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亮，陆失站在书店门口，整个人都在发懵。

他清楚记得自己半夜来到书店，当时书店的门头换成了眠思旅店，书店内部整个布局也都改变了，怎么现在又变成了原来的样子。

难道这也是在做梦吗？

陆失的心口突然一阵翻涌，他捂着嘴巴，轻咳一声，手心里喷出血沫。

受伤了？

什么时候的事？

陆失捂着头，有点难以相信。苗竹案刚刚办完，他虽然出了点力，不过主要还是靠不归，他自己从头到尾只有破阵的时候受到轻微的冲击，其他并无大碍。

联想到不归的状况，陆失心头的疑惑越发挥之不去。他昨晚见到不归的时候，不归没这么虚弱。不归昏睡不醒，就好像他又经过一场大战一样。

“醒了？”

还不等陆失细想，他就听见墨爷爷在里面说话。陆失三步并作两步，急忙冲进去。

墨叔正扶着不归坐起来，不归的脸色依然难看至极。

陆失急忙走到他身侧，扶住他的肩膀，询问：“你怎么样？”

不归摇摇头，说：“那个苗竹实在太厉害了，没想到下午那一战，我到现在都没恢复过来。”

墨叔闻言瞪了他一眼，却没说话。

陆失见不归也是如此说，稍微有点释然，却还是试探道：“可我晚上见到你，你不是好好的吗？怎么又严重了？”

不归抬起眼皮和墨叔交换一个神色，墨叔摇摇头。

不归张口便说：“苗竹这种大妖和普通的非人不一样，他的妖力余威自然非同小可。你到书店的时候，我也就清醒了一阵子，后来体力不济，又昏睡过去。这很正常，你不用多想。”

他忽悠完陆失，又盯着他的脸色看了一会儿，突然道：“你都没发现你也被苗竹所伤吗？”

陆失下意识地捂住了胸口。

不归却伸手搭上了他的脉搏，片刻后，说：“一点轻微内伤，没什么大碍，可能要等下次动手的时候才会察觉到不舒服。这两天就别练武了，墨、爷爷你给他找一丸药吃。”

墨叔便起身拿药给陆失吃。

陆失被不归这么一通忽悠，倒是有七八分信了。可一家书店变成眠思旅店的事，他还想不通。

陆失正想开口询问，不归却又说：“昨晚你来的时候跟喝醉了一样，汇报案情还得在酒桌上汇报不成？”

陆失一怔，连忙摇头，“我没喝酒。”顿了下，他又试探地问，“你说我喝醉了？”

不归：“是啊，你就跟喝多了一样，非让我把书店关了，做什么旅店。你还起了个名字，叫睡什么旅店。”

不归十分苦恼，“什么旅店，哎呀，我想不起来了。”

“眠思旅店？”陆失补上这几个字。

“对对对，就是这个名字。”不归笑了，“真是个奇怪的名字。你怎么想出来的？”

陆失将信将疑，“我就说我怎么断片了，中间有一段记忆死活想不起来。”他说完，越发困惑，“可是我没喝酒啊。”

不归突然恍然大悟，“我知道了！大概是苗竹的原因。他修炼的邪术实在诡异，和他一战有什么副作用都很难说。看你现在的样子，应该没事了，那你是不是要回去上班？”

陆失拍了拍头，“这个苗竹果然是我生平仅见的大妖，我就说我这记忆怎么奇怪，像是做梦，又像是没做梦。梦境也是断断续续的，不连贯。就记得建设小区、乱葬岗什么的。”

他说到建设小区，腾地站起来，“建设小区的案子我得抓紧去办了。”

不归点点头。

陆失正打算走，忽然想到自己来书店的目的，又看到不归这么虚弱，顿时过意不去，便缓慢地坐回来。

好不容易把人劝走的不归一头雾水，这又怎么了？

见不归露出一个疑惑的神色，陆失才吞吞吐吐地说：“其实我昨晚来找你，主要是想说苗竹案的结案报告。”

不归：“怎么了？”

陆失不太好意思地挠头：“怪老韩，他非不让把你写进结案报告里，我……”

他想说他不是想贪功，是担心不归在整个系统内部曝光会不会引起麻烦，才同意韩延杰的提议。可是这话说出来就像是在找借口一样，他实在难为情。

“原来你是为这事儿啊，那可真是要多谢你们韩组长了。我本就无意和你们特别事务所多有牵扯。”不归脸上的表情淡淡的。

不过倒是一下子化解了陆失的尴尬。

在陆失心中，特别事务所自然千好万好，多得是想进他们事务所的人。第一次见到主动和他们事务所撇清关系的，他倒有些不服气，立刻说：“我本来还想邀请你加入特别事务所呢，还没开口，你先拒绝了。”

