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永贤闻言,心中一松。他刚才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的,要是抓到了郭力,危险解除,裘智八成就要回家了,一辈子抓不到郭力,裘智就在宫里住一辈子。
他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可一想到要和裘智表白,心里就不停地打鼓,紧张得手心冒汗,连说话都结巴了。有时候他在想,或许维持现状,一辈子做朋友也不错。
其实,他早就察觉裘智性取向不直,但即使自己性别合适,俩人又是老乡,并不代表裘智一定会接受自己。裘智不是个随便的人,对伴侣的选择有自己的标准。
朱永贤心里默默思索:到底该怎么表现,才能打动裘智的心?
白承奉不知朱永贤在想什么,但看他一脸想入非非的样子,就知他走神了,忍不住轻咳一声。
朱永贤这才回过神来,和颜悦色道:“对方是郡王府里的高手,逃脱也在情理之中,无需自责。”
裘智双眉紧蹙,沉思良久,开口道:“他为什么非盯着我不放?事情已经败露,满京城的捕快都在找他,就算杀我灭口也于事无补。他现在应该赶紧逃命才是。”
公共场合追杀自己,无疑增加被抓的风险。裘智琢磨着,郭力不像是这么蠢的人。
朱永贤分析道:“肯定是想打击报复你,他现在犹如丧家之犬,临死拉你做个垫背的。”
顺郡王身为宗亲,有血脉庇护,最多是被除爵圈禁。郭力作为执行者,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肯定难逃一死。
裘智点点头,算是认可了朱永贤的判断。
崔宁趁着刚才的混乱,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裘智不知其住处,只好暂且作罢,等回头见了王府尹,问明他家地址再去找他。
被郭力这么一搅和,朱永贤也没有心情在天桥闲逛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郭力要是扔个暗器过来,真是防不胜防。
他觉得这个案子似乎和自己犯冲,每次想和裘智约会都会出岔子。归根结底都是顺郡王的错,心里又给他默默地记上一笔小黑账。
二人回宫途中,恰好遇到王府尹。他正准备去延福宫找朱永贤,见到两人,便改在路边汇报。
王府尹禀报道:“王爷,下官调查了王府里的婢女,她们的衣物并未丢失。由此推断,那件血衣必是璩秀秀的。”说完,他满含期待地望着朱永贤,希望案子能就此了结。
裘智看出王府尹的心思,只是此案尚有疑点,恐怕不能如他所愿了。“既然如此,郭力为什么要脱璩秀秀的衣服?”裘智问道。
王府尹一时语塞,半晌后才期期艾艾道:“或许是看璩秀秀有几分姿色,想要轻薄于她。”
朱永贤嗤笑一声,奚落道:“你这话三岁小孩都不信,只脱一件衣服,怎么玷污她?”
他现在心气不顺,王府尹又撞在枪口了,于是毫不客气继续指责:“你的业务能力太差了,下次把所有疑点都弄清楚了再来。”
王府尹心里暗自嘀咕:血衣在你们手里,我想研究也研究不了啊。但他看朱永贤脸色不善,不敢反驳,只能低头称是。
裘智明白朱永贤是因郭力的出现心情不好,这事多少和自己有点关系。见气氛尴尬,他想打个圆场,奈何自己不是能说会道的人,一时竟想不出合适的说辞。
过了许久,他才干巴巴道:“燕王的意思是顺天府事情繁杂,府衙离皇宫较远,路上来回奔波太耽误时间了,最好只跑一趟。”
这番解释显然没有说服力,白承奉等人受过专业训练,能勉强保持面上的淡定,但有些人却忍不住了,远处突然传来一声爽朗的笑声“哈哈”。
裘智侧头一看,竟是王仲先。只见他笑得前仰后合,显然将几人的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
王仲先笑眯眯地走上前,语气阴阳怪气:“王爷真是体贴入微。”
卫朝风俗相对开放,男子娶妻生子后寻找同性知己的不在少数。王仲先看朱永贤总往裘智身边凑,认定对方有不轨之心。今日,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裘智不禁头疼。之前他已经和王仲先解释清楚了,自己对他没有半点意思,如今对方仍乱吃飞醋,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了。
朱永贤看到王仲先也十分不爽,不过对方是裘智的朋友,自己面上必须要维持住风度。他微微一笑,“唰”地一下打开折扇,慢条斯理地扇起风来。
王仲先不理会朱永贤,径直转向裘智,关心道:“你昨晚去哪了?我上午去你家找你,张叔说你一晚上没回来。”
裘智突然有些害羞,虽然他住在延福宫,但并不和朱永贤住一个房间,俩人清清白白。而且除了王仲先,其他人都知道自己昨晚留宿延福宫,可在大庭广众之下提起,莫名有些心虚,就是开不了口。
他含糊其辞道:“我在外边借住了一晚。”见王仲先似乎欲言又止,裘智赶紧转移话题:“对了,顺郡王的事你听说了吗?”
