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川颈项处一阵骇人的寒意,一把匕首阴森森地横在大动脉边,稍微滑动就能割断喉管,要了他的命。
“不许动,把手举起来。”阴恻的男声在静谧的巷道里突兀地出现。
越川将土制军刀扔在脚边,双手举过头顶,尽量不激怒执刃之人。
这群毛头小子还挺懂谋略那一套的,知道兵分多路效率更高,也会使兵不厌诈,应该是进多了局子锻炼出来的本领。
“你很有钱对吧?”男声再次响起,贪婪、自私以及对金钱的渴望让他在无限接近梦寐以求的东西时激动得发抖。
和越川料想的不错,唯一能引发老城街道轰动的鱼饵只有一个,那就是钱,而且必须得是很多很多的钱。
一般的钱不是说他们看不上,只是目标过于分散,打击成本太高。
而那种第一眼就能看透背景的傻缺暴发户,凭借着羊水这条分水岭将人划分为三六九等,活在金字塔尖不知人间疾苦,更能激发他们的团结仇富心理,让他们在明知犯法的前提下,仍赴汤蹈火,干完这票就收手。
越川从里衣抖出皮夹子:“这些够了吗?”
男孩捡起皮夹,认真翻数着红色钱币的数量,另一只手握刀的力度自然而然地松了下来。
越川趁此机会往前小挪半步,提腿后扫,钱币在半空中纷扬飘动,像飞舞的红鸟降落在被制服的男孩身上。
“臭小子,人不能有弱点。”越川将男孩两手反擒压住,隔了几条街的入口红蓝警灯闪烁,刺耳警笛循环播放,支援警员鱼贯而入,将老城街区里三层外三层包绕得水泄不通。
男孩的双目在漆黑的夜晚亮晶晶的,看面孔不超过十七岁,皮肤黝黑,胳膊腿瘦小,像营养不良没发育好似的。
“无所谓,反正我被抓进去不止一次,烂命一条,爱咋咋的。”
男孩是生活在贫民窟里的典型少年形象,未接受教化,错把劫持偷盗当作摆脱苦难困境的唯一手段,意气奋发的年纪却为生计奔波,衣衫褴褛,身上连一块好布都没有。
越川将男孩暂时交给对接的派出所警队,自己从小路折返回网吧。
网吧出了事,已经被警方监防布控,清场后的砖头房里空无一人,越川拉开蓝色塑胶座椅,弯下腰探看,果然不出他所料,狭小的空隙里早已人去无踪。
实习片警听队友介绍后知道越川职位的分量,迎上来嘘寒问暖:“越组长,网吧老板那群人都被我们抓走了,您在找什么呀?”
越川按照对俞简的初印象进行描述:“刚才你有没有见过一个长得很白很瘦,眼睛很黑的高个子?”
片警没想到越川会问这个问题,一时间接不上来:“呃……好像没什么印象,要不我帮您一起找找?”
越川默认,那片警也是不信邪,将网吧翻了个底朝天都没能看到一点人影,最后只能灰头土脸地向越川汇报自己已经尽力。
也许这号人物早在场面混乱不堪时拔腿跑了出去,月黑风高的老城街区牵一发而动全身,什么都有可能。
“没关系,只是个无足轻重又学不乖的小人物。”
看越川没太在意的样子,片警为他拉开警车的车门,贴心地护顶挡头,但越川似乎不领情,说了句:“我开自己的车,你们先去,我马上就过来。”便转身朝出口的反方向去了。
听说老城街区网吧赌坊被一锅端了重大新闻的住户们,为了不引火上身,就早早地闭门熄灯,纸糊的窗扇后有几只好奇的眼睛注视越川经过,又为了防止蚊虫叮咬,将窗纸再度糊上。
陷入黑暗的道路死一般的沉静,流浪狗的吠叫断断续续,像是投入沉湖的石块,漾起几圈浅涟后便消失不见。
石制水台的上方,经年失修的水龙头阀门漏出一滴一滴的浑水,渗入石砖孔洞,滋生蚊蚋的温床。
越川放慢脚步,将所有响动都纳入耳中,他走过长在塑料泡沫箱里的一株株水仙,听见风声后早早收摊打烊的打铁铺,丢弃在路边的废材木料,又路过一口黑乎乎的大水缸,正要往街口走去,却又调转方向回来。
