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清灼的呼吸凝住了。

半晌后，才转头问：“你叫我什么？”

苏落醉得眯起眼睛，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笑嘻嘻地摇头否认：“我什么都没说~”

她自顾自笑着，仰靠在座位上，付清灼暗自做了个深呼吸，只当她是说醉话。

但是怎么能不去在意。

付清灼感觉自己的脸好像也热了起来，他一语不发地盯着眼前的杯子，等着身体冷静。

是魅魔吧？可能是魅魔。付清灼胡思乱想着。

苏落喜欢喝酒的一个原因是酒精会让她精神放松下来，然后情绪会变得很高涨，一些平时不会说不会做的事情都可以借着说出来，她喜欢自己微醺的状态，一切都好像轻飘飘的，很快乐。

可她鼓起勇气说了daddy后，付清灼却突然僵硬了起来，面色严肃的可怕。

难道他不喜欢？

一来一去之间，苏落忽然酒醒了不少。

苏落不知道付清灼是不是生气了，毕竟他是一个很正经的人，或许他不喜欢这些轻浮的东西，这些对他来说一时间接受不了。还是她太放松了，一喝酒就喜欢袒露心声，想到这，苏落轻轻戳了戳付清灼，小声问：“你生气了？”

付清灼回头，苏落满眼小心地看着他。

原本兴奋的小脸因为紧张变得拘谨了不少，眼睛亮亮的，小鹿一样不安地眨着。她怎么能用这种单纯的表情，说出那样魅惑的语句？要把他的心脏揪起来。

心一瞬间就软得不像话。

付清灼握住她的手指，放在两手里握着，安抚说：“没有生气。”

苏落小心翼翼地问：“那你是不是不喜欢我那么叫你吗？”

怎么会不喜欢。

付清灼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这个不能随便叫。”

“为什么？”

因为很危险，你根本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付清灼轻轻叹一口气，说：“就是不能随便叫。”

语气出卖意图，眼神也选择了背叛，苏落察言观色，看着看着，唇角渐渐勾起。

“Daddy。”

付清灼身体一僵，脸上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他的反应被苏落敏锐地捕捉到，看起来不是生气的反应。

苏落半眯起眼睛，以一种发现了什么的笑意盯着付清灼，付清灼被苏落的叛逆搞得头疼，只好说：“你喝醉了。”

哈，苏落发现了，付清灼不想正面回答的时候，就会故意转移话题。可是这次她才不要放过他，她就要看他被她惹到龟毛，然后又什么都不能做的样子。

她就是要在危险的边缘疯狂试探，这可真是太好玩了。

苏落再次凑近付清灼，故意轻轻呼气，在付清灼再次绷紧身体的时候，暧昧地说：“付先生，你被我发现弱点了哦~”

语调如钩，牵住最敏感的一角，轻轻拉扯，难忍丝痛。

故意的，就是故意的，这个秘密被她顿悟了，于是他失去了一块最重要的筹码。

这是苏落的恶趣味，偏偏此时此刻，他什么都做不了。

爽到了爽到了爽到了，是谁爽到了？是我啊啊啊啊。

苏落心里大声叫着，看着付清灼吃瘪的样子，她简直太开心了，在和付清灼的你来我往中，她终于扳回一局。

——苏落VS付清灼，苏落，胜！

耶！

苏落开心到想原地转圈，于是她就真的站起来，围着桌子转了一圈。

“哈哈哈哈！”苏落哈哈笑着，付清灼怕她摔倒，伸手出去，苏落转到他身边，一个踉跄，付清灼赶紧抓住她，苏落还是坐到了地上。

“哎呦！”屁股疼。

苏落哪怕是摔了还是笑着，甚至笑得更开心了，付清灼起身准备把她拉起来，苏落手臂像橡皮似的，软软的就是不肯起来。

真像个孩子，付清灼只好蹲下问：“笑什么？”

“我赢了，好开心。”

“什么赢了？”

苏落笑着，也不说是什么。

付清灼拽拽她的手，说：“起来，地上冷。”

“我摔倒了，要亲亲才能起来。”苏落说完，自己又先笑了起来。

付清灼无奈地叹一口气，一手拦住苏落的后背，一手穿过她的腿弯，很轻松地将苏落抱了起来。

“哎哎哎，干嘛！拐卖儿童了！”苏落蹬着小腿挣扎着，却还是忍不住地笑。

付清灼将她放回座位上，苏落勾住他的脖颈，嘴巴微微嘟起，还发出“嗯”、“嗯”的声音。

意思很明显了，付清灼忍俊不禁。

大拇指和食指轻轻捏住小鸭嘴巴，轻轻晃了晃，付清灼说：“你也不看看在哪里，人家在看着呢。”

