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捡的猫窝被安置在了客厅的窗户边，那是一扇落地窗，整个房子阳光最充足的地方。
阮舟回到家后，径直走过去喂捡捡吃药，喂完药后轻轻揉了揉捡捡毛茸茸的脑袋。
捡捡没有反应，趴着养精蓄锐，任由他的动作。
沈肆静静看了许久，道：“小舟，别玩了，你过敏，不能碰触捡捡太长时间。”
“噢，好。”阮舟听话地站起身，同手同脚地走到餐桌前，端起水杯喝水。
沈肆看出他心不在焉，料想他还没有被表白的慌乱中走出来，或许还带着些拒绝叶云舒这位帮助他良多的师长带来的愧疚。
沈肆温声安慰：“你不喜欢他，拒绝也没关系，这是你的自由，不用放在心上，叶老师也会理解。”
沈肆说的话对他一向很管用，阮舟听完点了点头，神情动作放松了许多，放下水杯去洗澡。
在沈肆看来，叶云舒对阮舟已经是极为理想的伴侣，不仅和阮舟有相同的爱好，而且温和包容，人品方面更是没有瑕疵。
他有些好奇：“你为什么不喜欢叶老师？”
阮舟垂眸咬了咬下唇，半天没说话。
见他为难，沈肆道：“没事，不想说就不说。”
“没有不想说，”阮舟顿了顿：“叶老师又不是只喜欢我。”
“什么？”
“叶老师喜欢的不仅仅是我一个人，”阮舟若有似无地轻叹口气：“叶老师欣赏我的才华，喜欢我温吞安静，可除此之外他却还喜欢你，就像他自己说的，他为我潜藏的生命力而着迷，可是生机勃勃的是你，不是我，他喜欢你的坚韧鲜亮。”
沈肆有些懵：“啊？”
阮舟声音闷闷的：“你没发现吗，叶老师每次面对你时说话都会密很多，即使你跟他并没有什么共同话题。”
经他这么一说，沈肆回忆起来，他面对叶云舒时因为害怕穿帮话总是很少，叶云舒却总是很有兴致地不停挑起话头。
只是他以前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叶老师的喜欢很矛盾，比如他喜欢我对艺术的审美，却又欣赏你在衣服上的审美。”
阮舟道：“我想，如果我们是两个人一起站在他面前，他大概根本分不清自己到底喜欢的是谁。”
“当然，也可能不喜欢我们中的任何一个。”
听完他的话，沈肆有些拿不准他说的到底对不对了，十年的演绎生涯确实让沈肆演绎精湛，但阮舟在他来到的这段时间中飞速成长，且大多是他意想不到的方向，他许多次都拿不准阮舟到底是怎么想，所以在扮演阮舟时自然难免和真正的阮舟有偏差，甚至偶尔不经意间流露出他自己。
“如果没有你的话他对我或许只是一点微弱的好感，我不愿意要这样的感情。”阮舟继续说。
“好，那就不要。”他的小舟值得一份纯粹的感情。
沈肆转而问：“你喜欢什么样的人，以后可以多留意下。”
“你为什么这么着急地想把我介绍给别人？”阮舟秀气的眉眼皱成一团，罕见地生气了。
沈肆沉默下来，他最终是要离开这个世界的，可独留下阮舟，他实在放心不下，所以他寄希望有个人能够照顾阮舟。
阮舟越说越生气，愤愤道：“我有喜欢的人，你不要想着把我推给别人了。”
沈肆神思一凛：“谁？”
是谁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拱了他精心养好的水灵灵的白菜！
阮舟闭紧嘴巴不说话。
沈肆：“？？？”
他愤愤地磨牙，往日小舟可听他的话了，只要他问，小舟一定会说。
现在这个人竟然能让小舟在他面前维护他！
