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处在中国远古时代,支撑九州大地的四根擎天大柱倾倒,天不盖地、地不乘物、火烧万里,水泄千里。猛兽四处出动觅食无辜善良的百姓;狠毒的禽鸟以用利爪抓取老人和小鸟的眼睛和内脏为乐。
在此生灵涂炭之际,女娲不忍世界受此浩劫,遂冶炼五色石来修补苍天,她不仅砍断海中巨鳖的脚重做四方天柱,更杀死猛兽拯救四方,还用堆积起来的芦灰堵住不断蔓延的洪水。
当天空传来一阵压迫感极强的闷闷响声时,田小君突然在奔跑的瞬间想起了这个神话故事,应是天空哪一处出现了漏洞,女娲没来得及补救,才会发出犹如成千上百只乌鸦聚拢一起攻击的呜呜声。
轰——
他们奔跑的右前方五公里远处,一阵强光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冲天的混浊浓烟像魔鬼飘起的裙带,想飘到哪就飘到哪。不管是远处还是附近,田小君都听到不同程度的惊呼声和嘈杂声,但她脑子里却想不了这么多,因为她已经被吓得面无血色,倒吸了一大口气后,一步都不敢停地只知道抓着沈爱雪的手往防空洞继续奔跑。
同她们一起奔跑的或许还有谁家吃着糖的小孩,或是随便在路上闲逛的妇女,但她已没有心思留意,她的目光只在前方,许多许多高高低低的背影在她眼前闪过,很多人的喘息声和慌不择路的脚步声和她的心脏打着一样的拍子,脚下的每一步都相当沉重,她不敢马虎半分。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他们五人喘着大气,以鞋子都脱离脚后跟的姿态钻进了防空洞。当他们紧跟大部队的脚步,穿过一个圆拱形的洞门时,发现里面早就站满了密密麻麻的人群,同时扑面而来的还有一股尘封已久的发霉朽木混杂着汗水的臭味,叫人只感觉像是跌入了一坛发霉腐乳罐头,五人被这洞里散发出来的味道熏得连忙捂住鼻子。
来到暂时安全的地方,沈叔叔为他们找了一块人群较少的地方,招呼她们靠墙站避免被其他人挤倒,田小君和沈爱雪立即像两只小鸟钻进了那一小块地方,而沈叔叔则和方青山、阿祥两人挡在她们前面,时刻留意着周围的动静以及留意身旁的人说的话。
虽说五人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却始终放不下心,一来不知道空炸什么时候结束;二来心中牵挂情况不明的家人。
才进洞没多久,沈叔叔就连连唉声叹气,悔恨自己没带在家中的妻子和尚在襁褓中的女儿一同逃生。而蹲在一旁的田小君也没好到哪里去,她家中还有个九个月大的弟弟小绒毛,肯定被这些轰炸声吓得哭喊不止,也不知道平日爱打麻将的母亲赶回家里了没有,在医院的父亲是否平安无事。
正当众人忧心忡忡之际,他们听到一个跑丢了一只鞋子的中年男人跟他旁边戴着珍珠耳环的苗条女人说道:“哎呀真要打仗了,吓死我了,刚刚那个炮弹,我就看着它从我上头落下去,跑慢点真的命都没了!”。
而那高高瘦瘦的女人显然也身同感受,画好的眉毛皱成八字形,涂满红唇膏的嘴角微微颤抖着回道:“就是就是,好多人惨叫啊,好多人没反应过来,太惨了,炸中的就当场没了,看了都要做噩梦真的!”
听着这些那些的话,田小君全身起满了鸡皮疙瘩,明明防空洞里热得人大汗淋漓,但老觉得有一股阴风在鬼鬼祟祟地吹她的头皮,身子止不住地颤抖。但目前她能做的也只是窝在洞里等待外边恢复平静,可漫长的等待只会让人饱受想象的痛苦,她实在忍不住向周围那些大人询问外面的情况:
“炮弹都炸到什么地方了?”
“被炮弹炸中的区域大吗?”
“有炸到梨香园吗?”
“他们会不会炸上海市人民医院?”
······
而回答她的大人,看她一副读书的女学生模样,要么是干脆不回答,要么是敷衍一句“别问我,我都被吓死了怎么知道?”,要么干脆一句“肯定都炸了呀,应该死了不少人。”堵住她问下去的欲望。当然,其中也有两三位好心肠的叔叔和姐姐提供了重要的信息:
第一,敌人飞机投弹非常快,所以一听到警报声一定要马上跑进防空洞;第二,他们只攻击上海居民区,不攻击租界。
问来问去,田小君还是无法得知外面的消息,一切情况只能等到敌机的攻击暂停才能得知。就在这时,当她无奈之下准备回到沈爱雪身边时,她突然发现刚才欺负她们的混混们也在同一个防空洞里,就离自己五六个人的距离。他们正若无其事地咬着槟榔,嘴上嘟囔着什么,眼见他们没发现自己,田小君连忙收回视线,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赶紧快速回到沈叔叔他们身边。
眼尖的方青山察觉到田小君脚步中的慌张,等她坐下来后,才轻声问道:“怎么了吗,问到什么事了?”
