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跤真的是摔实了,尾椎骨隐隐作痛,害得谢灵这几天都不敢下楼梯。
幸好有路德维希在,又是送饭又是递水,周到极了,谢灵才得以在楼上休生养息。
然而,面上风平浪静,谢灵的内心却是一片波涛汹涌。
尽管他极力克制自己不去想那晚的画面,偏偏事与愿违,路德维希肩宽腰细的完美身材以及那张撩人心扉的脸已经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脑子里,怎么也抹不去,以至于他现在完全不敢直视路德维希。
当时,哪怕,哪怕路德维希多穿一件衣服也好啊……
由于心虚作祟以及神思恍惚,当路德维希问他要不要一起去欢乐谷时,谢灵想都没想就直接应下了。等路德维希询问他的身份证号时,谢灵疑惑地问:“要我的身份证号做什么?
“订票,欢乐谷是实名制购票。”
这时,谢灵才反应过来,他刚刚已经答应陪路德维希去欢乐谷了,后悔也来不及了。
坐车去欢乐谷路上,谢灵的内心是接近崩溃的。
因为临近万圣节,路德维希特地买了夜场的票。
不过,路德维希倒是心情不错,一路上哼着小曲儿,虽然听不出是什么歌。
算了,就当是“舍命陪君子”吧。
好在入园时是白天,没什么恐怖的氛围,谢灵瞬间放松了许多,开始兴奋起来。
其实,这是谢灵第一次来游乐园。他的家境并不算好,父母是平凡的工人,收入不算高仅够一家三口的日常开支以及谢灵的学费,家里生活如此拮据,他怎么好意思向家里伸手要一张游乐园的门票钱呢?在成为游戏主播后,他虽然有了一定的收入,却整天窝在家里,不愿意踏出房门。
说起来,如果不是路德维希发出邀请,谢灵恐怕这辈子都不会来这么热闹的地方。
头顶上方,云霄飞车一窜而过,一片尖叫声近了又远了。
“去试试吗?”路德维希靠近了问。
来都来了。
*
糗大了。
第一次坐过山车就吐了。
“没事,你看旁边那个女生吐得更狠。”路德维希一面安慰着他,一面拧开瓶盖把水递了过来。
谢灵接过水,猛灌了几口,哑着嗓子说:“我这辈子再也不会坐过山车了。”
“那要不换个不那么刺激的?”
“什么?”
“旋转木马。”
“啊?”
“我开玩笑的。”路德维希笑了笑,“试试海盗船呢?”
谢灵扭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海盗船,晃来晃去的,似乎没那么惊悚。
十分钟后,谢灵开始悔恨自己草率的决定。
海盗船前后晃荡着,每一次下落时,他的心还在空中,人却先下去了,强烈的失重感让谢灵控制不住腿抖,来回几次下来,他已经是头昏脑胀。船停下时,腿都软了,下船时差点摔了一跤。
路德维希搀扶着谢灵,摇头说:“你是不是平时太缺乏锻炼?”
“不……不行了。”谢灵捂住嘴,干呕了几下,“我感觉我又要吐了。”
吐过之后,肚子里空空如也,谢灵便拉着路德维希在附近的小吃店坐下歇息了。
看着谢灵接连吐了两回,路德维希已经不敢再“鼓励”他去尝试其他游乐设施了,安安分分地坐在一旁看他吃着汉堡。
过了一会儿,路德维希犹豫着开口问:“要不还是去坐旋转木马吧?”
谢灵果断地做了个“打住”地手势。
“碰碰车呢?或者激流勇进?”
“让我好好歇会儿吧。”谢灵无奈极了。
路德维希沉默了一下,说:“你难得来一次游乐园,我怕你玩得不够尽兴。”
谢灵愣了一下,笑着摇摇头:“不会啊,来这儿感受感受气氛就够够的了。”
“感受气氛……”路德维希若有所思,恍然大悟道,“听说晚上的吸血鬼城堡很有气氛,等下我们去逛逛吧。”
“啊?”