阮舟不肯说，沈肆只好自己想，从来到这个世界时他遇到的第一个人到原世界线中阮舟遇到的每一个人。
想了一圈发现除了阮舟的养父陆升平和叶云舒外，剩下的人要不然和阮舟不熟，要不然就是欺负过阮舟，根本没一个好人。
不管阮舟喜欢哪个，他都不同意。
“阮舟，不管你喜欢谁，趁早别想了，不适合你。”
阮舟毫不犹豫地反驳：“我觉得很合适。”
“……”沈肆有些咬牙切齿：“是谁？”
阮舟再次闭紧嘴巴。
洗完澡后，阮舟去衣柜里拿睡衣，旁边放置着一扇全身镜，穿好睡衣的阮舟站在镜前盯着自己，眉眼渐渐温软。
看见这样眉眼含情的阮舟，沈肆心底更加烦躁，催促他：“是谁，你快说。”
阮舟恍若未闻，朝着镜子走近了一步，半晌又是一步，挨的太近，他的嘴唇很轻地碰了下镜面。
紧接着，沈肆发觉自己掌控了身体。
他退后两步，抱臂冷笑了声：“你跑什么，想听你说个名字这么难？”
阮舟：“……”
“怎么？我还能吃了他吗？”
阮舟死活不说，沈肆只好再次将他遇到过的人翻来覆去想了一遍，依旧没发现任何可疑人员。
脸颊忽然发热，沈肆抬手去摸，手指接触到的一瞬间惊觉脸颊烫的厉害，抬眸看，镜中的阮舟脸颊浮上了一片显眼的红晕。
“发烧了？”
沈肆抬手摸额头，忽而手顿在半空。
眼前浮现方才情急之下他忽略的阮舟做的动作——阮舟凑近镜子，嘴唇轻掠过镜面。
他和阮舟共用一具身体，阮舟亲了镜中的自己相当于在亲他。
“你……”沈肆怔怔地摸了摸唇，有些不敢相信。
这对阮舟来说这太过离经叛道，竟然喜欢上了自己身体中的另一个人格。
良久，他佯装失望问：“你不会还是喜欢那个姓陆的吧？”
“当然不是！”一直躲着的阮舟终于出声，急切地反驳完，一口气道：“我喜欢的是你。”
原本沈肆已经猜到，但是亲耳听阮舟说出口依旧足足愣了很长时间，最后嘴角上扬，笑了出来。
原来小舟喜欢他，他真是傻，刚刚竟然还气急败坏地怀疑别人。
沈肆晕乎乎轻飘飘地倒在柔软的床榻上，像是倒在绵软的云朵上。
捡捡跑了进来，在床下喵喵叫着，沈肆垂下手点了点它的脑袋。
脸上的笑意不减。
久久等不到他的任何回答，阮舟又气又急：“你笑什么？”
捡捡扬起脑袋舔戳它手指，沈肆看着手上因过敏起的红疹收回了手，笑声道：“看不出来，你胆子还挺大的嘛。”
没有得到明确的回答，又听到这样一句可以理解为嘲讽的话，阮舟被激的口不择言，硬声道：“你和我共用一具身体，没有办法离开我，而且只要我不愿意你没有办法掌控身体，不能掌握身体你说话就只有我能听见，你要是敢喜欢别人，我就不跟你说话，让你无聊死。”
沈肆这下是真的愣住了：“哟，很凶嘛。”
真是可爱。
他的神思骤然开朗，既然他放心不下阮舟，想找个人照顾阮舟，那那个人为什么不能是他自己呢？
他一定会将阮舟细心地照顾好。
沈肆收回手，抱着他手臂的捡捡被他带上了床，乖乖地挨着他的胳膊窝成一团。
这一刻，沈肆觉得世界突然安静了下来，他从来觉得如此安心过，如果为了这一刻他要就此死去，他也是开心的。
眼角蓦地滑落一滴泪珠。
沈肆忙抬手若无其事的擦了下，结果泪水越擦越多，不停地流下来，沈肆晃觉不是他在哭。
“小舟？”
沈肆试探地唤了声。
阮舟没理他，把他从身体里挤走，抱起旁边的枕头抽泣着哭出声。眼泪跟断线的珠子一样不停地滚落下来，眼周鼻尖很快变成红彤彤的一片。
沈肆心疼的要命：“你哭什么啊？”
“我……我知道……我不好，你不喜欢我没关系，我刚刚是瞎说的，我不会对你那么凶的，你说每句话我都会回答的……”阮舟哽咽着断断续续道：“你不要讨厌我。”