那口水缸里不知装的什么,一点都看不清,唯独可疑的是本应该平静的水面此刻正冒出几簇小小的气泡。
越川卷起袖子,将健硕的两条手臂插进水缸,底下的人感知到危险后疯狂扭动,气泡数量骤然增加,隐隐可以听见液面下人呼吸道进水后的浓重鼻音。
“抓到你了。”
越川高大的躯干如同一棵拔地而起的参天大树,在临近午夜本就吊诡森冷的老城区中遮住零星月光,树影大片面积地罩在潮湿的俞简身上,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
“跑什么?嗯?”越川凑近俞简的耳朵质问道。
水分蒸发带走热量,俞简冷得打着细细的颤,鼻腔里堵的水让他呛咳不止,沾了水的发丝与睫毛还在往下落晶莹的水珠。
越川二话不说将他提出水缸,又拖又拉地拽到车里,也不管水渍是不是会弄脏车内真皮坐垫,只把重心放在如何锁住他上。
“我不跑,难道就这样放任你羞辱我吗!”俞简的叫喊是从喉咙底下发出来的,他压抑多天的情绪终于爆发,双手捶打车窗,两条腿要将车门踢烂了。
越川跨过中控台,扯下安全带绑紧俞简的手:“玻璃是皮尔金顿的,就你那点力气,根本碎不了,别把手砸烂了,到时候还要叫人给你包扎!真他妈麻烦。”
俞简眼角微微发红,死死地瞪着他,目光像锥子般凿在越川的脸上:“你这个疯子!”
“我警告你,别再想着逃出去,否则你逃一次,我抓一次。”越川坐回驾驶座转钥匙点火,在后视镜里瞥见俞简满脸冰霜的表情后,又恶意地补了句,“我就是个疯子,打断腿,砍断手,留你条命和脑子,你就逃不了了吧?”
俞简上齿咬着下唇,两手攥成拳头,抖动的频率变得更高,不知是冻的,还是吓的。
方才碰面的片警被委派在派出所门口等候接待,老远就看见豪车副驾驶座上坐着的俞简,湿漉漉的衬衣连同人都能掐出水来,与越川之前单调的描述根本搭不上边。
“越组长,抓的人都在里面了,您看您先审哪个?”片警在前面引路,眼神却总是有意无意放在俞简身上。
“其他人不一定会说实话,先审我抓的那个臭小子。”越川不打招呼就进了审讯室的门。
片警连应了几声是后,转过来问俞简:“你要不要去换一身衣服?我寝室里有干净的。”
得到俞简应许后,片警领着他到派出所隔壁的员工宿舍里,等在门外直到俞简换完衣服,然后又将他平安地送了回去。
虽说这素不相识的男人相貌出众、气质不凡,确实让他有点心动,不过顶头领导的人他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觊觎。
“既然被抓了,要杀要剐随便你们。”桀骜不驯的少年昂着脑袋,没把审讯桌上的警察放在眼里。
一见到越川进来,警察立刻让位站到墙角,越川坐在少年正对面,周身散发着上位者与生俱来的气息:“我们不会杀你,也不会剐你,我们要的是真相,至于怎么惩罚你,法律自有定夺。”
少年认出这是将自己逮捕的人,嚣张的气焰矮了一头:“……赶紧问赶紧问,问完老子还想去吃牢饭呢。”
越川示意审讯员做好记录,开始问:“叫阿瑞是吧?你和网吧老板单奇志什么关系?”
阿瑞抖着腿回答:“不熟,经常去他地方上网。”
“撒谎。”越川的音量霎时间加重,“不熟还帮他劫人?”
阿瑞被震慑得老实许多,怯怯地缩了缩脖子:“他跟我说办完就有两百块钱,我就去了,我哪知道他要劫的是个条子,不然打死都不会参与。”
“经常去上网,那你认不认识一个网络ID叫‘藏在地板下的猫’的人?”越川抛出今天一行的最终目的。
“藏在地板下的猫?这什么破ID,取的比我还抽象,没听过,不知道。”阿瑞笃定地回答,“不过说起猫,前阵子网吧里总有只黑猫进来,我还以为是谁养的小畜生,后面才知道是只流浪猫。”
“流浪猫?”
