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戒急忙追了上去,赶紧闭上了嘴巴,从前大人就是不大喜欢提起少夫人的,现在恐怕也是,在他眼里,那应当是和陌生人差不多的。
竹戒告诫自己,以后可不能再在大人的面前说这些了。
阮慕和李昉走着,他细细问了治病的事情,而后便不可抑制地提起了崔煊。
“那位大人,阮阮你认识?”
自从上次在船上,阮慕救了李昉的妹妹,日后总是经常想起她来。
本以为不会再遇到,岂知后来阮慕名气起来,李昉便起了好奇的心思,过去一瞧,竟是她!
而后总少不了头疼脑热的,连他妹妹都被迫头疼脑热起来。
一来二去,便渐渐熟稔了起来,连他非要叫人“阮阮”,阮慕颇为无奈,可都是没有办法。
“不知那位崔大人娶妻了没有?”李昉疑问,“他那样的人,怕是王公贵女都不在话下,眼光那定是极高的,肯定已经婚配了。”
阮慕吸了口气,“快走了。”
李昉追上去,“哎,阮阮,你说崔大人娶妻了吗?”
阮慕无奈,“和我有什么关系,那样的人,我应当是没机会再见了,赶紧走吧。”
从前他们的地位就已经相差甚远,现在则就更远了,阮慕不想提及过去的事情,也没有什么提起的必要。
“阮阮你从前不是在京城呆过两年吗?难道就没有听说过崔煊这号人?”李昉实在是太好奇了,实在是,这是他一辈子以来遇到的最优秀最俊逸的男子,难免会心生亲近之意,又非常好奇。
阮慕望过去。
李昉才察觉自己失言,过去的事情她是不爱提的,想来,那时候她过得一定很不好,不知道嫁的是个什么坏人。
阮慕加快速度,李昉只得赶紧跟上,便没有时间再说其他的事情。
下到山脚的时间,已经近深夜。
李昉的马车就在那里,本来她打算等一等,方才忘了询问病人在哪里歇息,以他目前的情况,还不能行动。
结果下来,就看到了那抹颀长的背影。
阮慕有几分诧异,他分明,更晚出发的。
李昉不敢过去。
阮慕便走过去,“崔大人。”
崔煊脑中还残留着,方才两人走下山时,说说笑笑的情景,好像她在他面前,从来没有这样笑过。
他低头看着她,“刘虎的病,后续还需要阮大夫治疗。”
“我自是责无旁贷,本就是询问,他是在哪里修养?”
他虽提供了证据,但其实也是犯了罪的,本该是要入监,只是现下的身体状况...
“就在府衙,因着他身份,是要衙役看守的,这个情况同你说一下。”崔煊说。
阮慕点点头。
“这里地偏,府衙来了几辆车,阮大夫可一同搭乘回去。”
阮慕福身,“多谢崔大人,不必了。”
她最后点了点头,而后走向李昉。
“阮阮你胆子真大,怎么敢和崔大人说那许多的话?”李昉悄声问。
阮慕好笑,突然也发觉,过去的自己面对崔煊的时候,是否也是这样小心翼翼?也显得那样笨拙?
“他又不吃人,你怕什么。”阮慕好笑。
“可你不觉得靠近就会紧张吗?我爹见他都是很恭敬的,面对他,比面对我爹还可怕,我觉得他就好像要吃人似的。”
阮慕好笑,“那你过去同那崔大人说几句话试试,瞧瞧他吃人不吃?”
“我才...”李昉说话的时候,刚好扭头过去看站在远处的男人,然后整个人瞬间愣住。
“崔...崔...大人......”
阮慕心头咯噔一下,而后,努力面色如常地扭头。
男人就站在两人一步之外,方才说的话.....