为了避免王仲先继续追问自己昨晚的去向,裘智也不顾不上什么保密原则了,先把这事岔过去再说。
王仲先交友甚广,虽不认识什么王公贵族,不过国子监里皇亲国戚不少,能听到不少小道消息,对顺郡王的事略有耳闻。
他微微颔首道:“听说是当街杀了个奴婢,具体情况就不太清楚了。”
八卦之心,人皆有之。坏事是昨天干的,今天就在坊间传得沸沸扬扬。
自从王仲先出现,他就一直与裘智聊个不停。朱永贤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插话:“这案子是王府尹负责的,他最清楚不过,你想知道什么问他就行了。”
说完,他不由分说拉起裘智的手,边走边对王仲先道:“刚才有人追杀我俩,我们先走了。你早点回家吧。”
裘智察觉到朱永贤对王仲先的敌意,心中无奈轻叹。他和朱永贤这么暧昧下去终究不是办法。既然已经与王仲先说明白了,现在也该跟朱永贤说清楚,二人并不合适。
可不知为何,他心里突然一紧,竟说不出话来,只能呆呆地被朱永贤拽着走。
王仲先不由傻眼,自己什么时候想了解这个案子了?就算想了解,也只想听裘智讲。
王府尹心里更是叫苦不迭,自己什么时候负责这个案子了?明明皇上的原话是皇城司、刑部、顺天府三家联手查案,现在被朱永贤这么一说,搞得自己要背起一整口锅了。
回宫的路上,朱永贤突然开口:“你觉得这个案子还有什么疑点?”
裘智回过神来,略作思考道:“顺郡王看到的鬼魂究竟是谁呢?”
虽然李尧彪和王府尹没有明说,但裘智心里清楚,这绝非顺郡王第一次指使手下杀人。按理说他早该习以为常,不会有太大的心理负担,为何偏偏这次看见鬼了?多半是有人故意装神弄鬼,吓唬他。
朱永贤沉思良久,忽然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我知道为什么秀秀的血衣会留在郭力的房里了!”
他感觉顺郡王就是亏心事做多了,疑心生暗鬼,因此没有费心思考鬼魂的来历,反而思考起为什么郭力把血衣留在房内。
黄承奉不免有些惊讶,他虽不喜欢裘智,但不得不承认对方脑子确实好使。裘智都想不通的事,朱永贤居然能知道答案,太阳真是从西边出来了。
朱永贤神采飞扬地说道:“顺郡王就是个变态!你看他连崔宁的腿都给打断了,平时肯定没少虐待下人,郭力估计饱受折磨。”
顺郡王喜欢折磨下人不假,但只敢欺负从民间买来的奴仆,对太监以及侍卫这些有品级在身的,不会轻易折辱,最多只是骂上几句。郭力身为仪卫司的侍卫,顺郡王从未对他动过手。
白承奉出身殿前司,消息颇为灵通,知道顺郡王的德行,不过还是附和道:“王爷说得对,我也听过传言,顺郡王性情暴虐,经常体罚奴仆。”
朱永贤不明就里,自顾自道:“郭力一定是恨透了顺郡王,知道血衣是定罪的关键,所以故意把血衣留在房中。”
裘智觉得真相并非如朱永贤所想,但不愿打击他的积极性,于是点头道:“你说得有几分道理,不过这些都要等抓到郭力后才能证实。”说完,叹道:“只是我觉得,这案子还没结束。”
白承奉闻言,连连点头,心中暗自吐槽:没错,上次那个案子死了八个,这才哪到哪。
朱永贤见裘智眉头紧锁,拉了拉他的袖子,柔声宽慰道:“别想了,船到桥头自然直。现在没什么线索,硬想也想不出来。”
裘智无奈地叹了口气,心里却想:哪是船到桥头自然直,分明就是再死几个人,线索多了,自然就能推理出来了。
被王仲先这么一打岔,裘智回到延福宫才想起忘了问崔宁的住址,只能等下次见到王府尹时再问清楚。
一回宫,朱永贤便不知跑哪去了。裘智找了本书开始学习。他对科举并无兴趣,但总要考一次举人试试,不然对不起国子监的学费。想起外祖父捐的银子,他的心都在滴血。
朱永贤来到紫宸殿,正准备向朱永鸿行礼,就听对方笑嗔道:“你多来紫宸殿里看看我,比讲这些虚礼强多了。”
朱永贤多少有点见色忘义,这几日一直围着裘智转,把哥哥忘到了脑后。好在他脸皮厚,嘻嘻一笑道:“皇兄每天日理万机,我哪敢轻易来打扰。”
朱永鸿看着弟弟,玩笑道:“你知道我忙,还不帮着我分忧?”