“老城街区人最多,和人抢食物的流浪猫狗排第二,我们连自己都养不起,谁会去收养这种畜生呢?”阿瑞的肚子咕咕闹腾起来,“警官,问完了没啊?我这一连三天都没吃饭呢,就等着救命的两百块钱,我都这么诚实了,实在不行给口饭吃呗。”
他根本顾不上什么面子尊严,只晓得再不补充点体力,他就快活活饿死了。
又审了油腔滑调的老板单奇志与几个和稀泥的,越川走出审讯室,对后勤人员吩咐了几句,就看见休息室里和片警聊天的俞简。
一身洗得发白的粗麻短袖,薄得几近透明,polo领最上面的扣子没扣,冷白色皮肤收束进领口。
越川叩了几下门,两人被打乱了注意力:“打扰到你们了?”
“哪里哪里,越组长,您审完啦?”片警急忙起来让座,又新泡了杯茶,“那群小兔崽子不好训吧?”
越川连看都没看那劣质的茶一眼:“还算顺利。”
“诶诶,辛苦您嘞,这么晚还在加班加点地调查,实在是太敬业了。”片警看脸色和拍马屁的功夫一流,估计没过多久就有希望得到赏识转正。
“走吧。”
越川这句话是对俞简说的,但实习片警却把对象误认为自己:“去哪儿?”
俞简充耳不闻,似乎想将片警当作挡箭牌,尽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越川哪里是这么好糊弄的,他沉声说道:“你自己走还是我扛着你走?”
片警这才反应过来两人剑拔弩张的关系,紧忙避开战火退了出去。
俞简不慌不忙地起身,目光钉在越川身上两秒,而后从容地走出派出所上了车。
到专案组办公处已经是凌晨三点,老虞先回了家,另外两人歪歪斜斜地各自躺在一处沙发上呼呼大睡,说好要等到越川回来的决心早已被万千瞌睡虫打跑得无影无踪。
茶几上放着一叠厚厚的调查资料,详细说明了刘娟从教多年收受礼金的证据及那几盒太平猴魁的来源。
俞简径自回客卧,越川给那俩各盖了条毯子,上楼到主卧看起资料。
刘娟供职于清江这么些年来,成绩没做出多少,钱包倒是鼓鼓囊囊。凭着自己是过审第一关的卡喉咙位置,将名额机会当作商品买卖,秘密替换的事情没少做,残害了不少早立志、立大志的青年。
劣币驱逐良币的道理不仅适用于流通市场,也适用于社会的方方面面,不义之财像滚雪球般越来越大,进入刘娟的口袋,那些断了前途的大学生却由于权力地位不对等,不能拿她怎样,只能在沉默中灭亡。
越川往后翻到近三年的信息,最终在励志奖学金评比一栏看到了崔元的名字。
他也被替换了。
越川坐起来将该版块的内容通读几遍,才想透当天刘娟略带鄙夷的语气是在嫌弃崔元不上道。
从小被丢在与世隔绝的山沟,身边相伴的只有痴呆的奶奶,受村里人施舍长大,又要独自背负流言蜚语,凭实力考上清江后因易胖体质、家境贫寒受到的歧视嘲讽更是无法想象,最后在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夜晚生命终章奏响。
越川对着死者身份表上的照片看了很久,那是一个戴着眼镜的圆脸男孩,绿豆眼,塌鼻梁,短发不修边幅地侧翘,眼里没有光。
舒小文睡眼惺忪地从沙发上起来,才发现早已天光大亮,惊呼道:“组长呢!组长昨晚不会没活着回来吧!”
同样刚醒的贺星洲发现墙上的挂钟时针已经指向数字“8”,又糊里糊涂地起来到处转了一圈才重新坐回来:“问题不大,问题不大,门口那两双鞋都在。”
舒小文又躺成“大”字形,两眼无神地看向天花板:“那就好,不然没人给我发工资,半个月白干了。”
贺星洲在惊讶她的担心点居然如此清奇的同时,发觉从二楼楼梯口而来的越川,打了声招呼:“越哥早!”
