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雾随意扯了个谎:“没有生病,只是找了个借口回家罢了。”
话落,他看到了松田阵平桌上一堆散落的零件,有几分熟悉,竟主动开口问道:“这是哪里来的?”
松田阵平挑眉:“哦?你知道这是什么?”
他从一堆电线和金属壳子中薅起勉强还算完整的主体在十雾眼前晃晃,“今天和诸伏一起找到了杀害他父母的凶手,经历了一番恶战,总之这是战利品。”
十雾一愣:“你说你们今天去做什么了?”
松田重复:“帮助诸伏……”
“等等,好了,不用说了。”十雾抬手示意停止,心情并不怎么美妙。
hiro事件发生时间大幅提前了。由于这间宿舍的原因,大家熟悉的比上辈子快很多。
今天的事件在上一辈子被他们六个完美解决,这一世他怕出差错,也早早做了准备,可是谁成想刚好发生在他不在的时候。幸好今天大家没有发生危险。
“小诸伏呢?还没有回来吗?”萩原研二看看手表,有些担心地问道。
“不用担心,”降谷零说:“我们晚上聊了很多,hiro已经解开了心结,现在正在外面散步呢。”
“那就好。”萩原研二松了口气。
十雾想,一点都不好了,hiro家的那庄事件……
都是他害得,明明本可以阻止的,本可以让他们不受伤害,结局却是hiro的父母留下残疾,hiro还是患上了ptsd。
他曾设法将那所小学原定春游的日子推后,可是最后事件还是发生了。
难道,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吗?
十雾内心焦灼起来,压抑着诸多无法吐露的情绪。不要,那种结局,绝对不能再重演……他绝不允许!
“你不知道今天有多危急,”松田阵平还在滔滔不绝地给十雾复述:“我和hagi还在下面拆弹,他们突然下来告诉我们犯人已经按下了□□。”
说着,他再度拿起手中的物品,“大概是多亏了这个小玩意儿,能够屏蔽□□信号,我们才能安全回来。不过炸弹也被我成功拆除了,那些警察大吃了一惊呢。”
他描述的内容很惊险,语气上却没有丝毫后怕,再遇到类似的情况,大概他还是会这么做。
本以为十雾不会在意他说的内容,没想到那人身形一顿,转步,完完全全正面对着他,却不直视:“你还觉得自己做的很好是吗?”
松田阵平没反应过来:“…啊?”
十雾感到内心的害怕无处安放,正担心着的人却在他的底线边缘反复横跳。
他深吸一口气:“见到炸弹就头脑一热直接扎上去?这不是勇敢,是蠢!你受过系统的培训吗?以为自己擅长修理东西,就可以修理炸弹?你穿防爆服了吗?知不知道一不小心就会顷刻间被炸成碎片?你有齐全的拆弹工具吗?那么精密的器械就敢随便上手拆?你将自己的生命至于危险之地,竟然还在这里洋洋得意地吹嘘?”
“你又不是排爆警察,遇到这种事情应该第一时间做什么学校没教给你吗?收起你那令人作呕的英雄情结,报警然后远离炸弹很难吗?!”
“如果没有它,”十雾指向他手里的屏蔽器,瞪着眼眶一字一顿,“你已经死了。”
“如果你死了,你想过……萩原会怎么样吗?”
你想过我会怎么样吗?
十雾拳头攥的死紧,指甲深深扎进了肉里,带来的痛感却激发着他的情绪。
在场的人都被他突然的大声吓到了,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十雾这副模样。
被提到名字的萩原研二试图当和事佬:“好了好了,这不是…”
“哈?你懂什么?”一句话语气百转千回,压抑着深深地愤懑。
松田阵平蓄势待发。
糟糕,萩原研二的手僵在半空,心想小阵平好像生气了。
许多个问句劈头盖脸地砸下来,让松田阵平直接懵了,一阵莫名其妙之后涌上来的是汹汹怒意。
这个人根本不了解当时的情况!
松田气冲冲地反驳:“你又懂什么?当时诸伏他们就在二楼和敌人对峙,怎么来得及疏散人群?拆弹是最优解!我在模型上日夜练习过无数遍,甚至观摩过拆弹现场,早已将该做什么熟练于心了!我才不会轻易出差错,我会为自己和旁人的生命负责!”
他不自觉带上了一些肢体动作,将十雾指向他的手一把拍打下来。
“嘶…”被人触碰到伤口,十雾轻轻抽气。
“那才不是什么英雄情结,作为警校生,我不该在这种时刻挺身而出吗!至于防爆服?那东西也不过能给人留个全尸罢了!”
萩原研二拉架:“等等,小阵平,别说了……”
松田阵平咄咄逼人,一步一进,到最后,几乎要贴在十雾脸上,逼他与自己对视:“再说,就算我真的被炸死了,也不关你的事吧!”