隔着一桌就是几个正在聊天的游客，因为苏落刚刚的摔倒，几人看了过来，此刻还在留意着他们的动向。

苏落不满，说：“看就看嘛，这里这么黑，他们看不清的。”

付清灼点点苏落的鼻子，说：“回去的。”

“一点都不浪漫！”

说一个法国人不浪漫真是最大的污蔑，但入乡随俗，付清灼忍了。

付清灼回去坐下了，苏落不服，几次要偷袭，都被付清灼按住了。

付清灼的手很大，大到几乎能盖住苏落整张脸，更何况只是捂住她不安的一张小嘴。

“亲吻刺客，嗯？”付清灼笑着问。

“唔！唔！”苏落愤怒地抗议，手抓着他手腕想拉开，却徒劳无功。付清灼微笑着，不准备松手。

手上卸了力气，看来是又一次放弃，付清灼刚准备收回手，却被苏落抓住了，付清灼不明所以地看着苏落把他的手放到嘴边，眼睛看着他，唇却吻在他手上。

温热又潮湿的吻，像羽毛一样挠过手心，付清灼感觉有人把氧气抽掉了。

苏落知道他不自然似的，眼睛坏笑着，伸出濡湿的舌尖，轻轻舔在他掌心。

是魅魔吧，是真的魅魔，掌心全是她湿热的呼吸，仿佛舔的不是他的掌心，是他的心尖。付清灼情不自禁地吞咽着，思考着人生的可能性。

她纯天然的欲望，出自真心的撩拨，把他的心弦弹得乱七八糟，这谁还忍得住？

付清灼刚准备凑过去，苏落却后退着，笑嘻嘻地说：“不许亲啊付先生，你说的。”

付清灼大起大落，只好又坐了回去。

苏落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歪在椅子上笑得乐呵。

想把她揉碎在身体里，紧紧拥抱住，永远永远属于他的东西。

坐到十二点，又是一阵突然的大雨，噼里啪啦的雨把顶棚敲得咚咚响，雨点打在围栏上，上面的盆栽花被打得直点头。

潮湿的空气，雨点打在手臂的凉意，裂纹的木头桌面，苏落靠着付清灼的肩头，看着眼前的一切，努力把它刻进记忆里。

像梦一样，她咬咬自己的食指，疼，不是梦。

太幸福了，好幸福。

苏落想着想着，突然想哭。

苏落不知道别人，她的躁郁症特点是快乐到极点后会突然想哭，难过后会没来由地开心。透支快乐后就会悲伤，透支悲伤后也需要开心来补。

付清灼低头，苏落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了一会儿，发现她又在看他的手，看着看着，她放到嘴边，“吭哧”咬下——

付清灼猝不及防被咬，猛地蹙起眉：“痛。”

苏落松口，摸摸他的齿痕，似乎很喜欢那些浅凹的痕迹。

付清灼紧着眉头，他发现，苏落有喜欢咬东西的习惯。当她无意识的时候，喜欢咬着点什么东西，有时候是笔，有时候是手机上的橡胶绳，有时候甚至是耳机线。

喜欢咬东西有很多可能，其中一个就是口欲期的时候没有得到很好的满足，婴儿时期没有得到很好的照料。

口欲期这个概念是心理学家弗洛伊德首先提出来的，指的是婴儿0-1岁的时期，口欲期的婴儿通过吸吮、咀嚼、吞咽等经口的活动来体验世界，寻找安慰和满足，如果婴儿的口部欲望得到满足，通常会有助于婴儿的情绪及人格正常发展，如果在口唇期限制婴儿的嘴部行为，可能会导致儿童在成年后出现一些口癖，比如喜欢咬指甲，吸烟，贪吃等。

苏落没有咬指甲的习惯，但是有喜欢咬人的习惯。

他记得那一晚，苏落也很喜欢咬他的身体。

察觉到苏落低落的情绪，付清灼问：“怎么了？”

“好奇怪啊……你好奇怪，我也好奇怪。”苏落抬头仔仔细细地看着付清灼的眉眼，一个原本很陌生的人，轻易就解开了她的心防，让她产生强烈的信任的感觉，为什么呢？

苏落向来是一个防备心很重的人，连赵璇儿也是花了三年才走近她心里一点，可是付清灼却轻而易举地，走到了赵璇儿相似的位置。

无法解释的踏实安定感，苏落问：“为什么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会有一种很安心的感觉呢？”

