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独约会
强撑着精神正儿八经坐在饭桌上吃早餐,可眼下的乌青跟嘴边青灰的胡须根都昭示着陈宥的疲惫不堪。
跟众人打过招呼后,陈宥准备上楼洗澡睡觉。
这个时候如果有自己的房子就好了,他一定不瞎讲究,脱了衣服就能倒头大睡,要么直接睡沙发上也可以。
陈宥迅速而敷衍地将自己淋了一遍,庄廷一进门就见他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倒在床上。
他责备道:“你头发没干,我给你吹吹。”
陈宥嘴上含糊不清地吐出几个字:“不用了……我太困了,别管我了,你忙你的吧……”
他眯着眼推了把庄廷,表示拒绝。
“不行,你躺着,我来吹。”
“吹风机好吵,我不喜欢……”陈宥又打了个大哈欠,扭头把脸转去了另一边。
“你这样对身体不好。”庄廷坚持。
可陈宥却没了回应。
庄廷放轻脚步绕到床另一边,对着陈宥的脸蹲了下来。陈宥已经闭上了眼睛,眉心微微揪了起来,好像怀着对什么的不满睡去。
他好久没有像这般安静地端详陈宥了。
不,应该说他从没有这么仔细地看过陈宥。
陈宥的确跟他们认识那会儿不一样了,褪去青涩而多了份英气。他的手臂、脖子跟身体,是三种完全不同的颜色,脸上因为经常戴帽子,不至于被晒得太脱节。
他的身体……陈宥体格本就偏瘦,因为工作性质的原因时常得到锻炼,不至于太干瘪。
他情不自禁伸出手指指背在陈宥脸上摩挲了一下,又用指腹抚平他的眉心,结果陈宥却因为他的触摸而感到不适,将眉心蹙得更紧了。
他将手默默收了回来,连日来的焦躁一扫而光,心里像是被什么给填得满满的。
他忽略陈宥对他的不满,强行为他吹干了头发,然后轻轻把门带上,转身去了书房。一想到陈宥就睡在隔壁,待在家里的时间似乎也没那么难熬了。
就连赵乐儿今天依旧发来企图跟他“闲聊”的微信,他也能坦然回复一句“不好意思,我在忙”中断话题。
陈宥一觉睡到晚上7点,才被叫醒吃晚饭。
他半边头发睡得炸毛,眼皮肿肿的,半眯着眼跌跌撞撞沿着墙,走到洗手间洗漱。
庄廷盯着他发笑,以前总觉得看他哪哪不顺眼,可今天竟然觉得这人还挺有意思的。
陈宥快速用冷水冲了脸,自觉清醒了不少。抬头时已经从镜中看到庄廷在身后椅着门看他,他一边擦脸一边从镜中回望庄廷,两人什么话都没说,就这样四目相对。
他任凭庄廷继续,自顾自地刮了胡子,又用水打湿手将不听话的头发整理好。
“我要换衣服。”陈宥幽幽开口道。
“你换呗。”庄廷无所谓地耸耸肩,没有离开的意思,“又不是没见过。”
陈宥无奈:“那我出去换。”
“好好好,我出去。”庄廷扫过陈宥的眼神里满是笑意。
这让陈宥万般不解。
吃完晚饭,陪老爷子聊了会天,陈宥又开始犯困,于是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10点。
醒来时脑子是清醒了,可胃隐隐作痛。就冲他这生活习惯,胃出问题也是迟早的事。
陈宥的作息时间跟常人不同,庄家上下都谨记这点,芳姨贴心地为他准备了易消化又有营养的早餐,熬得糯烂的小米粥将他的胃熨得服服帖帖。
“元宵节叶饶家要办晚宴,我带你去凑凑热闹吧,”庄廷穿着宽松的居家服闲适地坐在一旁看他吃早餐,“他们打算在海边搞一场烟花晚宴。”
“爷爷也去吗?”庄廷从不带他出席爷爷不参加的活动。
“不去。”庄廷爽快道。
陈宥怔了怔,扫了一眼庄廷,没看出什么异样。
“嗯,好。”
“今天想去哪逛逛吗?”庄廷饶有兴致地问,他内心有种隐秘的兴奋,像是要去体验一些从未经历过的事情,“我随时奉陪。”
“出去?就我俩?”陈宥满脸疑惑。
“嗯,我俩出去不是很正常吗?”庄廷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不,这不正常。
那晚在S市滨江公园的记忆实在过于糟糕。
当时庄廷问他什么来着,问他”你是不是在躲我?“
答案当然是肯定的。
他有些哭笑不得,难道庄廷今天是想继续这个话题才找机会跟他出去?
“你要是有其他事,不用特意陪我,你忙你的。”往年,庄廷绝不会给自己放那么长的假。
庄廷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了下来,声音略不耐烦:“我说了,该处理的事情我处理完了,该延后的事情我也延后了,你还要我说几遍?”