萩原研二嚷道:“小阵平!过分了!”
听到最后一句话,十雾瞳孔骤缩,深深地低下头。
室内再一次陷入死寂,松田阵平粗喘着气,死死盯着十雾。
降谷零搭住十雾的肩膀,被毫不留情地挥开。
啪嗒。空中划过一道银线。
十雾嘴唇翕动着,“随便……”
他顿了顿,“随便你怎么样吧。”
很轻的一句话,与他刚刚的语气截然不同,声线十分颤抖。
留下这句话,他夺门而出。
“喂!十雾!等等!”降谷零呼喊着,只是没有作用,十雾甚至跑了起来。
“松田,你这次真的过分了。”降谷零看着松田阵平的眼睛说道。语毕,他抓起件外套,追着十雾跑了出去。
“喂!……怎么一个两个都跑了啊?”松田卸了力气,哐当坐回椅子,烦躁的抓头发,“明明是那家伙先开始的啊!”
萩原研二扶正他,表情严峻:“小阵平,你听不出来秋草是在担心你吗!”
“哈?他那种语气,从上到下把我诮呵一通,他、他怎么可能——”松田阵平卡顿住。
地上有一滴水,反射白炽灯的光,直刺进他的眼睛。
松田阵平恍惚:“……他怎么会是在担心我?”
虽然是问句,但他说出来是陈述的语气,回想那段咄咄逼人的话,答案在他心中已经明晰。
“我……”松田阵平抱住脑袋,“我刚刚都说了什么……”
十雾没跑多远,躲进了夜晚就会一片漆黑的小树林,失眠时他经常来这里,此刻下意识跑来,大抵是这里能提供些许安全感。
他寻了个石阶坐下,下意识摸兜,却发现是空的,才想起自己没带烟。慢慢的,他环抱住膝盖,将脑袋轻轻靠上去。
看到他这样轻视自己的生命,实在很难不生气,语气不自觉就重了。
加上为了不让自己的关心表露的那么明显,他言辞有些不合适,对于松田来说,平白无故被不熟甚至是讨厌的室友骂了一通,会生气也是正常的吧。
虽然开导自己这样想着,眼泪还是串成线落下。
【“就算我真的被炸死了,也不关你的事吧!”】
松田那句话像一把刀,在他心上的伤处重新喇开血淋淋的口子。
十雾一瞬间再也不想理他了。
他捂住自己的心脏,好像这样就能抚平伤痛。
人总是容易触景生情。
和松田吵架,并不是第一次了,当然是对有记忆的他而言。
【“歹徒挟持了人质,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开枪!保护人质的安全才是第一!作为警察应该寻找歹徒的破绽,先营救人质,再做其他打算。”
“你想的太理想了,如果人质的状况非常不好,歹徒十分不稳定,难以捉摸怎么办?这时候如果有机会,当然要尽快开枪!”
班会第一课上,老师让警校生们就“歹徒手里有人质能不能开枪”这一问题展开辩论。降谷十雾和松田阵平大眼瞪小眼,谁也不服谁。
彼时他们还不算熟悉,但两个人就像是杠上了,你说一句我就要说一句。
“伤到了人质怎么办!”松田阵平站起来。
“人质被歹徒伤了怎么办!”降谷十雾踩上椅子。
是的,降谷十雾才是主张“开枪救人质”的那一个。
看上去横冲直撞类型的松田,竟是坚定保护人质不能开枪的那一派。
降谷零、诸伏景光和萩原研二坐在后面哭笑不得。
“我问你!”松田阵平靠理论说服失败,决定带入实践,猛的指向降谷零:“如果这个金毛混蛋的生命被掌握在歹徒手中,你还敢开枪吗!”
突然被指到的降谷零立刻坐正,眼巴巴地等待亲爱弟弟的回答。
降谷十雾瞪大紫色的双眼,一巴掌拍掉他的手:“这不是一件事,这不能相提并论!zero是不会轻易被绑架的!”
“我还要问问你呢!”降谷十雾反将一军,指向萩原研二:“如果他受了严重的伤,就快要死了,可歹徒是个十分厉害的人,狙击手也找不到机会,近身更是没有可能,站在他们面前的你难道不会寻找机会开枪吗?”
松田阵平拍桌:“你说的这种极特殊的情况要特殊考虑……”
“你又开始说什么特不特殊的了,会就是会!”
“你这是胡搅蛮缠……”
那天的争论到最后也没有出结果,或许等他们走上了职业生涯,某一天自然会得到答案。】
真是的,怎么又想到以前的事了。
十雾用手背狠狠抹过眼睛,泪水却越积越多了。
如果……如果是以前,就好了。
如果没有组织,能和同期们一起无忧无虑地过这段警校生活,就好了。
可惜没有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