付清灼没想到苏落思考的是这个问题，他想了一会儿，说：“因为我们相处的时候，用的都是真我。”

“真我？”

“最本真的自我，不是虚假的面具，不是习惯性的伪装，而是真实自我，真实是最动人的东西。”

苏落感觉付清灼说的跟自己前段时间思考的东西不谋而合，她是讨厌虚伪的人，付清灼也是吗？

眼看苏落听得都呆住了，一种懵懂的美丽可爱，付清灼忍住吻她的冲动，继续说：“你也可以理解为感觉，感觉对了，所以彼此真诚。其实生活里遇到的大部分人都不值得你真诚，因为真诚会受伤，会被利用，所以面具是一种人际交往的必备工具，你不需要让他们本真的你，只需要完成任务就可以了。不过当你遇到一些特定的人的时候，你可以自由做自己，这个关系就是一个好的关系。”

苏落觉得能让她做自己的人不多，赵璇儿是一个，付清灼也算一个，她在父母面前都是穿着厚厚的盔甲的，因为他们的明枪暗箭防不胜防。

“感觉会出错吗？”苏落问。

“当然会。”想到之前对苏落的误解，付清灼有些内疚，他握住她的指尖，轻吻她的手背，“不过当你修行久了，跟一个人稍微接触一下，就会知道这个人是不是值得交往。”

所以他对她的第一感觉是对的，她眼里的能量非常干净。

苏落抓到了他话里的另一个重点：“修行？你在修行吗？修什么？”

付清灼说：“修身，修心，不过没有具体的偏好，什么都会看一点。”

“那你看过中国的佛教和道教吗？”苏落问。

付清灼说：“看过，不过没有深入研究过，因为看得多了之后我发现，这些宗教和玄学说得其实是一个东西，只是话术不同而已，比如佛家讲戒掉贪嗔痴，道教讲‘祸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圣经里说要爱你的敌人，其实都是在说放下执念，也就是玄学和吸引力法则里说的，不要总是带着旧故事和旧情绪。过去的已经过去了，用过去的方式去处理新的事情，大概率会导致相同的结果，所以要放下，换一个新的心态去面对。你看，他们几家讲的是不是差不多的意思？”

苏落觉得付清灼真的很像一个哲学老师，后来她才知道，法国的哲学发展得非常好，孩子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上哲学课，对生命和灵魂的课题研究得很成熟了。

付清灼说：“要说智慧的话，我认为中国的道教是最有智慧的，天地自然，很多国外修行的人到最后会去中国修行，我有个朋友的家人曾去武当山跟一个老道长修行过两年，回去后整个人都不一样了。用你们的话说，你们的老祖宗有大智慧，中国的道教源远流长，只不过中国的好东西太多了，大家没那么重视。”

苏落听付清灼说这些，恍然间有种他才是中国人的错觉，不聊不知道，付清灼竟然博学至此，他比她还了解中国的传统。

她感觉自己也得多看点书才行。

苏落想到一个最关心的问题：“修身需要戒色吗？”

付清灼笑了，说：“我只是欲望低，并不是没有，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理论只是理论，况且我并不是什么教徒，自然可以正常恋爱。”

“哦~”那她放心了，又狡黠一笑，“付老师懂得好多啊，可以教教我吗？”

又有了新的称呼，付清灼问：“你想让我教什么？”

“很多啊，如果你不嫌我烦的话。”苏落一一数着，“比如工作就业，比如人际交往，比如如何跟你相处。”

“当然可以，不过我给的都只能是我个人的主观建议，最后的选择还是要你自己来决定。”付清灼说。

“你真的没有读过心理学吗？”苏落感觉跟他聊天比跟心理咨询师聊天都舒服，恰到好处的距离，恰到好处的内容，不张扬不炫耀，像冬天泡进温水般舒适。

“读过一个副学士学位。”

果然。

“那你会不会已经把我分析完毕了？感觉你可能比我自己还了解我呢。”苏落说。

付清灼笑了：“分析是潜意识完成的，至于了解，我只能说我了解你的一部分，其他的还需要时间，而百分百了解另一个人是不可能的。”

苏落对这个回答很满意。

至于看付清灼的目光，则又多了一层滤镜。呐，他博学而谦逊的样子，更符合她心目中Daddy的印象了。

“付老师，今晚可以跟你一起睡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