠了旧衣服。
本来,有敏敏这种把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人在前,他是不会对斗篷人感到奇怪的,但是,就在他看到她雪白的手的一瞬间,部分记忆浮了上来。
他似乎,经常见到她。
有一次,在昏暗的库房内,他与朋友玩躲猫猫,忽然在一旁的货架上看到一只雪白的手,他一眨眼,那手又消失了,可是他很肯定的是,库房里除了他没有别人。
又有一次,他在床上读书,烛火飘飘忽忽,他困意上涌,正想吹灭烛火入睡,就在这时,他看到一只雪白的手搭在他的桌子上,再一眨眼,那手又消失了。
还有……还有……
不对,怎么会有如此多的记忆,闻元这时才发觉事情有多么不对劲,可他到现在才反应过来。
游荡魔女,不会一直待在他身边吧?
就在他想把那只手看得更仔细一点时,手的主人拎着糕点,直接跑了。
来不及多想,他追了上去。
可是那女子(姑且这么称呼)看上去比他还要熟悉这里的路,七拐八扭之下,居然把他甩掉了。
等他顺着一些糕点碎屑来到一条死路面前时,那女子早就消失了。
他极力回忆记忆里的手和女子的手,凭着直觉确定那就是同一双手。
闻元立马开始梳理眼前的状况,可是梳理着梳理着,刚刚浮现出的记忆又渐渐地隐去了,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他深感不妙,立马寻了纸笔,将他还记得的东西记录下来,然而,装载记忆的纸在第二天就不翼而飞了,也是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到后来,他唯一记起的,就是几样糕点的名字,至于为什么是那几样,他完全不知道原因。
至于为什么他现在想起了一切,还决定去捉妖,这都要归功于他那群异父异母的兄弟。
他们得知了他的困惑后,也开始拼凑他们的记忆,终于,他们从几块零散的碎片中发现了蛛丝马迹——那几块糕点是一位身穿斗篷的疑似女子的人买的。
第二天,他们就把这件事忘得干干净净了。
然而,闻元非但没有忘记,以往的记忆却开始渐渐变得清晰。
思来想去,他觉得与自己的做的梦有关,接连几天,他都在梦中追着一个红点跑,最后也是成功地把红点抓到了手。
他去找了敏敏,希望她能解惑,但她直摇头,再加上敏敏有很多事要忙,她在村里的工作不只有占卜,还有治病等,闻元也就不再纠缠她了。
直到今日,他才去找她测运势。
记忆越多,他越感到兴奋,他真的很想知道,游荡魔女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明明魔影都没见到,他就已经开始计划怎么处置游荡魔女了。
计划的第一步,就是先去糕点铺子蹲人,也许他运气好,又碰到了她呢。他已经准备充分了,这下看她怎么逃跑。
想着想着,他已经来到了香气四溢的糕点铺子前。
咽了口口水,他强迫自己不去看什么红豆酥,绿豆饼,黄豆糕,黑豆团,而是寻了处角落,拿了一捧干草,把自己挡住,静待游荡魔女。
可是,他等得腿脚发酸了,都没看到一个斗篷人。
倒是糕点铺子老板娘的女儿香玲,发现快到中午了他还蹲在那里,掩唇微笑,转身进铺子给他拿了些小点心。
“呐,你吃罢,都是些剩下来的边角料,留着也是浪费。”
香玲将一块帕子递给他,里面装着糕点,闻元打开一看,哪里是什么边角料,都是香喷喷的绿豆饼。
“玲姐,这个给你,我不白吃人东西的。”闻元在身上摸索半天,艰难地拿出十枚铜钱,一股脑地塞到香玲手中。
“我不要,你且告诉我,蹲在这里做什么?早上我就注意到你了。”香玲把闻元的手一推,笑着摇摇头。
“玲姐,我想找来你家铺子买糕点的斗篷人,算了,说了你也不记得了。”闻元强行把铜钱塞到香玲手上,然后津津有味地吃起了绿豆饼,边吃边说。
香玲皱眉,似乎是在回忆,紧接着,她伸出素白的手,敲了一下闻元的脑袋:“你玲姐是那种忘事的人吗?昨日就有一个斗篷人来了。”
想起那斗篷人的样子,香玲忍不住笑了一声,她抓住铜钱,放到了自己的围裙里。
“那玲姐,你知道那人去哪里了吗?”
闻元“噌”地站起,很激动地问。
“呵呵,我还与她说话了呢,她说她要在村西头住一天呢。”香玲眼里划过狡黠的光芒,嘴角的微笑也有点恶趣味,很可惜,闻元没能发现。
“村西,那就是林家的地方吧,原来那妖怪竟然藏在那里!玲姐,谢谢你的饼,我去了哈。”
闻元不等香玲作出反应,直接跑了。
“诶,等等,什么妖怪……我解释一下……”香玲没想到他的反应这么大,连忙拎着裙子站起,想要解释什么,却发现他已经窜出老远了,只能在后面喊。
显然,闻元没听到,他生怕自己跑慢了,游荡魔女又会消失,自己的记忆也随之消失。
狂奔了半天,闻元终于来到林家前。
这个林家不是林先生的家,而是“大小姐”林微澜的“宅邸”(她总是这么自称)。
林微澜就是那个和他一样被林先生讨厌的女学生。
看着眼前破旧的小房子还有小院子,闻元迟疑了,游荡魔女为什么会来这里?
弥安村的房屋布局是月牙形的,大部分村民都住在月牙的锋刃上,极少部分人居住在月牙的内侧。
村西头就在月牙内侧,和围栏最接近,土地也最贫瘠,除了林微澜和一位负责照顾她的老掉牙的婆婆外,没人愿意住在这里。
闻元怕惊动了魔女,决定先观察一番,他悄悄趴到院子的墙头,往院子里望去。
然后,惊呼和尖叫同时响起。
“你趴在那里干什么!”
“你穿斗篷……难道说……”
闻元立马从墙头跳了下来,面色不善地看着眼前的女孩。
女孩就是林微澜,她属于小家碧玉的类型,下巴很尖,眼睛像两颗巨大的玻璃珠,身子小小的,此时她披着斗篷,死死地等着闻元,已经气得打哆嗦了。
“你个混蛋,是想干什么?”
她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指头差点碰到闻元的鼻尖,闻元往后推了一步。
“我受够了,你们一个个的都想欺负我,都觉得我是傻瓜,都不认为我是小姐,我恨死你们啦!你,你是来看我的丑态的吗?现在,你看到了,说,你是不是要嘲笑我,是不是?”
她从袖子里拿出一块点心,直接往闻元脸上砸。
闻元完全无法理解她的行为,也无法理解她的心理,只能偏头,躲过了糕点冲击。
“谁在乎你怎么样啊,所以,你为什么要穿斗篷?还鬼鬼祟祟地去买点心?”
他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对林微澜说。
“你胡说,谁鬼鬼祟祟的了,本小姐拿着自己的钱去买东西,还要跟你说吗?”
林微澜看着掉在地上的糕点,眼里闪过一丝心疼,但是凭她的自尊心,是绝对不会在闻元面前做出捡糕点的动作的。
“懒得跟你争。”闻元明知林微澜的手不可能是游荡魔女的手,却还是凑过去看了一眼。
“你,你,你这个登徒浪子!你没人要的!”
林微澜气急败坏,脸变得通红,不停跺脚。
“你没在手上施法术吧,对了,我忘了,你……”
闻元说了一半,住嘴了,他不想戳林微澜的痛处。
林微澜原本通红的脸变得煞白,她恶狠狠地盯着闻元,好像他是自己此生最大的仇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