*
天黑了,夜色浓郁,灯光诡异,NPC粉墨登场,万圣节恐怖的气氛到位了。
谢灵瞧见了园内奇装异服的“魑魅魍魉”,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他清了清嗓子,说:“我觉得我已经充分感受到游乐园的气氛了,我还有视频没剪完,不如我们先回去吧。”
“啊,说起来,你要不拍个vlog吧?”路德维希兴致勃勃地说,“第一次来游乐园,多好的素材。”
素材——简直一语中的。作为一位Up主,做视频缺素材是日常,尤其是对于他这种不常出门的人来说,日常生活素材更是少得可怜,几个月都憋不出一支Vlog……
“那……麻烦你帮我拍一下吧。”谢灵把手机递给路德维希,捂脸道,“我怕等下我会被吓得把手机都扔了。”
幸好慕名而来的游客挺多的,人多壮胆,又有路德维希这一米九的壮士在身后,谢灵便没有那么紧张了。
跟着队伍进入城堡内,光线更加昏暗,红绿相间的灯光打在墙上,更显诡异。阴森的音乐声飘入耳中,偶尔夹杂着几声惊悚的尖叫声,气氛所致,前后的人都压低了声音,谢灵更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前方是一条狭窄的小道,两面的墙上都是断手断臂,谢灵心一悬,放慢了步子。
“都是假的,别怕。”路德维希小声说。
仿佛是为了反驳路德维希一般,一只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突然窜了过来,抓住了谢灵的胳膊!
“哎哟卧槽!”谢灵吓得一抖,连退了几步。
路德维希连忙扶住谢灵,面带歉意地笑道:“不好意思,我不该乌鸦嘴。”
“没事……是我胆子太小。”谢灵深深地呼了口气,继续往前走。
由于谢灵刚刚在断臂小道上停顿了一小会儿,前面的人走远了,这下谢灵就成了打头阵的人。
好黑啊……越往前走,越是黑暗,只有头顶上方暗暗的红光以及“安全出口”的一点绿光。
旁侧突如其来地喷气声又吓了谢灵一跳,阴森的音乐突然切换成了尖锐的笑声,令人头皮发麻。一帘破布垂了下来,挡住了视线,谢灵再次顿住,心中一紧。根据多年玩恐怖游戏的经验,谢灵断定破布后面一定有吓人的东西等着他……
他正想转身向路德维希求助,忽然感觉手上一暖,有人握住了他的手!他先是吓得一颤,接着突然如梦惊醒,这这这……这是路德维希的手。
他的拇指在谢灵的手背上轻轻摩挲了几下,他温柔的声音传入耳中:“走吧。”
砰砰砰,一颗心激动地打着鼓。
谢灵感觉晕乎乎的,稀里糊涂地就拉着路德维希往前走,周围的尖叫声、怪笑声以及窸窸窣窣的讲话声似乎都消失了,只剩下他乱成一团的心跳声,声声入耳。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谢灵终于走完了这一条漆黑的路。
四周的喧闹声以及远处的歌声一股脑儿涌进了他的耳中,回过神来时,他已置身于明晃晃的灯光下。手上的温暖的触感不是错觉,他呆呆地愣在原地,就这一瞬间,他不想松手,也不敢回头。
路德维希也沉默了,静静地握着谢灵的手。
“哇哦,他们是一对吗?”
“这个身高差,好配哦!”
沉默持续了没多久,被一旁经过的几位少女打破了。
谢灵慌忙地放开手,却被路德维希牢牢地锁住了,挣脱不得。
他回过头,瞧见正路德维希饶有兴趣地盯着他,笑盈盈的,眼眸温柔似水。谢灵不敢再多看一眼,羞赧地垂下头,一边挣扎着想要甩开他的手,一边有些无措地问:“路德维希,你这是……你为什么——”
“谢灵,你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吗?”路德维希打断了他的问话。
谢灵怔住,一时哑然,不知所措。
*
就在这时,边上响起了陌生而熟悉的声音:“谢灵?”
谢灵闻声抬头,定睛一看,不觉讶然,是他的初中同学,当年的同桌许巍。
“果然是你啊!”许巍拉着身边的女伴走了过来,顺便瞟了一眼路德维希。
谢灵尴尬极了,想甩开路德维希的手却无能为力。
“啊……好久不见。”他象征性地冲许巍招了下手,旋即挤出一个不自然的笑容,“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他拽了下路德维希,对方很识趣地跟上了他的步子。
路德维希边走边问:“那人是谁?”
“初中同学。”想起往事,谢灵更是烦躁,突然顿住脚步,看向路德维希,没好气地说,“你就不能放开吗?”
路德维希愣了一下,松开了手,轻声问:“抱歉,我惹你生气了吗?”
为什么要做出这种委屈的表情……
谢灵无奈地叹了口气,说:“没有,不关你的事,我只是……”
“怎么了?”
“累了,我想回家。”
*
一路无言,回到了家中。
当谢灵径直走向楼梯时,路德维希终于忍不住叫住了他。
“你是不是不开心?”他拉住谢灵的衣角,“因为我牵了你的手?我是不是冒犯到你了?”
“不是!”谢灵脱口而出,平复了一下心情,他转过身,很认真地问路德维希,“你为什么要……牵我的手?”
“因为我喜欢你。”
斩钉截铁的回答。
谢灵呼吸一滞,瞬间涨红了脸,他躲开路德维希灼灼地目光,明知故问:“是……哪种喜欢?”
