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修夏睁开眼睛的时候，整个人处于完全放空的状态，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哪里。

随即，昨天晚上的记忆在他脑海里慢慢拼接完整，当“试一试”三个大字跳出来的时候，他的脸色“唰”的苍白了。

于修夏拍了一记脑门，起身，太阳穴突突直跳。说实话，他觉得这样很跌面，陆辰肯定认为自己对他纠缠不休了。

他不想让自己的喜欢成为任何人的负担。自始至终，他喜欢陆辰，是他的权利，但陆辰不喜欢他，同样也是陆辰的自由。

于修夏一直反复的规劝自己，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执念再深，真得不到了还不如潇洒放手。

只是想是这样想，做起来并不大容易，但也没有难到他要自怨自艾的程度。

于修夏在心里默默发誓，以后绝不胡乱喝酒了。

其实，他昨天没想喝醉，只是恰巧遇到一个很聊得来的小零，贪了杯，至于撩对象什么的，无非就是想知道自己对其他同性恋者是否有感觉。

他试图驱散心里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给自己几分钟的时间调整状态，以保证把所有的精力用在几天后的成考上，

于修夏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做好心理建设，打开卧室里的门，想找陆辰解释，自己昨天喝醉了酒，在胡言乱语，让他不必有负担。

陆辰并没有在家，于修夏早晨还要去看考场，打算之后有空再说。

他前脚刚上电梯，陆辰后脚就从另一个电梯里出来，两个人就此错过。

陆辰拎着刚买的早餐，兀自在客厅坐了一会儿，才站起身去敲于修夏卧室的门。

人昨天喝了那么多酒，胃里肯定难受。

“于修夏，出来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卧室里并没有人回应。

陆辰心里一急，一把推开门，已经人去楼空了。

这在他意料之中，但还是有点会不舒服。

于修夏的考场分在了二中，他踏入学校大门时，产生一种不知今夕何夕的错觉。

两年前，他高考的考场也分在二中。

于修夏心里几乎有了阴影，默默期盼着这次可别在出什么差错。

他看完考场，回了顾逸家，琢磨着忙完这段时间后重新找个房子，总不能老麻烦顾逸。

陆辰去了学校，刚到大门口时就碰到了孙小决。

人伸着胳膊跟他打招呼：“嗨，辰儿，昨天那么忙啊，微信都不回我。”

陆辰走到他身边：“怎么了，找我有事？”

孙小决：“没，这不你昨天突然离场，季学姐看你不在状态，有点担心，开车跟了过去嘛，我怕她别找不着你，发信息问你有没有迎见她。”

陆辰脚步一顿：“她去找我了？”

“嗯。”孙小决疑惑，“你没看到她？不对啊，季学姐告诉我们你回了家。”

陆辰脸色一变，掏出手机，果然看到孙小决给他发的七八条未读微信，皆是问他人在哪，有没有看到季岚之类，而那个时间点，他刚把于修夏扶上车。

“不是，辰，咋了？”

陆辰搪塞：“没事。”

他心里猜测，季岚可能看到什么了。

果不其然，陆辰上公众课时遇到季岚，人看到他时，眼神复杂，欲言又止。

陆辰思索之下，下午时约季岚去了学校附近的一家咖啡馆，单独要了个包间。

季岚是个稳重开明的人，在最初的吃惊和不可思议后，反倒冷静了下来。

两个人落座后，并没有拐弯抹角，直切主题。

陆辰问她：“学姐昨天去找我了？”

“嗯，我一直跟在你后面。”

“那你看见了？”

季岚用汤匙搅拌着马克杯里的咖啡，好一会，回答：“看到了。”

“我看到你把那个男孩子抱出酒吧，也看到你们在车里接吻了。”

陆辰短暂“嗯”了一声，说的事实，他不否认。

“所以”，季岚调皮一笑，“他是你男朋友？”

季岚觉得那男生看着眼熟，今天早晨时才想起，她之前送醉酒的陆辰回家，见过一次于修夏，她那时就觉得两个人之间有点不对劲，现在看来一切早就有迹可寻了。

陆辰表情严肃：“不是。”

“啊……”季岚摇头，表示自己不相信，陆辰抱着男孩子时动作和眼神有多温柔，他自己恐怕都察觉不出来吧。

陆辰思索片刻，把自己跟于修夏的事情有挑选的跟季岚说了一遍，他并不准备隐瞒季岚什么。其实，更像是他心里有个解不开的结，想让第二个人知道，宣泄一下情绪。

季岚沉默了半晌，问陆辰：“你对一个喜欢你的人好，让他怎么能做到忘记你？”

“陆辰，这世界上没有哪一种拒绝不伤害人。”

陆辰抬眸看了她一眼：“可我不想伤害他。”

“那就没办法了。”季岚叹气，“一个真正喜欢你的人，可以对你失望一百次，可只要有一次，你还能对他好，他在情感上就无法做到真正死心，更何况，你们朝夕相处，你对他又不止一次的好。”