加上梦里邀请那次，这已经是陆失第二次开口了。

不归依然不会改变主意，“好意心领，我和爷爷自在惯了，不喜欢受约束。”

陆失再次冷哼一声，“那就算了！等我重振特别事务所的名声，你想进还进不来呢！”

他傲娇地一甩头，挺胸从书店走出去。

等陆失走出长街，才突然想起来，“我怎么忘了问拉黑我的事了？”

待要回头再去找不归，又觉得太小题大作。不归毕竟刚帮他破了苗竹案，他只是受点小委屈而已。

陆失在长街外拦了辆出租车。

*

一家书店内。

墨叔絮絮叨叨半天，不归始终一言不发。后来，墨叔自己说累了，倒了杯茶水一口气喝完，才问他：“这小子的梦境到底是有多难处理？让你在梦里还差点丢点半条小命。”

不归终于换了个姿势，对墨叔说：“他的梦里有一个叫妙娘子的女鬼，就是放在百年前，也是数一数二的。”

“怎么可能？”墨叔不敢相信，“阳权之死之前，那些修为高深的非人不都……”

他觑见不归的神色，后面半句话没说出口。

不归叹道：“可不是，这些年我们游历四方，确实没有见到实力强劲的非人。我们来礼州不过短短数日，先是苗竹，然后是妙娘子，按实力都能霸居一方。还有未曾露面的炳之，他是千年狐妖，如果当年躲过一劫，不应该这么沉寂。”

“炳之？”墨叔还不知道这件事，不由疑惑。

不归把炳之和妙娘子的恩怨告诉他，墨叔在记忆里扒拉半天，终于想到一件事。

“妙娘子说，百年前炳之因伤人曾被你师父废去修为，后来重修出人形。这件事我有印象，那个时候你还没拜师呢，你师父也是四处游历，爱打抱不平行侠仗义，有一次听说有个狐妖在某地残害少女，修炼什么邪术。那女孩不过双十年华，我们见到她的时候，她却形容枯槁，犹如七八十的老妇。你师父问明缘由，就把那只狐妖除掉了。”

“除掉？”不归有些诧异。

墨叔说：“你不知道阳权之在的时候，世间邪术根本数不清，他非常擅长发明和创造，那个炳之有什么保命技也不足为奇。”

“此话为真？”不归面色却凝重起来。

墨叔见他不信，就差点要赌咒发誓了。“当然是真的！”

不归道：“如果炳之的保命技是从阳权之那里学的，那阳权之岂不是也会？”

墨叔这才听懂了不归的意思，他瞠目结舌半天，才说：“不可能，他都死了一百年了，这么多年都没有踪影，怎么可能还活着？”

不归却道：“我也死了一百年，我不也好好活着？”

墨叔再次愣住，道理确实是这个道理。当年不归和阳权之一战，流传的结局的确是双双陨落。

不归又说：“苗竹和妙娘子都修习了某种以人类精血为养料的邪术，而且都是最近修习。就算不是阳权之，一定也出现类似的魔修，特别事务所那群人怕是应付不了。”

“打住打住！”墨叔立刻捂住了耳朵，“这件事与你有关系吗？你只是一个已经死了上百年的人，一身修为就剩下一两，你还想逞什么能！”

不归没说话。

墨叔知道他没改变主意，又说：“你知道我当年让你活下来费了多大劲儿吗？你要是再死一次，我可真没办法了。你不是还在寻找你师父的魂魄残片吗？你要是死了，这件事可没有人替你做。”

不归笑道：“你不是总劝我人死如灯灭吗？师父想来不会怪罪我。可我要是明知道世间即将不太平，却置之不理，才真的没脸去见我师父。”

“你师父连魂魄都不全，你想见也见不到。”墨叔嘟囔一句，赌气去忙别的事了。

倒是不归又坐在原地苦思冥想半天。

当年的事，他能记清楚的也就只有那么几件了。

一件是师父之死。当时阳权之以魔修之身召集各路非人，企图在世间建立魔域。师父身为地仙，前往谈判却被杀，连魂魄都未能保全。

另一件就是自己为报师仇，单挑阳权之。阳权之吸走那些非人的修为，最后和自己同归于尽。

若不是墨叔，他自己本该是要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