突然间,路德维希的修长白皙的手伸了过来,环过谢灵的脖颈,稍稍用力一勾便把他带了过来,谢灵还未来得及作出反应,路德维希已不由分说地吻了上来,舌尖启开他的唇瓣,肆无忌惮地探索着。谢灵瞪大眼睛,完全呆住,可唇舌却谄媚似的回应着对方。
一时间,烈焰焚身,谢灵感觉他整个人都在发烫。
蹂躏够了,路德维希安慰似的轻舔谢灵发烫的唇瓣,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对他说:“这种喜欢,你明白了吗?”
绿色眼眸迷离而令人沉醉,谢灵喘着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顺着谢灵下颚的轮廓,路德维希温柔地亲吻下去。谢灵不自觉地咽了咽唾液,对方湿滑的舌舔过少则微微蠕动的喉结。温热的呼吸缠绕在项间,有些发痒,舔舐变为轻咬,轻咬此刻分外敏感的颈部,谢灵忍不住漏出几声轻哼。
柔软的指腹往下拂过腰腹,是难以忍耐的挑逗,谢灵忍不住微微一颤,再也站不稳了。
路德维希倏地抓住谢灵的大腿,猛地一提,将他抱了起来,径直往卧室走。
……
醒过来时,干净的身子,干净的衣服,干净的床铺,没有枕边人。
路德维希当真“贴心”,帮谢灵洗了澡,换了衣服,甚至把他抱回了他自己的床上。
谢灵撑着床,艰难地坐起身来。
啊……腰好痛,腿也痛,哪哪儿都不大舒服,这些无法忽视的疼痛提醒着他昨晚的一切都不是梦。
想起昨晚,谢灵不觉面红耳赤,把脸埋进了被窝里。
尤其是路德维希性感低沉的声音,魔音一般,令人迷乱,不能自己。
“叫出来,别忍着。”
不能再想了,冷静,冷静,谢灵长吁一口气,翻身下床,却因为腿一软,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板上。谢灵暗自埋冤起路德维希,他昨晚就不能收敛一点吗?
不过,他人呢?
正疑惑时,谢灵听见了楼下开门的声音,看来路德维希是出了趟门才回来。
接着便是上楼的声音,越来越近,谢灵突然有些紧张,不知所措,扶着床沿爬了起来。
这时,房门打开了,路德维希进来了。
“额……早……”
话一出口,谢灵尴尬极了,艳阳当空,显然已经不早了。
“我去买了点药。”路德维希清咳了几声,接着说,“昨晚我没控制住,有些过火了。”
谢灵扯了扯嘴角,嘴上说着“没事”,心里想的却是“你也知道你有些过火啊”……
“我帮你上药!”
“不了不了,我自己来!”
“还是我来吧!”
“真的不用……”
*
谢灵还是想不通,他和路德维希才认识不到一个月,怎么突然就发展成现在这样。
因为他色迷心窍吗?
谢灵向上瞟了一眼,只瞧见路德维希金色的发稍——路德维希从背后环抱着他,下巴搁在他的脑袋上,牢牢地把他禁锢在怀中。谢灵无可奈何,他完全无法拒绝这样的亲密行为,甚至还挺喜欢的……
“你还没回答我呢,昨天为什么不开心?”
昨天么……又想起了许巍的脸。
他皱了下眉,若无其事道:“没什么。”
“如果不是因为我……”路德维希歪着脑袋,盯着谢灵的侧脸,“是因为你那个初中同学么?”
谢灵没有回答,而是忽然问路德维希:“你为什么喜欢我?”
“因为你人很好。”路德维希凑上来飞快地亲了一下谢灵的脸颊。
虽然更激烈的亲密事件也经历过了,但这个猝不及防的吻还是让谢灵莫名地心动,红了耳根又红了脸。
也就在这一瞬间,路德维希猛地翻过身把谢灵压在了身下,谢灵整个人几乎陷进了沙发里,接着淡雅却醉人的香水味儿扑面而来,路德维希贴在他耳边笑盈盈地对他说:“还很可爱。”
脸上泛起一片潮红,谢灵小声说:“现在是白天……”
“我知道。”路德维希轻轻咬了一下谢灵的耳垂,低沉而温柔的声音萦绕在耳畔,“所以,你现在愿意告诉我了吗,昨天为什么不开心?”