“我不讨厌你。”
阮舟从枕头里抬起头，泪眼朦胧：“真的吗？”
“嗯，我喜欢你。”
阮舟呆愣愣地睁着眼，眼泪也停了，不敢相信地问：“真的吗？”
要是有身体就好了，沈肆心想，这样他就可以抱着阮舟亲一亲。
再多的肉麻的话沈肆说不出来了，道：“别哭了，先把捡捡抱出去，关好门，不然一觉醒来明早得过敏进医院。”
阮舟点头，扔掉怀中的枕头，抱起捡捡小跑着出卧室，把捡捡放进猫窝里后立马飞速地跑回来，关紧门。
接着像是要做什么坏事一样，用被子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好一会儿才往下拉了一点点被子，只露出双明亮的眼睛。
“你真的喜欢我吗？”
“真的。”沈肆声音坚定而温柔。
阮舟听罢突兀笑了声，又拿被子盖住脸。
“你说的是真的吗？”
沈肆无奈：“真的，关灯睡觉吧，你明天不是要考试？”
阮舟轻快地“嗯”了声，从被子里伸出手臂关掉灯。
沈肆让他睡觉，他就真的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即使他现在兴奋的要命。
好不容易等他呼吸声平稳了，沈肆敲了敲被自己冷落许久的系统：“66，我想留在这个世界。”
66崩溃不已：“你和任务目标共用一具身体已经够麻烦了，居然还要留下来？”
沈肆幽幽道：“你当时可没提前说不能选择任务目标。”
66理亏地泄气：“我已经上报主系统了，最后会怎么样我也不知道。”
·
次日清晨，明亮的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落入室内，枕头旁的闹钟响起来，吵醒了沉睡的人。
阮舟一手摸手机一手揉着眼睛坐起来。
他关掉闹钟，眯着眼打哈欠，打到一半想起什么忽然停了下来。
“醒了，舟舟。”他想听到的那道声音适时响起来。
“怎么这么叫我？”
沈肆平静道：“身份变了，称呼当然要跟着变了。”
阮舟嘴角不受控制地扬起来。
“不可以吗？”
“可以。”
“起床吃点早饭，你今天有考试，别迟到了。”
阮舟点头。
这两周是考试周，考完之后就是暑假。
阮舟上午的考场恰好是他们平时上课的教学楼，考试散场后人流拥挤，阮舟便站在角落里等人先散散再走。
一等等了十来分钟。
他下楼，楼层拐角撞上了熟悉的面孔。
“小舟。”叶云舒抱着卷子从旁边走过来。
阮舟一只攥紧楼梯扶手，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可动了动唇，却没说出一句话。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叶云舒到底是对他很好，这个世界上很少有对他这么好的人，拒绝了他，阮舟总觉得没脸见他，转身逃似的想要跑。
在他身后，叶云舒失落地苦笑了声，而后若无其事地喊住他：“小舟。”
阮舟转头，见他像平时一样温和地轻笑着。
“就算我们的关系不能更进一步，但我们还是师生，还是朋友，不是吗？”
“喜不喜欢我是你的自由，而且……”叶云舒笑着调侃道：“你知道的，我是在西方的浪漫之都长大的，比较容易移情别恋，你不接受我是对的。”
阮舟知道叶云舒这是在开解自己，眼眶微酸：“谢谢你，叶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