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酒后的洛云澜只是安安静静的睡觉,不多言不多语,也没有任何出格的举动。
人都说从酒品看人品。
她母家虽是商贾出身,可却将她教养得很好,与盛京许多高门嫡女相比,也毫不逊色。
这一路,顾从行抱着她都是香香软软的,委实不知这女子说得丑在何处。
但方姨只一听便了然了小姐的意思,叫定北王殿下放心,她已经知道了,会按着小姐说得去做。
顾从行走时,刚出门便遇见了闻声跑来要看母亲的两个孩子。
姐妹两个一个三岁,一个两岁。
姐姐欢儿比妹妹若儿高出半个头。
两个小家伙蹒跚着跑过来,见到顾从行,姐妹两个也止了步。
水汪汪的大眼睛不措眼珠的盯着这个从她们母亲房间里走出来的陌生男人。
那表情分明是在疑惑,这人是谁?为何会从母亲房间出来?
最先说话的是大姐欢儿。
她仰着小脑袋,看着眼前这位身量颀高的男人,奶声奶气道:“你抱娘亲,娘亲生病,不让欢儿看!”
在三岁孩子的认知里,只有生了病的人才会被抱着。
她和妹妹生病的时候,娘亲也是这样抱着她们的,所以欢姐儿认为,娘亲一定是病了,才会被抱着回来,而娘亲不叫她们看,是怕她们担心。
这两个小娃娃,最高得也只到顾从行的膝间,在她们眼中,这个陌生叔叔就像是一座大山一样笼罩下来,高不可攀。
而这座高不可攀的山峰却在欢姐儿说话时,弯下腰来,缓缓蹲下身去,与她们平视。
顾从行道:“你们的母亲没有生病,她只是睡着了,我们不去打扰她好不好?”
欢姐儿听说娘亲睡了,懂事的点点头。
可若姐儿听了却摇着拨浪鼓似的小脑袋,忙说“不好!”
“我不要娘亲睡觉,我要见娘亲,我要见娘亲!”
刚刚两岁的若姐儿还没到懂事的年纪,一想到今天晚上见不到母亲,不能有母亲哄睡,就撇着粉嘟嘟的唇,委屈的哭了起来。
若姐儿见妹妹哭得这么伤心难过,她心里也是想见母亲的,便也忍不住跟着哭了起来。
两个小家伙在定北王面前涨红了脸,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嗓门大的好似要将肝肠都哭出了。
顾从行哪里见过这等场面,他便是在北地被敌军围困,生死一线之时,也不曾像此刻这般无助过。
方姨闻声赶来时,便见这样一幕。
那锦衣玉带的堂堂定北王殿下,一人抱俩,一手一个。
大姐欢儿趴在顾从行的左肩膀上,小姐若儿搂着顾从行的右胳膊。
方才还哭声大得震耳欲聋的两个娃娃,此刻在定北王的安抚下,竟是一声都不哭了。
顾从行也不知道该怎么哄孩子,只是一下下温柔的抚摸着她们的小脑瓜。
方姨见状忙上去,伸手去接两个姐儿,“殿下,将孩子交给我吧。”
这次定北王倒是毫不犹豫的将两个奶孩子交了出去。
两个娃娃眼里噙着泪珠儿,竟还有些不舍。
出东海寿材铺后,顾从行问南辕,“蓉儿平日里也会这般哭闹吗?”
蓉姐儿是顾从行的女儿,自王妃难产离世后,他一直忙碌军中事宜,女儿自也交给了岳母安夫人照顾。
今日洛掌柜的两个女儿在他怀中哭泣,便也让他想起了他的女儿了。
南辕说:“小郡主也时常哭闹,不过安夫人说孩子还小,哭闹都是正常的。”
那晚,本是连夜整顿兵马准备第二日出征的定北王殿下,赶在日出之前,匆匆去了趟安国公府,抱了抱还尚在襁褓中的小女儿。
那小娃娃脾气大得很,在姥姥怀里哭个不停,怎么哄都哄不好,可一到父亲的怀里就笑了。
安国夫人眼泪汪汪,忍不住感叹,若她的女儿还在,这一家三口该是多么的羡煞旁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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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云澜这一醉就是三天三夜。
她醒来时,身旁整整齐齐躺着两个小脑瓜。
她醉得实再是太久了,久到欢姐和若姐偷偷跑到母亲的屋,钻进被子里一起睡。
洛云澜起身时,头依旧晕晕沉沉的,醉酒再加上风寒,整个人仿佛大病了一场。
方姨说:“好再定北王殿下提前吩咐让我给您喂些姜汤,否则您又醉又发烧的,哪能好得这么快。”
洛云澜昏沉这三日不止是醉酒,也是病了。
太后寿宴那天寒地冻的一个半时辰,未将她冻得失去知觉,可也要去了她半条命。
她本就因当年生产而体弱,这一年多虽是将养回来不少,却也要照常人差一些。
方姨心疼的问:“小姐,那日在宫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洛云澜自不会将她造假玉玺这种掉脑袋的事告诉方姨,只说了她被人陷害,被落在了殿外,冻了一个多时辰的事,后幸而被定北王寻到,又喂了她许多酒暖身,这才捡回了一条命。
方姨听了心都跟着翻了不知几个各儿。
“我的天爷,小姐您与宫中之人无冤无仇,他们为何要害您啊?”