“那,听你安排好了。”陈宥并没有对他的突然变脸感到惊讶,他已经做好长期要面对庄廷阴晴不定的脾气的心理准备,他不想起冲突,“我也不知道什么地方有意思。”
这是真的,他的私生活除了结婚早了点,其余接近空白,说到吃喝玩乐,全世界只有长风路是他烂熟于心的。
“那就听我的了,”庄廷恢复了平和的语气,“我订了家法国餐厅,我们先上楼换衣服,从这边过去也要一个多小时。”
陈宥没意见:“好。”
将近11点他才刚吃完早餐,一个小时后接着吃午餐,对他来说根本就是勉强,何况他作息颠倒,肠胃正处于敏感时候,今天最适合吃些清淡好消化的食物。
可他就是无法拒绝庄廷。
一小时后,在环境无可挑剔的法式餐厅就座,陈宥依然觉得胃里顶饱。
“这家餐厅的街景视野不错,我就没要包间,冬天在玻璃房里也不冷。人不会很多,我们不会被打扰的。”庄廷叫来经理准备点餐。
“嗯,这里就很好。”陈宥边打量四周边附和道。
餐厅位于一座欧式古建筑的顶层,他们刚才坐了辆非常复古的电梯上来,冬天正午的阳光和换气系统让玻璃房内温度适宜,餐桌前撑起了一把秀气的法式遮阳伞,挡住了日光的直晒。
四周法式风情的街景一览无遗,边吃饭还能边看着日照一点点变化。
庄廷在用法语跟餐厅经理说着什么,两人看上去相谈甚欢。
陈宥知道庄廷中学毕业后就去了米国,可他从没听过庄廷说法语,仔细想来他对这个人也不甚了解。
“有什么想吃或不想吃的吗?”庄廷打断了陈宥的思绪。
“都可以,你做主吧。”这两年里,他也进出过不少高端场合,已不再像最初那般拘谨。
“好,那我做主了。”庄廷朝他体贴地笑了笑,又跟经理交待了几句,经理微笑离去。
“我都不知道你会说法语。”
“嗯?我没跟你说过吗?”庄廷抿了一口盛在精致高脚杯里的气泡水,“我在欧洲待过一段时间,法语跟德语我都会一些。”
庄廷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高领毛衣,外搭一件深灰色大衣。入座前脱掉大衣,往餐桌那儿一坐,连带着整个环境都贵气起来。
陈宥歪头努力回忆了一下,庄廷肯定没说过,如果说过的话他绝对不会忘。
见陈宥认真思考的样子,庄廷觉得很有趣:“你什么时候请个年假,我带你去趟欧洲,这两年太忙了,趁这个机会,我们把蜜月旅行补上。”
“最近不忙了吗?”
“也忙,但我以后还是要多抽点时间陪你。”庄廷的瞳孔在光线充足的环境下,是浅浅的栗色,那目光柔和而温暖。
没等陈宥回答,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或者我们不去欧洲,我们在南太平洋还有几座岛,你喜欢游泳吧?岛上有泳池,我们也可以开游艇出海,去游泳、去海钓都随你。”
他从没跟庄廷一起游过泳,甚至没在他面前提起过自己会游泳的事,也许是上次在S市那次意外让庄廷注意到这件事。
庄廷描绘的画面过于美好,他但凡深入细想其中的细节,就会不由自主沉沦。
一沉沦就会心痛。
“……再说吧,今年可能比较困难。”
“怕领导不给你批假?还是担心出国手续麻烦?这些都好解决。”这些在庄廷看来都是一句话的事。
“会给同事添麻烦的,大家的工作量都很饱和,我请假意味着同事就要分担我的工作量。”陈宥实话实说。
“可你总不能一直不休假吧?”庄廷忍住了劝陈宥辞职的话,“劳逸结合,休息放松是努力工作的基础,你一直绷着身体很快会熬坏的。”
“好,我再考虑考虑吧。”庄廷不见得是真心的,他没必要认真设想这种可能,“对了,现在都午饭时间了,怎么也没见几个客人啊?”
陈宥的目光环绕餐厅一周,不太宽敞的大厅零散坐了两三桌客人,一个个举止文雅、气质不凡,没有人高声说话,难免显得冷清。
“玻璃房被我们包了,”庄廷答得满不在意,“何况这家餐厅是每日限额接客,客人自然不多。”
陈宥差点拿不稳手上的高脚杯:“是不是夸张了点?就我俩吃饭,没必要吧。”
“我不喜欢吃饭时跟陌生人挤在一起。”庄廷说得漫不经心。
陈宥暗自咋舌。
可他竟然觉得这样任性傲慢的庄廷还不赖,他不是那么地完美无缺,也是一个有自己小性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