“刚刚看到方才那群混混了,他们也在这里,我都不敢看他们。”田小君答道。
眼瞧田小君没有了初见时的孤勇,随之而来的是如迷失的羔羊那般手足无措,方青山忍不住摇摇头,低声笑了两声:“只不过是几个不入流的流氓,没必要太害怕,现在真正麻烦的是举着旭日旗的敌人,也不知道他们的攻击范围是全上海还是只是某些区域。不过刚才听到有人说,我们的空军正和他们周旋,先在这等多一回,我们应该很快就能出去了。”
听着他那冷静的语气,再想起刚才他带着大家跑步时沉着的步伐,田小君感觉他好像一点都没有常人紧张的样子,忍不住问道:“你怎么这么冷静啊,你一点都不害怕吗?这可是生死攸关的事啊!”
方青山耸了耸肩,低着头摩挲着自己手掌的硬茧,不以为然地笑道:“我六岁开始就跟着我爸上山打猎了,我可是我们村最有名的猎户的儿子。几年前我们被几头狼围住,差点就没命了,现在不也还是活得好好的。”
果然人不可貌相,眼看他年纪轻轻的,居然还和豺狼打过交道。田小君接着问道:“那你为什么来上海呢,是不想打猎了吗?”
“不是不想打猎,主要是想趁年轻多看看外面,不想一辈子就留在村里。而且我有个好兄弟比我早一两年就来到这了,我想趁着他的门道,看能不能够混口饭吃,等挣了钱就寄回去给我爸。”
这么听来,他也是个孝顺儿子,田小君想。接着,他又抬眼看向她,拧着眉说道:“不过话说回来,子弹炸弹可比豺狼虎豹凶多了,确实不能大意。如果再这样打下去,感觉上海也不能呆了,看来我来的还真不是时候啊!”
正当两人谈话之际,防空洞外的警报声逐渐消停,人们不敢浪费片刻安宁的光阴,趁着还有活命的机会,大多数人都连忙回家收拾行李往租界暂避求生。为了有个照应,沈叔叔则和沈爱雪一同回家带上沈阿姨前往租界,方青山则陪田小君回家和家人汇合,大家在离别前相约在今晚九点租界里的大钟楼下汇合见面。
不敢有丝毫松懈,刚跑出防空洞,田小君则惊恐地抬头高望头顶的天空,但想着自己身后还有方青山的陪伴,瞬时间也没那么害怕了。两人在街道上见缝插针,一边眺望着远方的高空一边快速踱步,大概花了十来分钟,终于来到田小君住的梨香院。
和田小君料想的不同,刚冲进家门,她没有看到母亲和弟弟,甚至连一直来家里打扫的阿姐也没见着,她六神无主地在客厅和房间来回搜寻,同时叫唤道:“娘,阿姐,小绒毛,你们在哪?”
这时,方青山大概扫视了一轮客厅和厨房,低声安慰道:“先别担心,看这屋子里没有被翻乱的痕迹,说明没有外人强行闯入劫持她们的情况。另外,厨房水壶里的水还温着,说明不久前屋子里还是有人的;另外鞋柜的鞋散落至地上,而你家其他东西都摆放得整整齐齐,说明她们出门时比较急,不小心弄翻了里面的鞋子,说明可能她们和我们一样,只是去了防空洞避险还没回来,我们再等等,说不定她们很快就回来了。”
虽然早有听闻猎人具有目光六路、耳听八方的能力,但如今亲眼所见,田小君还是被诧异地说不出话,只得轻轻点头回应:“好,我们再等等看。对了,你的观察能力可真强,才短短几分钟就留意到这么多细节。”
听后,方青山摆了摆手,不好意思笑道:“习惯了而已。”
在接下来的十分钟里,两人都安静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待门口方向的开门声,然而令人心慌的是,他们没听到田母和阿姐的回家的脚步声,却听到不远处有粗暴地砸门声,同时还伴随着一些他们听不懂的叽里咕噜的说话声。在这个环境下,任何异样的声响都会让人紧绷,田小君立即整个人从沙发上坐直了起来,看向方青山,小声问道:“你有没有听到,那是什么声音?”
方青山没有回答,眼睛像丛林里的老虎盯着窗外,像是在安静地聆听不远处的声响。下一秒,他做了一个手势,示意让田小君继续坐着,自己则轻手轻脚地来到窗边观察屋外的情况。
等他低下身子探着头往外看,果然看到他心中已猜到□□,但极其不愿看到的一幕:在房子斜对面百米处,六七名位身材矮小如萝卜的士兵,个个手持长枪,挨家挨户砸门,边砸还边向屋内说着什么听不懂的话,感觉像是威胁人的污言秽语,如野狗般试图破门而入。