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薄雾还未散去,暮念卿背着药箱离开了医馆。
他一袭青衫,身姿挺拔,步伐坚定而从容。药箱在他的背上随着脚步微微晃动,发出轻微的声响。
暮念卿刚走到城门口,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声的呼唤,“念卿哥,等等我。”
暮念卿回头,见到来人时皱了皱眉,“裴冉,你怎么来了?”
裴冉跑到他身旁,喘着粗气,说话时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我爹说了,不放心你,让我和你一起去。”
“师父说的?”暮念卿皱着眉,眼神中带着困惑。
“嗯……”裴冉不敢看他的眼睛,而是推着他往城门口走去,“哎呀,再晚就赶不及中午时分到怀乡了,快走吧。”
“哎……”暮念卿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裴冉推着来到了城门口。
而此时正站在城郊等着暮念卿的涂沐瑶远远就看见暮念卿身旁还跟着个女孩,心里涌起一股子醋意,“好个阿念,还说自己去呢,我要不来,就被你骗了。”
涂沐瑶摇身一变,把自己变回了兔子,等暮念卿经过的时候,她便趁机跳到了他的背篓里,躲进了他的包袱里,只露出了半颗脑袋。
“念卿哥,喝水。”路上,裴冉殷勤地将水壶递给暮念卿,暮念卿本能的想拒绝,还没等他说话,兔子突然从背篓里跳出来,用小爪子一扒拉,水壶“哐当”一声翻倒,水洒了一地。
裴冉尖叫一声,怒气冲冲地看向眼前的兔子。暮念卿一愣,然后忍不住笑出了声。他抱起地上的兔子,摸了摸它的脑袋,小声道,“淘气。”
接着走了没多远,裴冉又拿了一块干粮递给暮念卿,怀中的兔子“嗖”地一下蹿到裴冉怀中,一口咬住干粮,三两下就吞进了肚子。
裴冉又气又恼,伸手就要去抓怀里的兔子,兔子灵活地跳开,再次躲到暮念卿的怀中,末了还撅起那小小的屁股,“噗”的一声朝着裴冉放了一个屁。
那屁带着一股淡淡的青草味,裴冉被熏得连连后退,脸上满是厌恶和惊讶的表情。
暮念卿看到这一幕,先是一愣,而后再次忍不住笑出了声。兔子则躲在暮念卿的怀中得意地晃了晃脑袋,耳朵一甩一甩的,眼睛还挑衅似的看着裴冉,这二人一兔的气氛顿时变得十分微妙。
接下去的路程中,因为有了之前的教训,裴冉倒是再也不敢在兔子面前表现出和暮念卿太过亲密的举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兔子在暮念卿怀里悠闲自得的闭目养神。
三个时辰后,两人一兔终于到达了怀乡。刚踏入村子,暮念卿就感受到了一种凄凉感,那是生命随时会消逝的悲凉感。
村中的道路原本是由夯实的泥土铺就,如今却鲜有人迹,只留下深深浅浅、杂乱无章的脚印。路边的野草疯狂生长,似乎想要掩盖这衰败的景象,却又因染上了一层病态的枯黄而显得更加萧瑟。
村子里的房屋大多是用土坯和木材搭建而成,此刻却弥漫着一股死寂的气息。许多人家的门窗紧闭,偶尔有几扇破旧的门半掩着,随着阴森的风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村中的空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村民。他们面色蜡黄,身体消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双眼深陷无神,嘴唇干裂起皮,时不时地发出痛苦的咳嗽声或者微弱的呻吟。孩子们原本红润的小脸变得苍白如纸,蜷缩在大人的身旁,眼神中满是恐惧与无助。
老人们则只能无力地躺在角落里,他们枯瘦的手颤抖着,像是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有些村民的额头布满了豆大的汗珠,身体却又冷得瑟瑟发抖,在疟疾的折磨下,意识也变得模糊不清,口中喃喃自语着,或是呼唤着亲人的名字,或是祈求上苍的怜悯。
村子周围的农田里,原本茁壮成长的庄稼此刻也无人照料。杂草丛生,与那些原本生机勃勃的作物争夺着养分。一些农作物已经开始枯萎,耷拉着脑袋,仿佛也被这村子里的疫病所感染,失去了生机。
村头那口曾经清澈见底的古井,如今也变得浑浊不堪。水面上漂浮着一些杂物,周围的地面泥泞而湿滑,似乎是村民们在病痛中挣扎着前来取水时留下的痕迹。井边的水桶随意地丢弃着,有的已经破损,仿佛在诉说着这个村子的绝望。
在村子的上空,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阴霾,那不仅仅是疾病带来的死亡气息,更是笼罩在每一个村民心头的绝望浓雾。
暮念卿一边走一边观察着周围村民的情况。他先来到一位看起来面色还好的老者身旁蹲下身子,轻轻地抬起他的手臂为他把脉。