崔煊伸出手,“方才忘了给你,这是腰牌,拿着说明情况便可以进出府衙。”
阮慕接过。
“多谢崔大人。”
崔煊看她一眼,“是我要多谢阮大夫。”
然后,他才终于转身,上了马车。
李昉吓得脸色都变了。
阮慕也是长出了一口气,瞧见他紧张成那个样子,不由得好笑。
终于,两人也是上了马车,李昉先将阮慕送回去,而后再自己回家。
马车外,和荣问竹戒,“大人,进出府衙,现在需要拿腰牌么?”阮大夫那样的身份,好像提前说清楚,门房认得人了,是可以直接进去的。
竹戒不觉得自家大人会做无用功的事情,“才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大人应当是要更谨慎些了,咱们初来乍到,那方知府都敢把注意打到大人头上来,可见胆子多大。”
和荣心里方才还有一个奇怪的猜测,现在也立刻被说服了。
车内,崔煊眉目淡淡,
他也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何就走了过去,再听到她戏谑又顽皮的声音说瞧瞧他吃不吃人。
所以被发现的时候,才会有几分慌乱地拿出了腰牌。
罢了,让府衙的管理在加强一些,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接下来的几日,崔煊便雷厉风行地解决方知府的事情,受他迫害的人实属不少,从前没人敢站出来,哪怕是刘虎这样的人,拿着证据也被迫害得十分厉害,可现在,新来的崔大人竟然开始清算他的事情,最初人们还在观望。
可是后来见着崔大人竟是拿出了证据,又又各种人证物证上堂,那方知府从喊冤,到后来眼见那崔大人实在油盐不进,最后直接破口大骂,直接在公堂上被打了二十辊,收押进去。
崔大人还叫有冤屈的人都可上告,等了半日,第一个人便站了出来,人好端端地回去了,那方知府头上被狠狠记上了一大笔,所以站出来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倒是把他过去其他任上干的污糟事都一并翻了出来。
就连崔大人自己,也拿出了方知府受贿,下药,用美人等手段的证据,一时之间,那方知府根本无法翻身。
现下已经收押,等案情理清楚后,即便是崔煊,现在也只是代为审问,还要上报定下最后的罪名。
不过,崔煊青天的美名已经开始暗暗传播。
“都说啊,这从京城来的大官,那是真的要干实事的。”
一时之间,整个建邺的风气都好了不少,那些手脚不干净的人都立刻藏起了自己的尾巴。
那方知府下台,过去克扣的劳工工钱和补贴都拿在手里,不需要再交回去大半部分,所有劳工都聚在工事前欢欣鼓舞。
“这个崔大人可真厉害,才来了不久,就把这个为恶许久的人除去了,现在大家都夸他呢。”
阮慕和小丫头走在街上,现在的街道的人,总有一股无言的高兴在里头。
小丫头便忍不住夸。
阮慕懂的其实不多。
只是,一个知府若是敢那样吞钱,钠盐为非作歹,他当着就是最大的那头老虎吗?
她其实有些许隐隐担心。
可是一想到崔煊那样的人,她都能想到的事情,他不可能想不到,也许他已经查到了非常多。;
只是现下建邺的工事着急,所以他需要解决最急迫的问题吧,倒了一个方知府,推进接下来许多的事情,便顺利许多。
“阮姐姐~”她正想着,身后突然想起一个男童声音。
那叫小六子的男孩跑过来,眼睛亮晶晶地仰头看着她,
阮慕顺手给他把脉,然后笑着道,“嗯,身子好得差不多了,可是走路还是要慢些,少这样跑动,脚要慢慢养,还没好全呢。”
当时他摔下来,腿是有轻微骨折的。
“我...我只这一次,实在是太高兴了,工事那边的人说了,日后我们不必大中午最热的时候上工,而且若是家里实在困难,孩子也可以去帮忙,却只是做那些轻松的事情!”小六子非常高兴,然后拉阮慕矮一点,再小声说,“从前拿了工钱,有一大半是要去一个钱庄退回去的,现下...竟是都不用了!”
小孩亮亮的眼睛里渐渐蓄起了泪水,“还多了些补贴,我爹在家都哭了呢。”
“据说,就是从前送我回家的那位大人做的,阮姐姐认得他吗?能见到他吗?”
小六子将身后的东西拿出来,“这是我娘亲手做的桑团子...不知大人会不会嫌弃,可我娘说了,瞧见大人是有些上火的,所以才特意送来,都洗得很干净的,一叶叶洗的,手也洗了许多遍。”他小心翼翼地说。
阮慕无法让小孩子失望,便接了过来。
“恰好我要去府衙一趟,若是能见到大人,便帮你送,若是见不到。”
“阮姐姐,这里是两份,一份是给你的!不过这个是薄荷叶,我娘说,你爱薄荷味。”
阮慕笑着谢过了。
她应当是见不到崔煊的,便也能请人带去给他,应当是不会叫孩子失望的。
然后便去了府衙,他先去瞧了刘虎,人还是没有醒来,只是看起来气色已经好了许多,这脑子的问题,何时醒来倒也是说不准。
刚要出去,切好听到外头的叫了声,“和荣小哥。”
阮慕连忙加快脚步,知道和荣是崔煊身边的人,直接给他,倒是能方便许多。
她刚跨出门口,才要张嘴,人却登时愣住,缓缓将手放下来。
崔煊两步过来,看她表情,“可是出了何事?”
“没...没有。”
他一走过来,看到的便是她快步而来的样子,见没事,才放心下来。
阮慕将东西拿了出来,将孩子的心意,以及如何干净用心的准备都说了清楚。
崔煊便叫和荣收下。
而后余光见她已经举步。
又垂头问,“送的什么?”
和荣以为他要吃,便打开了食盒。
阮慕抬起的脚步停下来,解释道,“这是桑团子,是用桑叶假糯米做的,吃起来....倒是有败火散热的功效,她是瞧着大人嘴唇发干,才特意做的。”
至于吃起来的味道如何,阮慕可没有细说。
看着他已经伸出的手顿住,阮慕便暗暗觉得好笑。
好像他这样的人从来云淡风轻,运筹帷幄,很少遇到难看和吃瘪的时候,而能让崔大人吃憋的...阮慕抬头,故作无辜地看着他,仿佛在说,大人为何不吃?
是啊,崔大人,最不爱味道怪的东西,嘴巴极挑。
她过去能做出那么多他能吃得下的东西,都不知道费了多少的神。
崔煊转头,便对上她眼里根本没有藏好的狡黠笑意。
不知为何,他心中莞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