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这样的我，将所有内心的不堪、所有真情和实意都毫无保留地告诉了你，因为我想听到你诚恳的意见，想得到你真挚的祝福。可现在，只要我一回想起，我曾经是多么慷慨地和你诉说对她的爱，我就觉得自己是个愚蠢的小丑。”

卡莱尔在他咄咄逼人的攻势下逐步后退，等到退无可退时，他才围绕着屋子四处转移。他在用沉默的方式向爱德华示意，无论何时，无论发生什么，他永远是他的家人，也永远不会把拳头对准他。

可爱德华显然认为，迟迟不出手的卡莱尔是在小看他。即使他是他的父亲，即使他被血脉压制着，但论力量，还是拥有天赋能力的他更胜一筹。

“出手！卡莱尔，出手！！”

爱德华再次握紧了拳头，在空中高高扬起臂膀，狠狠地往前一甩。一声沉重的“嘭”响，不偏不倚地击中了卡莱尔的左下腹。

两人碰撞在一起的声音，仿佛地动山摇的崩塌。卡莱尔想反制住他的双手，却被爱德华狠狠地拽住，将他紧箍在他力大无比的身躯之下。

“我并没有要看你笑话，也不觉得承认爱一个人是件多么可笑的事。我知道总会有那么一刻，你会知道所有事情，或者，你从其他人那里读到你想知道的信息。”

爱德华顿了一下，卡莱尔也停下了反抗，看向他的眼神极其认真：“而这会超出你能承受的范围，你会为了我放弃她。”

他用可怕的冷静评判道。

“不！你根本不明白，我气愤的是，唯独是是我最信任和爱戴的父亲欺骗了我……你知道，我并不总是能读到你和她的想法，但不代表我不能。”

“如果你没有任何隐瞒我的意图，我不可能读不到任何你对她的想法。”那双狂野愤怒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卡莱尔在爱德华坚不可摧的掌控下挣扎着起身。

“没有人能够逃过我的读心术，除非他知道如何对付。”

“是，我将对她的想法都压抑在大脑和意识的深处，我暗示自己，不要在你的面前想她，不要在所有人的面前露馅，我的确成功了——”

“我只是想维护所有人的体面和周全，即便是现在，我也不认为我的隐瞒是完全错误的。”

“卡莱尔！！”爱德华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

“好，爱德华，就算我告诉了你，然后呢？然后你打算怎么办？”卡莱尔也愈发地被激怒起来。

但他能分辨出来，爱德华并不是真的把他当作敌人，他只是一时间没办法接受这件事。所以，在面对爱德华痛下死手的猛攻——他几乎被他从二楼甩下去时，他也没有将不满的獠牙瞄准他。

“如果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所有的事，我根本就不会靠近她！！”

爱德华一个挥臂，以某种超乎常人的力量将他击倒在地。男孩的胸膛挺得笔直笔直的，他一动不动地俯视着卡莱尔，试图在他的父亲面前保持着游刃有余的姿态。

“不要拿我当借口，爱德华。”卡莱尔虽然伏倒在地，但他说出口的语气却充满了威信，仿佛慈爱却从偏颇的神祇在有力地审判他：“你既然爱她，就不会因为我而放弃爱她，无论什么时候，你都不会违背自己的心意。否则，那不是爱，是懦弱。”

爱德华愣在了原地，神情怏怏。

卡莱尔趁着他没有反应过来的间隙，曲着腿将他绊倒。两人的处境和地位在一瞬间互换过来，卡莱尔得到了优势。

然而，他并没有想要趁着这个机会对爱德华发出回击。所以，当爱德华试图躲开以为会有的拳头时，卡莱尔却蹲下了身，朝他伸出了手。

他平和地注视着他，仿佛在用他那对悲悯的眼睛，看穿他内心的害怕，看穿他对爱与亲情的渴望。

爱德华颤抖着，在他的父亲面前溃不成军地颤抖着。他似乎能从这个温和隐忍的圣父眼中读到他全然的真切，他似乎终于能够理解到他为什么要选择隐瞒。

或许，莉娜也是如此。她向来和卡莱尔一样，对任何事都那么理智，即使是面对自己的感情，也从来不让一丁点莽撞凌驾于客观事实。

可一边是他心爱的女孩，一边是他敬畏的父亲，他不能，不可能能冷静。于是，没办法施加在莉娜身上的怒火，被迫转移到同样无辜的卡莱尔身上。爱德华知道这是不对的，只是，他无处释放那股不甘与嫉妒，所以，不断冲击的感情让他陷入了久违的沉默。

充斥在他脑海里的，是他过去无数次挑衅卡莱尔，却被卡莱尔一次又一次救赎的回忆。那是一种伴随着良心的沮丧和自卑。

每当这种时候，他很希望能得到解脱，希望自己能够躲起来，不去理会那些被牵连的无辜的人。因为，如果他承认对方没有错，那么卑鄙和阴暗的人就是自己了。

他突然很惶恐，开始从破碎的窗扇的反射中看见了那个狰狞的怪物。不管他在家人面前有多想伸张自己的无辜和正义，他都无法否认，他在利用卡莱尔的善良，他在挥霍卡莱尔对他的仁慈。

他突然想起那天晚上，他在因伊莎贝拉而失控袭击了莉娜时，卡莱尔什么都没说，一句责备的话都没有，他替他和莉娜道歉，他替他收拾好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