“早。”越川回应道。
舒小文软绵绵地挥挥手,就当作道了句早安:“咦,老虞不是我们专案组专用的闹铃吗?怎么今天八点都还没到,往常可是早就提着早餐挨个叫早来了。”
“也许起晚了遇上地铁早高峰了吧?”贺星洲猜测,“我给他打个电话问问。”
越川昨晚又花了将近一个小时将崔元账号里发表的所有文章粗略读过,各种各样修辞、抒情的散文与难懂的隐喻让他梦回初高中做阅读理解的悲痛时光。
不能说一个字都没看懂,只能说感觉是一群认识的字排排队变成了眼睛在读脑子却不理解的语句。
他挑了几篇还算浅显的打印出来,用回形针别起来放在茶几上:“小文,你读读,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线索。”
舒小文粗翻几下,面露难色:“组长,你这可就难住我了,我爱看的是小说,不是散文啊。而且他这谈天说地的,写到哪儿算哪儿,应该只是一种排遣情绪的方式吧,我觉着没什么价值。还是把希望寄托在实际点的上吧,昨晚那批人审出什么来了吗?”
“也就一个年轻的好唬点,其他的都胆子大得当着警察的面打哈哈,要真审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也不会让你们一觉睡到大天亮了。”越川虽然只休息了几个小时,但看不出一点疲态,依旧精神抖擞,战力充沛。
要不卫局怎么会说他生来就是干这行的命呢。舒小文庆幸昨晚太平,按照越川的性格,一旦有蛛丝马迹,那专案组必然是要熬大夜开会调查齐头并进的,单是想想就够心惊胆战的了。
忽然,舒小文听到客卧门吱呀一声地打开,循声望去:“早啊。”
俞简幅度很小地点头,又在与越川对视的那一刻眼神倏冷,他扶着楼梯红木质扶手向下走,坐在离越川最远的沙发垫上。
越川早看出他眼里满溢的嫌恶,却无比享受这种情绪,像是强制驯服了一匹脱缰的野马,成就感哗然涌上心头。
贺星洲打完电话回来,表情不大对劲:“……越哥,老虞被猫咬伤了,现在在医院。”
“已经包扎好了,接下来几天尽量别碰水,看看有没有红肿、发热或者化脓的情况,如果有,要及时回来复诊。”护士将碘伏纱布装进消毒铁制托盘,提醒道,“打疫苗了吧?”
虞柯应了声:“打了打了,谢谢护士。”
“老虞!你怎么回事啊,好端端地怎么被猫咬了!”舒小文人还没到,嗓门已经穿廊而入。
虞柯见到四人后,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今天早上我和往常一样坐地铁,刚从站口出来,没走几步,就从巷子口蹿出一只黑猫,那猫力气很大,眼神很准,瞅住我的手臂连咬了几口,幸亏有几个好心的路人,费了大力气才把猫从我身上拽下来。”
“黑猫……”越川想到昨晚阿瑞也提到过的那只黑猫,不过世界上黑色猫种太多了,单凭这点也说明不了什么。
“越川,我影响破案进度了对吧?”老虞抱歉地笑了笑,眼角的鱼尾纹很深。
越川没开玩笑,语重心长地说:“案子要破,身体也要注意,这几天就老老实实养伤吧,养好了再回来。”
虞柯有些意外俞简也跟了过来,只是他站在换药室门边不声不响的,充当专案组温暖氛围的背景板:“买早餐了没,别把人家饿着。”
舒小文没多想就知道虞柯说的是谁:“放心吧,贺星洲去买了,老虞,这段时间是不是吃不到你做的饭了?”
虞柯在某些地方总是不服老:“不就被野猫咬了几口吗?又不是拿不动锅铲了,小文,别搞得像是世界末日一样。”
舒小文听后不怎么郁郁寡欢了:“老虞,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你不是喜欢看书吗?这是崔元写的文章,你瞧瞧里面有没有什么玄乎?”
她将包里崔元的文章塞给虞柯,就跟着越川去付钱取药。
换药室里仅剩俞简和虞柯两人,老虞用没受伤的手拉开用了十余载的工作用皮包,拿出一个用白色透明真空袋包装的东西,他向俞简招了招手道:“俞简,别墅里没有你的拖鞋,我今天上班来的路上顺带买了一双,你试试看合不合脚?”