他修长的手指搭在老者瘦骨嶙峋的手腕上,神情专注,眉头微微皱起,似在感受那微弱而紊乱的脉象。片刻后,他又轻轻翻开老者的眼皮查看,然后将手放在老者的额头感受体温,“果然是疟疾,热毒入体,气血两亏。”
暮念卿站起身来,在屋子一角寻得一块较为干净的地方,开始从药箱中取出各种药材。他将几株干枯的青蒿放在石臼中,用木杵轻轻捣碎,发出沉闷的“笃笃”声。接着,他又加入了几味清热、补气的药材,细致地搅拌均匀。药香开始在屋内弥漫开来,冲淡了些许腐臭的味道。
“裴冉,帮我喂药。”暮念卿将手中已经配置好的一碗药递给裴冉,裴冉点点头接过药。
暮念卿则拿着药来到一位奄奄一息的孩童面前。他轻轻扶起孩童,将药汁凑近孩童干裂的嘴唇。孩童无力地抗拒着,暮念卿柔声说道,“孩子,听话,喝了这药便会好起来的。”
说罢,他小心翼翼地将药汁一点点喂入孩童口中。喂完药后,他又用湿布轻轻擦拭孩童额头的汗珠,眼中满是怜惜。
之后,暮念卿开始在各个病人之间穿梭,并对症下药。有的病人需要为其针灸,有的则需要为其推拿按摩等他们忙完后已是日落西山。
夜幕笼罩着疟疾肆虐的村子,月光清冷地洒在临时搭建的医庐之上。周围一片寂静,只有偶尔传来的病人微弱的咳嗽声打破这夜的静谧。医庐内,几盏油灯闪烁着昏黄的光,将暮念卿疲惫的身影投射在斑驳的墙壁上。
忙碌了一天的裴冉早已在隔壁帐篷里睡下了。暮念卿还在翻看医书,准备重新整理思绪来应对明日的救治。但因为实在是太累了,看着看着便趴在桌上睡着了。
兔子蹦蹦跳跳地进了医庐,眨眼间,小兔子化为了人形,她的目光中透着关切,看向暮念卿的眼神里满是心疼。她轻手轻脚地帮暮念卿盖上衣服,又来到木架旁。
她纤细的手指轻轻拂过一个个药匣,挑选着所需的药材。
她先取了几株干燥的青蒿,那青蒿的叶子在她手中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接着,她又拿了一些散发着清香的柴胡,柴胡的根茎纤细却蕴含着强大的药力。涂沐瑶将这些药材放在一旁的木桌上,桌上早已准备好了石臼、药杵等工具。
涂沐瑶深吸一口气,拿起药杵,开始研磨青蒿。她的动作轻柔却又不失力度,药杵在石臼中缓缓转动,青蒿的叶子逐渐被碾碎,散发出一股浓郁的药草香气。这香气弥漫在医庐中,仿佛给这充满病痛的地方带来了一丝生机。
随着研磨的进行,涂沐瑶额头上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但她的眼神依然专注。研磨完青蒿后,涂沐瑶又将柴胡放入石臼中继续研磨。柴胡的根茎相对坚韧,但在涂沐瑶的手下也渐渐化为粉末。她不时地停下来,用手指捏起一点粉末放在鼻尖嗅闻,以确保药材的研磨程度恰到好处。
研磨好药材后,涂沐瑶又将药粉倒入一个陶制的小碗中。她又从一旁的陶罐里取了一些清水,小心翼翼地倒入碗中。接着,她用一根细长的竹枝搅拌着碗中的药粉和水,竹枝与碗壁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涂沐瑶一边搅拌,一边轻声呢喃着一些古老的咒语,那咒语仿佛带着神秘的力量,融入到药剂之中。
做完所有一切后,涂沐瑶满意地看着碗中的药液,轻轻呼出一口气。她用一块干净的布将石臼和竹枝擦拭干净,又把剩余的药材整齐地放回匣子中。然后,她将一张白布盖在自己调制好的药液之上,转身回到了暮念卿休息的地方。
白光一闪,涂沐瑶再次变回了白兔,依偎在暮念卿的手臂旁沉沉地睡了过去。
清晨,暮念卿缓缓睁开双眼,意识还带着几分晨起的朦胧。他的视线起初还有些模糊,慢慢地聚焦在眼前简陋的木桌上。桌上不知被谁盖了一块白布,他缓缓起身走向木桌,掀开白布后才发现底下竟然放着数十碗盛着药液的小碗,药香混合着一丝清甜的气息在屋内弥漫开来。
暮念卿的目光从药碗上移开,开始在屋内搜寻。这才注意到原来就在自己刚才休息的地方蜷缩着一只白兔,那小小的身子像一团柔软的毛球,耳朵偶尔轻轻抖动一下,似乎在做着什么美梦。阳光透过窗户的缝隙洒在白兔身上,给她的皮毛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光辉。
暮念卿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知道这药定是涂沐瑶昨夜辛苦调配的。他轻手轻脚地走到它身旁,拿起自己的外套给它盖了一小角。
因为有了涂沐瑶的帮助,怀乡镇的疟疾很快就好了,镇子也恢复了以往的热闹。
镇民们自发的组织了欢送会,一直到把他们送出了好远,才依依不舍的和他们告别回了村子。
回去的路上,裴冉一个劲的夸着暮念卿,但只有暮念卿知道,这次的疟疾多亏了涂沐瑶。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自那日后,涂沐瑶便很嗜睡,常常一睡就是一天,这让暮念卿很是担心。
裴冉对暮念卿一直很关心那只兔子感到很奇怪,但她又不敢随便将那只兔子丢弃,只能暗中默默观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