*
我,好像有些不大一样。
我是在上初中的时候意识到这一点的。
当时,班上的同学们正在讨论自己喜欢的女孩子,问到我时,我却愣住了,我突然发现我好像没有喜欢的女孩子。这并不算什么奇怪的或是值得惊讶的事情,也许我只是没遇到那个让我怦然心动的人。
一语成谶。
有一天,我真的遇到了那个让我怦然心动的人,但他是一个男生,我的转校生同桌许巍。
那时班上流行听周杰伦的歌,我忽然觉得他的词写的真好——“爱情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而他正如一场突如其来的龙卷风,猛烈而不可抵挡,搅乱了我平静的生活。
我的确在初见时就对他有好感,他有健康的小麦色皮肤,阳光而充满自信,笑起来会露出一颗小虎牙,只要是他出现的地方就是一片欢声笑语。他就像翻版的我,只不过我的比他长得白,那个时候班上的同学戏称我们为“黑白双豆”——因为我俩颇有搞笑的天赋,像极了电视里的憨豆先生。
在初二的元旦晚会上,我甚至和他一起搭档讲相声,连一向不苟言笑的校长都被我们逗笑了。
你应该想象不到吧,曾经的我也是在球场上挥洒汗水的一员猛将,我与许巍是校队的主力,一起参加过区里的篮球联赛,还赢得了冠军,校长高兴得在晨会上点名表扬了我们。
我们朝夕相伴,形影不离,曾经是最好的哥们儿。
对,曾经,一切都终于于那年夏天。
他是个温柔且细心的男生,午间我趴在课桌上打盹时,他会踮着脚用力收腹从我的椅子与后桌的夹缝中艰难地挤出去,为了不惊扰我午睡,这是我偶然发现的。他会毫不客气地抢走别人递给我的芒果牛奶,笑嘻嘻地告诉别人“谢灵对芒果过敏”。
在我因发了水痘而请假在家时,是他每天骑着单车来给我送作业,即便他恶狠狠对我说“你别想逃作业”,却会默不作声地帮我做好课堂笔记……
夏天来了,教室的窗填满了郁郁葱葱的香樟树,蝉鸣阵阵扰人清梦,我从午睡中醒过来,一睁眼却忽然发现他一手支着脑袋,一手挥着课本在为我扇风。
“怎么样,谢总,我的服务周到吧?”
我当然知道这些都是他对兄弟的好意,然而我对他的“兄弟情”却在不知不觉中变了味。
我再也不能若无其事地接过他喝过的矿泉水,因为我的脑子里想的全是“间接接吻”。他的每一次靠近都让我无端地紧张,以至于在球场上不经意的肢体触碰竟让我慌了神,把脚给崴了。于是,之后的体育课便与我无缘了。
而他认为没有我的球场太过无聊,也找了个借口留在了教室里。
我和他待在空荡荡的教室里,他犯了困便趴在桌上睡觉,而我假装看窗外绿意盎然的香樟树,余光却落在了他身上。夏日的阳光明媚得刺眼,肆意地打在他的脸上,我起身小心翼翼地拉上了窗帘。
暖风拂过树梢,惊起一片沙沙声,将一片树叶送入了教室里,正好落在了他的头上。
我拿起那片落叶,忽然发现他的眼角有一颗的泪痣,从前似乎没有。
我疑心是看走了眼,便俯下身仔细一瞧,原来只是黑色的杂质,像是铅笔掉下的漆。
就在这时,教室门外传来一声惊叫。
“卧槽!”
由于天气炎热,体育老师害怕学生中暑,于是让同学们回到了教室。
刚刚走进教室的同学第一眼便看到了这一幕——我俯下身去亲吻许巍。
从哪个角度看,是这样的。
那时我并没有在意,我根本不知道他们眼中看到的是怎样的景象。
然而,流言蜚语就这样传开了。
——初二一班的谢灵是个基佬。
——我去,好恶心……
当我的同班同学在我背后骂了句“死基佬”时,我再也忍受不了,我转过身揪住他的衣领,气愤地跟他说:“我不是基佬。”
“你不是?那你干嘛亲许巍,我们都看见了!”
我一头雾水:“我什么时候亲他了?”
“前天!体育课上!你敢说你没有?”
我顿时无语:“我没有亲他,我只是在看他脸上那颗泪痣!”
而这时,许巍出现了,他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我没有泪痣……”
就是这一句话把我推下了悬崖。
我想要解释些什么,动了动嘴,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然而,事情的发展超出了我的想象,各种不堪入耳的传言接踵而至,然后我被孤立了。
一个人,如何对抗全校的舆论。在无数的嘲讽、咒骂、鄙夷中,我被迫转校了。
直到我转校的那一天,我曾经的“兄弟”都没有出面为我辩解一句。
无数次,我在走廊碰见他时,我都想冲上去给他一拳或者扇他一耳光,我想问问他:你为什么不说呢?你为什么不说呢?你为什么不说呢?我根本没有亲你!
可我并没有去诘问他,因为我喜欢他,只有这个“传言”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