俞简茫然地在原地不动,目光落到那双淡灰色的拖鞋上,过了很久才接过来:“谢谢。”
“不用这么客气,你可以随他们叫我老虞。”虞柯温和地笑着说,“既来之则安之。”
当了这么多年警察,不用证据讲话是不负责任的,但和这么多犯人打过交道的虞柯始终有种强烈的直觉,他愿意相信俞简无罪,只不过证明过程需要时间积淀。
俞简试穿了一下,不得不说老虞的眼睛毒辣,准得不行,刚好是他的鞋码,不大不小。
虞柯欣慰地将鞋装进真空袋,放在一边,闲着也是闲着,他抽出几篇文章分给俞简,又拿着荧光笔边读边在段落里涂涂画画,年代感十足。
越川和舒小文刚缴完费回来,就见到虞柯和俞简一起默读的画面,俞简的手边还多了一双十成新的拖鞋。
舒小文不敢抬头去看越川的表情,如此这般岁月静好马上就要转为战火纷飞。
俞简很专注,没有在意其他变化,在看到几行文字后他的阅读速度猛然增加,又急刹车般地停了下来,他对老虞说:“他有情绪调节障碍。”
这句话和平常俞简与其他人的交流没有多大区别,但在换药室的其他三人耳中却有不同寻常的意味。
虞柯怕越川会怪罪俞简,刚要张口解释,就被越川抬起的手止住。
“怎么看出来的?”越川拎着一袋外敷内服的药问道。
俞简看都不看越川一眼,依旧面对老虞说道:“他这里写着——
‘夜晚的港湾潮水汹涌,海浪击打礁石,将石块咬出黑洞。暴风雨撕扯着树叶,咆哮呐喊着极度愤怒。
筑巢的候鸟被打翻了窝,饥饿的幼雏掉在石头缝里啼哭不止,奄奄一息,马上就要咽气。
乱石滩后山林里的竹笋破土而出,冒出淡黄绿色的芽尖尖,与天空遥遥相望,蓬勃生机。’”
俞简的声音总有魔力,舒小文听着听着就丢了脑子:“这……能看出什么?”
“汹涌的潮水、撕扯的暴风代表愤怒,咽气的幼雏代表悲伤,也许这两种情绪能顺利承接,但最后一句中破土而出的竹笋在文学里总会用来描绘新生,代表希望,短短三句话情绪起伏波动极端,情感基调还未奠定就换行转向,说明写作者行笔时控制不了自身情绪,只能进行冲动写作。”
昨夜越川在分析崔元的人生经历时,只能对他具有自卑心理和回避型人格障碍的心理疾病进行合理怀疑,但苦于没有明确指向性的有力证据,也仅仅只是停留在推测这一步。
“类似的语句和段落还有很多,除此之外,他写的文章还有一大特点,就是隐藏在背后的黑白思维,比如不分青红皂白地将枯叶当作无用的废物,而没有考虑枯叶化腐起到的肥料作用。”
俞简的剖析揭开了这几篇文青感十足的散文的真实面目,将一个内心孤苦无依、情绪积压无法发泄的崔元曝晒于光天化日之下。
“情绪调节障碍,简称ERD,个体症状包括情绪短时间内波动、持续时间过长、认知扭曲等等,成因可能来源于心理创伤、社会文化因素各个方面。”舒小文喃喃道,“……真是令人唏嘘。”
“你很懂心理学?”越川把药放下问道。
俞简兴致缺缺地闭上嘴,似乎不再打算开口说话。
老虞忙出来打圆场:“这也许能给我们办案提供一个新的方向。”
舒小文也跟了一嘴:“对啊组长,一个贫困悲惨的大学生和一个患有情绪调节障碍心理疾病的大学生本质上完全不一样,无法正常调节的情绪像洪水决堤一样总要有个出口,比如自我伤害,虽然我在验尸时没发现伤口……”
越川难得没有难为俞简,将医院前台志愿者送的一把水果糖放在换药床上,不知是在对谁说:“早餐还没到,先吃点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