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刚才在小树林陆失就想问了，当时不归看他的眼神太直白，他直觉这又是一个蠢问题，就没敢当着众人的面问出来。

可是这两个死亡时间是判断真假采花大盗的关键，他不搞清楚就会一直思考这个问题。

不归放下茶杯，说：“这不怪法医，他应该是按照正常死亡的尸体变化判断时间的。但你要知道，杀害这位可怜姑娘的凶手是妖，这个妖在实施罪行的时候，先攫取了她的精血，因此她的尸体才会腐败得更快，看着似乎是死亡两个小时，实际上还不到一个小时。”

“原来如此。”陆失学到了，恨不能拿个小本本记下。“那，这个猫妖攫取精血是为了修炼吗？”

不归点点头，“以前有过类似的邪术，有些非人想走捷径，通过吸食人类精血来修炼，修为确实能涨得快些。不过都是很早以前的事了，这些年我没听说过有类似的情况。”

这样的传说陆失也听说过，他恶狠狠地吃着烤鱼，“那要赶快抓住那个猫妖才是，省得他继续害人。”

庄虎叹道：“可是我们追到长街线索就断了，该怎么抓猫妖呢？”

陆失借用法器布下的大阵并没有发现哪处有异常，也没有听到哪家有突然归来的家人，心底不免有几分焦急。

不归都看在眼里，劝他说：“他杀了人后，先要找个场所修炼以便增加修为，所以暂时不会再伤人了。不过留给我们的时间确实不多了，还是要尽快找到他才是。”

“那他到底藏在哪里呢？”庄虎也开始叹气。

不归添了一杯茶，沉思不语。

其余几人见状，也不再交谈，吃完烤鱼后，两个年轻人帮墨叔一起收拾，然后各自挑了本书，表面上是在看书打磨时间，实则各忙各的。

陆失向韩延杰报告案情新进展，以及不归的表现。韩延杰让他多加小心，必要的情况下随时拉人支援。庄虎在和他另一个调查员朋友吹嘘自己新认的师父有多厉害，不过他到底还要脸，又补充说师父还没收他，但他会努力让师父认可他。

墨叔则忧愁地看着不归。

过往这么多年，眠思旅店从来只有他和不归两个人。现在多了两个特别事务所的调查员，墨叔别扭极了。他不喜欢特别事务所的人，又不能把这两个人赶出去，只能安慰自己，不归这么多年都没有朋友，多两个人也挺好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失腾地站起来。

大家一起看他。陆失说：“隔壁张阿婆出事了。”

他随即夺门而出，小跑几步，进了隔壁布店。张阿婆端坐在椅子上，眼鼻处流出黑色的血。

“这怎么回事？”陆失探了探鼻息，已经没气了。

他的阵法与他相通，整条街都在他的感官之下，张阿婆在布店里一直安安静静地裁布，或是戴着老花镜踩古董缝纫机，是突然晕倒的。陆失意识到她出事，立刻就赶过来，却已是来不及。

“不归，还有救吗？”陆失转过头问不归。

不归摇摇头，“她不是现在死的，早在和我们说话之前就断气了。”

“什么？！”庄虎吓了一跳，不可思议地看着不归。

不归奇道：“很惊讶？她生前执念太重，忘记自己已经死亡的事实，才能像个活人一样走动说话。之后在做某件事的时候，突然意识到她已经死了，就会变成现在这样。”

庄虎看向陆失，陆失也没见过这样的事，同样很是震惊。

“那张阿婆到底是怎么死的？”陆失问。

“这就要问她的重孙子了。”不归说。

陆失和庄虎面面相觑，他们的周围忽然起雾了。眨眼之间，布店长街全都消失不见，雾气大得伸手不见五指。

陆失下意识地抬手，摸到一个人。随即听到熟悉的惊叫声，他心中一定，制止道：“别鬼叫了，是我。”

庄虎惊魂未定，连忙说：“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有鬼。”

陆失又往旁边抓了一把，空空如也。“看来是真的遇见鬼了。”

庄虎紧紧抓着陆失的胳膊，问他：“不归大哥呢？墨爷爷呢？刚才我们不是在一起的吗？”

陆失拿着卿且去，注入修为将雾气逼退几米开外，这才看清他和庄虎两个人站在一处空旷的地方，不归和他爷爷都不见踪影。

“应该是进了某种困阵。”陆失说。

他的卿且去闪着微光，似在警示。庄虎害怕地躲在他的身后，期期艾艾地说：“陆哥，我可没见过这阵仗，我该干点什么啊？”

陆失也知道，庄虎自进入特别事务所后，没有单独出过一项任务，更别说见过这种大场面。“别怕，你先求援吧。”