洛云澜如何能说,方姨却在这时好像想到了什么。
“那日寿宴结束后,陛下便下旨调定北王领兵南下,太后得知大发雷霆,关了宫门还打死了不少宫女太监,说是有人偷拿了玉玺,小姐,您该不会是被这件事连累了吧?”
洛云澜听了心头一紧。
原来陛下失踪的玉玺在太后手里,而那日陛下要她雕刻玉玺也是为了让定北王出兵。
这母子二人到底在闹什么别扭洛云澜不得而知,但太后正在彻查此事却是真。
方姨说,“如今宫内上下人心惶惶,人人自危,只是这事查了三日,严刑拷打了不知多少内侍,仍就没有结果。”
“小姐,定北王当初带您去宫中雕刻,要您刻得莫非就是……”
方姨经商多年,如何想不通这其中关窍。
洛云澜忙矢口否认说“不是。”
这种杀头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且太后在宫中百般逼问,想来只觉是有人串通皇帝,偷拿了玉玺给陛下用,并未想到伪造这一关节。
只要太后将目标放在宫内,那么她就是安全的。
如此她更没必要和方姨说,以免她担心。
见小姐这样说,方姨便也不再追问,又说了下白氏那边的情况。
“当初小姐写信给白氏,让她不要绝望,安心养胎,您会帮她,前日白氏托人来信,说沈节想要接她入府,问您是否可行。”
“因您刚从宫中回来,尚不清醒,我便代替您问了这事,也回了白氏的信,叫她除非明媒正娶,否则不可答应入门。”
“这事已有两日,想来那信也是送到了白氏的手中,白氏看了信,心中应该自有定夺。”
当初洛云澜得知沈节与白兆儿私通,那白兆儿大着肚子被沈节舍弃,不得不搬去乡下遮丑,洛云澜便知这白家是个拎不清的。
白兆儿出身正经人家,清清白白一个姑娘,本是不必用这种下三滥手段上位。
可白母为了巴结沈家,亲自撺掇女儿与之偷情。
白兆儿可怜,可洛云澜并不会因此为她生出半分何怜悯之情。
她帮她只是觉得那未出世的孩子无辜,不该为大人之间的苟且事平白夭折罢了。
洛云澜思来想去,觉得还该给二房张氏修书一封。
一来可以问问情况,二来白氏是她的表妹,想来她也会护白氏周全。
张蔓湘却回书与她说,白氏根本听不进去她的忠告,她现在已经被沈节接入府,并非明媒正娶,而是就这么无名无份的,悄悄从小门抬了进来。
沈节表面安抚她,让她安心养胎,只待她生产之后便八抬大轿娶她入门。
可实际上,家中筹备的喜事却是沈节要另娶弘城县主的女儿黄氏。
除夕夜那日,沈节被洛云澜伤了要害,再无生育能力,如此一来,那白氏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便是沈节仅存的希望。
而黄氏乃王女之后,身份地位皆在洛云澜之上,沈节这是放弃了她这棵大树,准备另投其靠了。
“弘城县主的女儿……可是谏议院赵大人的前夫人?”
洛云澜想起这黄氏总觉得熟悉。
方姨说:“正是。”
“那黄氏与赵大人成婚五年无所出,妇科圣手说她是不孕体质,一辈子再不能生育,赵大人便与她和离。”
“这样的妇人和离后很难再嫁,除非对方年迈已无生育需求。”
“可沈大爷一心想要嫡子,怎么会肯娶她呢?”
黄氏出身高贵,骄傲的她不会同意沈节娶她做平妻,所以沈节根本没打算娶白氏,甚至不会给她任何名分,那怕是个妾。
但白氏肚子里的孩子又是沈节唯一的希望,无名无份便不是嫡子,只是庶子。
所以……
洛云澜了然。
沈节这是要去母留子……
留下白氏的孩子由黄氏抚养,黄氏不能生育,必会接受。
沈节便一举两得了。
“如此一来,那姑娘您岂不是很快就能和离了?”
沈节想要明媒正娶黄氏,必要先断了和洛云澜的关系才能再行婚约。
张氏信中说沈节已在筹备婚事,想来白氏即将临盆,黄氏的婚礼在即。
既如此,那么沈节一定也急着和洛云澜和离。
方姨长舒了一口气:“无论如何,这也算是一桩值得高兴的事。”
沈节若非急着另娶,那属王八的性子,是不会轻易松口的。
“先别高兴的太早。”
洛云澜并没有方姨那么乐观,她与沈节成婚三载都不曾真正了解他,也是最近才看清他的真面目。
如今沈节不仅落了跛腿的残疾,还成了不举的废人。
这一切结果虽都是他咎由自取,作茧自缚的结果,但沈节未尝会这样认为,必会将一切原责都归结于她。
所以她总觉得沈节不会这么轻易与她和离,即便他另娶在即。
果然,洛云澜的直觉是对的。
当晚沈家人带来了两份书契,一份和离书,一份休书。
要洛云澜二选其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