“真不想拖着他，就要真去伤害，掩耳盗铃，只会让你们之间拉扯的更辛苦。”

陆辰眼神幽暗，无话可说。

他想和于修夏回到最初的关系，势必要切断他们之间一方戒不掉喜欢另一方狠不下心拒绝的牵扯绳索。

陆辰曾经不只一次的举起刀，又不止一次的在看到于修夏疼了时扔掉刀。

这样下去，他们之间的感情会被内耗干净，到最后，别说朋友，哪怕普普通通的陌生人都做不得了。

漫长的沉默后，陆辰问：“那我要怎么做？”

季岚看了他一眼：“做到让他彻底死心，但你舍得吗？”

陆辰没有回答，只沉着脸，千般万般的情绪涌进心口，堵的他喉咙苦涩，眼眶发酸。

季岚从未见陆辰有这么犹豫和为难的时候，她眼里的陆辰更像是一台精密的仪器，说话做事滴水不漏，目标明确，有自己严格的准则和底线，从不做规划之外的事，浪费多余的感情，继续他以为毫无意义的关系。

现在这样不果决，只能说明一件事，于修夏对他而言，或者比他以为的还重要。

季岚喝光了马克杯里的咖啡，看着陆辰，认真的说：“这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能换一种解法，只有感情没有第三个选项，陆辰，你其实比我还明白。”她说完这句话，从座位上起身，打开咖啡厅的大门，准备离开。

“舍得。”陆辰说了一句。

季岚闻言转过身子，知道他这是在回复自己刚才的问题，板正神色：“真的？”

说实话，她不信。

“真的。”陆辰重复。

季岚轻皱眉头，不想他后悔：“陆辰，你不一定非要这样做，不就谈个恋爱吗。”

“可以谈恋爱，谈过呢？”陆辰问季岚，更在问自己。

“就这样吧”，他看向季岚，“到时候可能要麻烦学姐帮我一个忙了。”

季岚折回头，走近他，突然笑了：“陆辰，你知道吗，现在的你终于有了点人情味。”

“你一直表现的太冷静，可是人都有七情六欲。”

陆辰不知道她要说什么。

季岚轻笑：“嗯，我呢，对你有意思，你应该知道吧。”

“但我只要不说出来，我们之间的界线永远泾渭分明，我会有头脑犯晕越线的时候，你却只会更加清醒。”

“换句话来说，即使我跟你表白了，你仍然保持着最好的风度和理性去婉拒，根本不会考虑太多。”

陆辰可以很温柔绅士的处理好任何人对他的喜欢，及时止损，不去拖拉他人的心意，唯有一个于修夏，他顾忌太多，打心底里就不想跟他真正撇清关系。

更甚，他每一次对准于修夏的刀，都以反噬自己做收尾。

陆辰干巴巴的说：“学姐，是我配不起你的心意。”

季岚好整以暇的看着他：“我看你挺会拒绝人的嘛。”

陆辰面露尴尬。

“我也就顺口说了出来，给自己一个交代，方便以后再觅良人～”

陆辰微笑了笑，结了账，把季岚送回学校。

——

这一年的成考人数比去年翻了好几倍，于修夏赶到二中后，考场外已经人山人海。考生集中在21-35岁之间，大都是各种各样缘由没有接受过大学教育的社会工作者，因工作需求来提升文凭。

这一刻，于修夏深刻的意识到，在追求知识的这一层面上，大家都是平等的。

考试共分为四场，上午九点到十点，下午两点半到四点半，每一科两个小时的答题时间，两天就能考完。

因为面向的群体不一样，考试的内容一律简单化，于修夏基本四十分钟不到就做完了所有题目，只有最后一张文综多用了一点时间。

成考录取分数线很低，达到215分即可，另有20分的省内加分，通过率能达90％。

于修夏觉得他光语文和外语就能达标了。

两天的成考结束后，于修夏深深呼出一口气，总算了却一桩心事，就等十二月份出成绩了。

于修夏准备最近这几天回一趟中离村，看看姥姥。

这几个月以来，无论工作学习再忙，他每天中午和晚上都会给姥姥打一通电话，询问她的身体状况，又怕她有所隐瞒，时不时找阿迪核实。

姥姥身体康复的确实不错，于修夏稍放下心来。

眼下，他考完了试，空闲时间比之前多了一些，想着可以把姥姥接来上海，顺便再带她复查一下身体。

但在这之前，于修夏决定先见一见陆辰，一则解释他醉酒那天的胡话，二收拾东西，搬出公寓。

十月底，上海已入深秋，天气一下子凉了起来。

于修夏在顾逸的帮忙下，找到了一个环境和价钱都还不错的房子，小虽小了点，最起码有了单独的厨房和卫生间。

于修夏支付了半年的房租，收拾干净屋子，当天晚上给陆辰发了信息，说自己要回一趟公寓拿东西，还有一些话要跟他说。

陆辰几乎秒回：［那你晚上八点之前过来吧，我也有话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