庄虎便拿出求救符念念有词。

陆失则再次握紧卿且去，虚空一斩。

这次雾气被劈散开来，露出一片小竹林。

“这又是哪里啊？”庄虎亦步亦趋跟着陆失，脸上露出几分茫然。

“过去看看。”陆失示意庄虎跟紧。

*

雾气浮现的那个瞬间，不归就意识到危险，朝墨叔一捞。墨叔也顾不上暴露，幻化为一团煤球，缩进不归的口袋里。

这么一息工夫，困阵将他和那两个年轻人分开了。不归不觉得以陆失的能力，能躲开困阵。现在他们不在一起，想必那两人被困在了别处。

如此也好，不归还不想在陆失面前暴露太多。他安抚地拍了拍口袋外侧，随即双指并剑，向虚空中一点，低叱道：“破！”

白雾消退，阵主捂着胸口现身。是个幻化为人形的俊俏青年，他的嘴角渗出丝血，被他用手掌擦去。

“是你。”不归觉得此人眼熟，从记忆力扒拉半天，想起来他的名字，“苗竹。”

“先生还记得我呢，真是不容易啊。”苗竹冷笑，“当年我苦苦哀求，你仍将我拒之门外，不过是因为我不是人罢了。现在我不需要你相帮，你也别想拦我。”

“当年你所求之事，我无能为力，与你的身份无关。现在你所做之事有违侠义之道，我既然管了，就要管到底。”一柄沉霜剑出现在不归手里。

“多事！”苗竹发狠，搓了个火球炸向不归。

不归横剑抵挡，只听苗竹又说：“以你现在的修为，想拦我是白日作梦！念在相识一场的份上，你现在离开，我不杀你。”

不归笑了一下，“试过再说。”

苗竹十指长出黑色的厚甲，抓向不归。不归的沉霜剑注入修为后泛着微微蓝光，一招之后，苗竹伏地吐出大口血。

不归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着，他胸口气血翻涌，强压下去提剑又上。

苗竹龇牙，幻化出猫形，再次扑向不归。

*

陆失和庄虎相互拉着走进小竹林。没走几步，他们先发现一片菜地，然后是篱笆小院和一座竹屋。

“是困阵之中的幻境。估计和猫妖的记忆有关，你小心点别碰到实物。”陆失提醒庄虎。

庄虎在他身后狂点头。

“进去看看。”陆失握紧卿且去，踏进篱笆小院。

接着，他听见一个声音，“小荪，喊爸爸吃饭啦！”

“来了！”一个小男孩蹦蹦跳跳地从竹屋跑出篱笆小院，过了一会儿又从外面跑回来，身后跟着一个男人。

接着一个女人搬出一张竹桌放在院子里，对两人温柔地说：“洗手吃饭吧，今天的鱼特别肥。”

一家人其乐融融。

庄虎看不懂，问陆失：“这个小男孩就是那个猫妖吗？那这夫妻两个也是妖吗？”

陆失摇摇头，和庄虎这个什么都不会的美丽废物不同，他看得出来这三个都是人。

吃到一半，不知道从哪里跑过来一只狸花猫，趴在篱笆缝处喵喵地叫。

“有小猫！”小荪站起来，左顾右盼，发现狸花猫后，他夹了块鱼肉过去喂它。

狸花猫却不肯吃，叫声越发焦急。小荪觉得不对劲儿，绕过篱笆出去看。女人在身后喊了两声小荪，他都没回答。

陆失一拉庄虎，“出去看看。”

两个人飞快地跟上小荪。狸花猫在前面走，时不时回头看他跟上没有。小荪走着还问它：“你要带我去哪里啊？”

狸花猫喵了一声。

庄虎又问陆失：“这是不是就是猫妖？”

陆失也拿不准，只好沉默不语。这只狸花猫看起来很普通，不像是修为高深的猫妖。

走了大约一两百米，在竹林深处，不同世界的三人一猫终于到达目的地。狸花猫叫了几声，隔一会儿，另外一个更微弱的猫叫声在附近回应它。

小荪惊讶道：“怎么还有一只猫？”

待找到另一只白猫后，陆失和庄虎才明白狸花猫为什么要把小荪引过来。

那个更瘦弱的白猫，误踩中陷阱，被兽夹所伤，不得动弹。

“呀，受伤了啊！”小荪小心翼翼地摘除兽夹，“不好意思啊小白，这兽夹是我爸爸放的，不是想抓你。我带你回家，给你治伤。”

日落月升，斗转星移。一家五口三人两猫就这样在小竹屋里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

有一天，男人到城中去卖山货，再没回来。女人和少年小荪等了又等，才打听到城里征兵，男人被抓了壮丁，此去杳无音讯。

小竹屋沉寂了一段时间后，两人两猫渐渐缓过来，少年小荪代替父亲开始承担家中生计。几年后，他娶了一房妻室，这个家丢失的那部分似乎也补回来了，欢笑声重新回到这所幸福小院。

可好景不长，厄运第二次降临到这个脆弱的小家。

小荪在山里谋生计时失足跌落山崖，当场殒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