朱永贤的脸顿时就绿了。他在现代从未工作过一天,虽然羡慕裘智是个学霸、精英人士,但仅仅是羡慕而已,自己可不想那么累。
更何况,他皇兄的那几个孩子,年纪不大,已能看出都不是省油的灯。自己这个皇叔就不瞎掺和了,做闲王挺好的。
朱永鸿看弟弟一脸苦相,忍俊不禁道:“逗你的,今天找你来,是有正事和你商量。”
朱永贤长舒一口气,忙问道:“什么事?”
“自然是你的终身大事。”朱永鸿微笑道。
朱永贤瞬间石化,像被雷劈了一般僵在原地,半晌才回过神来,呆呆地问道:“怎么突然就想让我成亲了?”他话音未落,脸上又露出几分抗拒,没好气地喊道:“我不结婚!不结!没的商量!”
朱永鸿了解弟弟的性子,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如今看他反应这般激烈,不禁有些头疼。
满京城都知道今年的选秀是给他挑王妃,偏偏他这个当事人毫无察觉,等自己提起来他才知道。
朱永鸿温声劝道:“你年纪还小,成亲的事确实不急。不过是看到合适的姑娘先定下来,过两年再大婚。”
朱永贤赶忙推辞道:“文勉都二十三了,还没成亲呢!我才多大,急什么?”
他越想越烦躁,自己和裘智八字还没一撇,刚把王仲先赶走了,现在亲哥又来搅局。难道是自己之前过得太顺风顺水了,老天看不下去,非要让自己经历九九八十一难,才能有情人终成眷属。
察觉到弟弟眉宇间的不悦,朱永鸿语气愈发温柔:“你想选个什么样的王妃,侧妃喜欢什么样的,回头我让人按照你的喜好来挑。”
朱永贤听得冷汗直冒,连连摆手拒绝道:“你别乱点鸳鸯谱了!我自己的事我心里有数,你可千万别插手,回头害了人家女生一辈子。”
朱永鸿被弟弟给气笑了:“朕亲赐的燕王妃,还委屈她了?什么叫害了人一辈子。”
朱永贤耐着性子解释道:“我是个王爷又是男子,不喜欢王妃,还能去寻找真爱,但王妃却要独守空闺。我之后遇到喜欢的人,又不能和他一生一世一双人,对俩人都不公平。”
朱永鸿闻言一怔,没想到弟弟竟有如此见解。他微一沉吟,随即说道:“你说得有几分道理,夫妻间确实要情投意合。那你说说喜欢什么类型的,我一定选个你中意的。”
朱永贤翻了个白眼,语气中透着无奈:“喜欢的人哪有固定的标准?得遇见了相处过才知道啊。”就像自己没遇到裘智前,也不知情为何物,如今却是满心满眼都是他。
他正色道:“皇兄,你要真心为我好,就别再操心了。这事我自己能搞定。”
朱永鸿见弟弟对婚事如此抗拒,一时没了办法,只能叹了一口气,语带宠溺地道:“算了,朕说一句,你有一百句等着朕。以后要是娶不到媳妇,可别怪朕没替你操心。”
朱永贤终于松了口气,生怕朱永鸿会突然改主意,赶忙找了个借口溜之大吉:“皇兄,我那还有很多事要忙,先告退了。”话音未落,他就像被踩了尾巴的兔子,嗖地一下跑得不见了人影。
朱永鸿望着弟弟仓促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侧头问身旁的戴权:“燕王是不是有意中人了?”
方才谈及婚事,朱永贤言辞闪烁,死活不让他插手,实在让人生疑。
戴权尴尬地一笑,心中却暗自叫苦:你之前严令不得随意打听燕王的事,我这上哪儿知道去啊?
不过,朱永鸿也没指望戴权能给出答案,摇了摇头,将这桩事暂且搁置,继续批阅奏章。
朱永贤跑回延福宫,裘智见他神色郁郁,于是关切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